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料峭春寒, 破晓之前的山风呼啸而过, 将众人心头仅剩的一点暖意叼走。

    五抖了抖肩膀, 下巴颏不听使唤了一样, 结结巴巴的声：“不...不亮了。是不是坏啦，这玩意太不结实。越是这些看起来贵的, 越是不好使唤...”

    他越声音越低，最后不知所措的看向白薰华。白薰华与宋半烟对视一眼, 两人都没话。

    宋半烟沉吟片刻, 从地上捡起五片树叶, 对众人道：“我挑明了，咱们这趟是为了圣木曼兑, 到这里来是节外生枝。下面凶险, 玛纳斯奇老爷子在不在下面也不知道。大家自己拿主意，不下盗洞就把树叶尖折掉。一人一票，匿名, 少数服从多数。”

    她着将手里树叶一一递给大家，然后从背包里面拿出一个防雨袋。

    “行了, 做决定吧。”宋半烟率先将手放到背后, 不动声色的将树叶尖折掉, 然后藏在掌心塞进防雨袋里面。

    大家纷纷照做，全程不过半分钟。

    “大家都很果决呀。”宋半烟上前抖了抖防雨袋，当着所有人的面开。

    五片树叶，两片折尖，三片完好。

    白薰华横了宋半烟一眼, 目光意味深长：搬起石头砸脚。

    宋半烟眉梢一挑，眼底划过玩味的笑意，站起身正色道：“大家准备下去。周饶，还有其他洞穴侦查器吗？”

    周饶已经从包里取出一个足球大的履带机器人，闻言拉了一下狩猎帽：“随时待命。”

    “好。”宋半烟朝潘宏点头示意，“潘你先下去是不是？”

    潘宏正在扎紧绑带，听她发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宋老板，你就赶紧安排吧。元首伪装民主战士，你好歹先把大尾巴藏起来啊。”

    宋半烟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直截了当的道：“潘下先去，然后我、周饶、五，薰华断后。下去之后再调整。”

    白薰华拍了拍猞猁的脑袋，不容置疑的道：“到了洞底，我带它在前面。”

    宋半烟看了一眼威风凛凛的猞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潘宏已经戴好安全带，抓着升降器待命。五见他准备妥当，划了一根冷火棒扔进盗洞。那一团光快速坠落，途中将周围盗洞照的一清二楚，不见异常。

    大家没奇怪东西，心头都是一松。就在此时，冷火棒突然光芒一闪，盗洞眨眼恢复漆黑。

    五大惊失色，猝然往后退了一步：“...它！”

    白薰华连忙扶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这个盗洞下面是斜坡形。”

    宋半烟见状从包里取出一根登山绳，将新的冷火棒绑在上面，一点一点往下放：“潘子，走起。”

    潘宏斜了他一眼，慢慢往下迫降。

    盗洞不通风，潘宏觉得洞里比地面暖和。等他慢慢下去，渐渐感觉到什么叫做阴冷。没有风，但一股一股的寒气像是虫子，消无声息的钻进衣服，透进皮肤，渗入骨头。这些阴气凝结的寒虫，从脚底爬到腰间，又尾椎顺着脊梁爬到头皮，所到之处诡异的发冷，激起一片一片的鸡皮疙瘩。

    像是寒九腊月，指尖都冻僵了。

    潘宏哈了一口气，眼角余光一瞥，看见墙上的一片土块。那土块拳头大，黑褐色一团，在冷火棒的光芒之下，隐隐发红。

    潘宏恍惚想起在白家药房的时候，他经手过的那些紫河车。紫河车就是人类胎盘，各处药店都有。潘宏刚去工作，见了又怪异又好奇，就上网查了资料。

    《本草纲目》里面：天地之先，阴阳之祖，胚胎将兆，九九数足，胎儿则乘而载之，故谓之河车。②

    河车大多都是淡黄色，品质最佳的才会呈现纯正的紫红色。

    为什么有些是紫红色？潘宏恍恍惚惚的想。

    一个一个胎儿模样在他脑海里飘过。有些已经成型，鼻子嘴巴一个不缺，头发湿哒哒的一撮。有些还，脸上只有些凹凸，皱巴巴一团，只约莫看出四肢。还有些才像个肉团...

    “呜...呜哇...哇哇...”

    缥缈的哭声从脚底传上来，在盗洞里回荡。潘宏朝着下面看去，冷火棒的光芒中似乎有个婴儿正慢慢爬过来。

    婴儿浑身散发着柔光，像是天堂里的天使。乌黑的眼睛，清澈的像一汪秋水。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潘宏，嘴巴张开发出“咯咯”的笑声。

    潘宏一愣，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咯咯、咯咯、咯咯咯...”

