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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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嘎吱、嘎吱...”

    宋半烟在雪地里来回踱步, 将脚底下两尺见方踩得结结实实。可那一道道鞋印横七竖八的交错, 怎么也没办法弄平整。犹如她此刻心乱如麻, 无法捋顺。

    不远处五名干警正在悬崖边侦查现场。

    即便知道不过是无用功, 但白薰华和宋半烟心底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两人最终还是选择报警。然而就如预料一样, 对方狡猾如狐,而连绵不断的落雪也掩盖了罪恶的痕迹。

    警察们穿着臃肿的防寒服, 低头在淹没到腿的雪地里一寸一寸的寻找线索, 呼啸的北风中是让人压抑的绝望。

    宋半烟举目注视着白薰华:她握着手机正在跟莫妈妈通电话。

    “嗯...是的...年轻人难免的。嗯, 阿姨您放心,我会看着他的。”白薰华觉察到宋半烟的目光, 回望过去看了她一眼, 口中不忘宽慰莫妈妈,“应该的,不麻烦。您放心, 上海什么都用。嗯,是, 飞机快起飞了。”

    白薰华故作镇定的完, 近乎仓惶的挂了电话。她无力的垂下手, 远眺茫茫雪山,只觉浑身乏力。

    善意的谎言有多善意?

    谎言就是谎言,欺骗就是欺骗。

    “伤害”永远不会因为晚到,就温柔一分。

    白薰华抬手遮住眼睛,无力的低叹一声。当谎言被揭露的那天,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莫妈妈、面对纪宝。如果当时不是将猫娃子一个人留在医院,如果当时...没有如果、没有如果......

    “薰华。”

    一只手搭在白薰华肩上,宋半烟温柔的声音清晰的穿过呼啸的北风:“别自责。所有坏的事情,不应该由好人去背负罪恶感。”

    她一句完,就戛然而止。

    道理谁都明白,然而明白也只是明白而已。漂亮话谁都会,真的身在其中时,就知道语言有时实在太无力了。

    白薰华抬手覆在她手背上,佯装轻松的安抚她:“我没事的。刚刚登山协会那边给了答复,没人肯带队搜救。这场暴雪至少三天不会停...只能等明年开春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答案。

    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这种九死一生的活计,除非逼急了,轻易不会有人愿意冒险的。

    两人还待再话,刑警队的队长走了过来。

    刚三十出头的汉子,满脸都是一线警察披星戴月的风霜。他抬手抹了把脸,搓掉了眉毛上的冰渣,干脆直白的:“你们也看见了,希望渺茫。再不回去大家都得交代在这,走吧,跟我回局里把笔录做了。”

    体制内的流程总是格外麻烦,等两人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

    孤零零的一排白炽灯映在雪地上,亮的刺眼。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白薰华站在警局门口,一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姑娘。”老张头从值班室里走出来,举着手电筒,“你们去哪?把这个带上吧。”

    白薰华勉强露出的笑容,礼貌的谢却了他好意:“我们住的不远,就在前面路口的歇客栈。”

    老张头对这座城了如指掌,当即点点头收回伸出去的手电筒,顿了会干巴巴的挤出几句安慰的话:“这个...都是命,你们年纪轻轻的要想开点。高队人挺负责的,你们放心好了。”

    白薰华轻轻应了一声,不知怎么的,她迟疑了一瞬出乎常理的向老张头倾诉:“嗯,高队答应等开春化雪了,他派人到崖下面去搜查,让我安心等他消息。”

    老张头叹了口气,他这样的老员工什么消息不知道。落山坠崖的事情年年都有,警察局就这么些人,哪有警力去搜山。难为高队,这会还晓得安慰安慰姑娘。

    三人无话多,正尴尬着,高队从办公楼那边走了过来。离三人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宋半烟迈腿上前一步,招呼:“高队,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刑警队长愣了二秒,绕过宋半烟走到白薰华面前,板着一张脸,口气生硬的:“这事别在外面乱,记得保密协议,要相信公安部门,这个事情我肯定会追查到底的。”

    白薰华抿了一下唇,心里略有些为难,不过还是利用了性别优势和对方好感。她是极为敏感的人,别人态度的细微变化她都能迅速察觉,何况这样直白又生涩的示好。

    宋半烟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直到白薰华和高队短暂的交流完毕,她才朝对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跟着白薰华离开。

    两人回到客栈,老板正坐在客厅火塘旁边,一边烤火一边吃面,见了两人进来,连忙站起身热情的招呼:“回来了,你们俩吃了没,厨房里还有面,我给你们下点?”

    白薰华刚要拒绝,宋半烟已经应和下来:“好啊,那就麻烦你了,我们正好饿了一天,多少钱回头连房费一起算。”

    “甭客气。”老板扔下吃了一半的碗就进了厨房,转身探头问,“哎,你们吃酸菜吗?煮玉米面汤可好吃了。再来点藏香猪腊肉,保管你们回去还惦记。”

    宋半烟笑呵呵的跟老板应和了一句,拉着白薰华在火塘旁边坐下,柔声安慰道:“什么也别想,吃饱了回房间好好睡一觉。”

    白薰华望着眼前跳跃的火焰,沉默了许久突然:“遇到纪宝之前,我很喜欢马丁·路德金的一句。到头来,我们记住的,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朋友的沉默。”

    宋半烟闻言心里一阵绞痛,她深知对于自己亲爱的女朋友而言,“自责”只怕是最难走出的心结。

    望着恋人苍白的容颜,就在转瞬即逝的一刹那,宋半烟心里闪过对丘布和猫娃子的厌烦。

    她凛然一惊。

    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宋半烟只觉浑身血液都凉透了。顾不上安慰白薰华,她心惊胆战的站了起来,掩饰的:“我去厨房看看要不要帮忙。”

    她异常的反应让白薰华疑惑,然而忧思郁结的白薰华此时也是自顾不暇。在她看来,丘布和猫娃子之死,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一想到两人,白薰华就痛苦万分。木柴崩炸的声音,就如那绳索断裂。火焰里跳跃的猫娃子欢脱的笑容,是丘布深邃专注的眼睛。

    白薰华再也无法直视眼前炙热的火焰,近乎绝望的伸手捂住眼睛:如果不是我自负能和对方周旋,那么他们......

    人类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无能为力。

    在大多数时候,能解决大多数问题,并不能带来幸福感。而当某一刻,遇到自己竭尽全力也无法解决的困难,绝望感就会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将所有的自信吞噬。

    白薰华非常清楚“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但那又如何,痛苦与自责不会减少一分。人不同于机器,真是因为情感并非可以控制的程序。

    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这是圣人的境界。

    寻常人就该:乐则欢,悲则忧,怒则愤,得则喜,失则哀.....

    宋半烟站在厨房门口,抬手摸摸心脏,有些惶恐,亦有些不安。

    下午那场黄粱之梦,具体情境宋半烟记不清。但梦中的自己,那冷眼旁观、见沧海桑田也不甚在意的心境,此刻想起来,却让她隐隐害怕。

    “咦,闻见香味等不及啦?”

    老板一扭头见宋半烟站在门边,笑呵呵的趣:“香吧?我这手艺,绝对是整个阿坝客栈老板里面最好的。怎么来着,不会下厨客栈老板不是好驴友,哈哈哈。”

    老板没吹牛,酸菜腊肉面的确一等一香。

    看着两人埋头吃面,老板得意的问:“味道怎么样?”

    宋半烟抬起头笑道:“一般吧,就是明天早上还想吃一碗。”

    老板哈哈大笑,一口应承下来。

    可惜宋半烟和白薰华并没有能吃到第二顿酸菜腊肉面,一通突然起来的电话,让她们连夜离开了客栈,驱车前往600公里之外的成都双流机场。

    “嗯,我们买的是明天早上07:05的飞机票,对,最早的一班...你等我看一下。”宋半烟从耳边拿下手机,开订票软件看了一眼,对电话那头的人,“2时55分钟,大概上午十点就能到。”

    电话那头不知道了什么,她望了白薰华一眼,苦笑道:“我当然知道红原机场近,可从阿坝这边走,明天最早一班飞机要08:55,还得在成都中转,要停两个多时呢。对,下午三四点才能到,不用,我们自己回去。”

    白薰华握着方向盘,专注的看着前方的道路,突然开口嘱咐了一句:“让他们注意安全。”

    宋半烟点了点头,举着手机郑重叮嘱:“你们注意安全...什么时候了还管店不店的,对,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贵客的安全。”

    “组织尽管放心,我以骑士的名义宣示,我在贵客在,我不在贵客也在。”潘宏拍着胸膛担保完,挂了电话扭头道,“她们连夜赶回来,你安心,明天早上就能见到。”

    张弓与推了一下眼镜,微微颌首。

    作者有话要:  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字面意思,不知道...自己百度。 《庄子·田子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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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不在绿字里面讲剧情,因为我觉得这种补丁的行为就是...怎么,无非两个意思,一是写文的人笔力有限讲不清,二是歧视读者的智商和耐心。

    不过我想了想,今天要一下,毕竟这章看起来没有剧情进展。

    由于你们太聪明,我只四个字:都是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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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就废话一次,因为我相信你们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