    婴儿越笑越开心，嘴巴越张的越大。里面没有牙齿，像个黑洞。黑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侵占了潘宏的整个视野。

    “啊！”

    猞猁耳朵一动，俯下身子，脑袋往盗洞里探去。猞猁的听觉嗅觉视觉都十分灵敏，远在人类之上。

    宋半烟见状连忙抖了抖手里绳索，绳子那段的冷火棒在洞里晃动。五盯着光源，朝洞里喊道：“潘哥？潘哥？潘哥，你没事吧？”

    白薰华按下对讲机，里面传来潘宏的声音：“我没事，就刚刚被自己吓了一挑。我快到底了，你们下来吧。”

    五点点头，顺着登山绳哧溜滑下去。他身手敏捷如山里的猴子，连安全带都没绑，就拿了一个排式下降器。

    宋半烟可不敢这么玩，老老实实套上坐式安全带，一点一点挪下去。

    “情况怎么样？”宋半烟解开安全带挂在登山绳上，环顾四周问，“有没有发现脚印痕迹？坏了的侦查器没动吧？”

    五举起冷火棒指了指：“在这，还响着呢，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蜻蜓形状的微型飞行器，像是被外力重重拍进土里。翅膀已经坏了，长条形的身体一半陷入泥土。

    宋半烟凑过去看了一眼，似乎听见嗡嗡的声音。她心里一惊，蹲下细细量，只见那蜻蜓飞行器翅膀虽然已经折断，但还在不停震动，试图再次飞起来。

    弄坏飞行器的是谁？

    带着这样的疑问，宋半烟举起手电筒：真如白薰华所，盗洞是个“丿”的缓坡形状。从脚下的巨石的看出，应该是当时挖掘过程中遇到的岩石，所以从斜侧方避让。

    宋半烟蹲下身体，往侧下方的横向洞穴照去。黑漆漆一片，显然很深。她站起身，朝登山绳的周饶：“你等等，下面站不下。潘，咦，你怎么了？”

    潘宏揉揉眼睛：“没事，估计眼睛里进了土灰。”

    “你别揉揉，眨眨眼睛。”宋半烟嘱咐一句，把手电筒别在肩膀上，摸了摸插在臂袋上的匕首，弯腰钻进横向盗洞，“我进去看看。”

    五连忙跟进去，着急：“宋姐，你快回来，你在前面我们都不放心啊。”

    宋半烟压根不听，手脚并用的慢慢往前爬。

    白薰华下来的时候，宋半烟已经爬进去有一段距离。盗洞窄，也就岩石那块折转的地方稍微大了些，勉强能站二三人。宋半烟在横向盗洞只能趴着，转身都没有办法。

    “五趴下。”

    五立刻贴着泥土趴好，宋半烟这才看见白薰华。她扭着脑袋，朝后面几人：“他们肯定从这里下去的，我看见了好几种手印，老爷子还在地上印了个枪托痕迹。你们爬进来的时候，低头就看见，特别清楚。”

    白薰华略一思考：“既然非常清楚，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老爷子最后一个进去。”

    宋半烟仔细端详椭圆形的枪托印记，又看了看前方隐约的地陷，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估计是跟着温萝萝下来的。”

    话间，猞猁已经踩过五的后背，窜到宋半烟身后。

    这东西从没接受过训练，在白薰华面前却堪比顶级的警犬，聪明机智又听话。猞猁身上绑着一个战术包，一侧放着对讲机，一侧固定着型探测仪。

    宋半烟拿下对讲机挂在腰间，揉揉猞猁的脑袋，低声轻笑：“乘赤豹兮从文狸...白民倒是也不挑。乖猫，去吧。”③

    猞猁抖了抖耳朵，耳朵尖上长长的白毛，好似武将头盔顶上的羽翎，瞧着便威风八面。它从宋半烟身侧挤了过去，四只爪子悄无声息的按在地面，不紧不慢往前。

    宋半烟提了提手套，连忙跟上去，五紧随其后。周饶见泥土已经被压实，洞穴高度也适宜，干脆坐上履带机器人。低头抱着平板，驱动机器人向前。

    “真是八仙过海。”潘宏看的目瞪口呆，羡慕的叹了口气，扭头对白薰华，“Miss白，你先，我断后。”

    白薰华也不推辞，将包背在身前，弯腰钻进盗洞。

    潘宏揉了揉眼睛，跟着进去。他身高一米八，爬进横向盗洞，几乎要趴着才行。匍匐前进又累又憋屈，不一会潘宏就觉得身体发热。

    到了八一式马步枪枪托痕迹前，潘宏停下把袖子里泥土往外抠。他瞧着椭圆形的痕迹，不过二、三秒，椭圆形中间突然出现一个黑点。

    潘宏一慌，连忙移开目光。

    就在此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声，似乎是头顶的泥土掉了下来。

    又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土里钻出来。

    作者有话要：　　元首：希特勒，有两撇标志性胡子。

    ②乘赤豹兮从文狸：《九歌》

    ③本草纲目引用的《丹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