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计划有条不紊的开始进行。
大巴在超市门前停下, 白薰华下车, 同时宋半烟从车窗翻出去躲进行李舱。
白薰华进洗手间, 假意弄湿衣服, 花钱向厕所里的蒙古姑娘买了一件外套。然后从背包里拿出宋半烟的背包快步离开洗手间。黑夹克见她拿同伴的包,以为厕所里还有一人。
布下疑阵之后, 白薰华快步到路上招了一辆出租车。jeep车没有犹豫,立即跟了上前。而大巴车也缓缓启动, 不紧不慢的离开第一家超市。
白薰华依计行事, 很快来到一处市场, 计划也在这里出现偏差。守在第一家超市厕所外的黑夹克听同伴即时消息,迅速反应过来对方故布疑阵, 立刻车追上。
而此刻的白薰华依旧从容进行计划, 在商场定货,领送货员上大巴。她一边观察窗外,一边不动声色往大巴后面退: “тщательносложить。”(俄语:心的放下)
商贩们欢天喜地, 扛着大箱子挤上大巴。眼镜男掀开车门,从jeeo车上冲下来, 眨眼已经到大巴前门。司机大叔大叔双手握紧方向盘, 脑门上汗珠淌成瀑布。
“霍乐登!”(蒙古语:快点)
“三、三。”(蒙古语:好)
“扎, 桃越 黑耶。”(蒙古语:好了,结账吧)
白薰华笑而不语,只等眼镜男上车,就让商贩找他要钱,自己趁机从后面下车。正此时, 大巴反光镜里,突然出现一辆车头,黑夹克从车里窜出,直冲大巴后门而来!
藏在大巴行李舱里的宋半烟,一手拉着钢管支架,一手揉揉眼睛,了个哈欠。倏地,身体不受控制的甩出去,一头栽在车底板上。
“啪!”
“关门开车!”
白薰华话音未落,大巴就似火箭一样窜出去。司机大叔趟江湖经验老道,见她们行事就知道里面水深。眼角一瞥后视镜,见黑夹克气势汹汹冲过来,当机立断“哗啦”一声关上门。猛地一掰方向盘,汽车轮胎狠狠蹭过地面,大巴在扎门乌德的马路上来一个急转弯。
黑夹克和眼镜男见大巴动了,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一步,遽然发力抓住车窗,猴子一样攀大巴外面。
可除了司机大叔,谁也没料到停稳的大巴突然发动,而且还来了一个急转弯。事发突然,车里贩们当即七倒八歪,和瓶子罐头一起噼里啪啦摔了满车厢。外挂着的黑夹克和眼睛男,更是狼狈,乱风枝头的树叶一样。
白薰华握紧扶手杆,用俄语高喊一声:“
Автобусовбудетвзрыв ,бежать。”(俄语:大巴要爆炸,快跑)
生死关头,谁有功夫多想,车里几个贩,不论男女老少,一骨碌爬起来,七手八脚从车窗爬出去。
路上行人车辆本来就很诧异大巴怎么突然发疯,还没弄清前因后果,就见好些人跳车,嘴里喊着——
“特日格!特日格啊!”
“哎米阿布拉!”
“啊啊啊啊!”
“哎米阿布拉!特日格!”
......
当宋半烟捂着脑袋钻出行李舱,眼前已经是草原和蒙古包。木炭的烟味飘过来,熏得宋半烟眉开眼笑。
饭桌上司机大叔手舞羊腿口若悬河,五分钟的事情讲成三国演义一回合:“你大哥我按下关门键,如同张翼德喝断当阳桥,方向盘一,好似赵子龙出入长坂坡!”
宋半烟和年纪大的一向聊得来,陪他闲扯几句诸葛亮与七星灯,司机大叔开心的不得了,死活不要谢金。
一顿饭主宾皆欢,司机大叔回去接游客,宋半烟和白薰华就此告辞。
“救人如救火,咱们走吧。”宋半烟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扭头看见白薰华拿着手机给司机大叔发了个红包,顿时乐了,“我就知道,平白无故你才不会主动要号码。”
白薰华收起手机,莞尔一笑:“是,宋半烟朋友什么都知道。”
宋半烟拿她这种宠溺的口吻无可奈何,只得乖乖牵起她的手。白薰华在二连浩特吃早饭的时候,发消息联系的地接已经过来。上了车宋半烟才知道,白薰华居然用了纪羡的渠道。
阿勒坦,纪氏集团驻扎外蒙的办事处工作人员。白薰华人情练达,托以前同事在内网上查了外蒙这边人事派遣名单。
“白总太客气,我在山沟沟里也听过你的大名。收购示明集团,大手笔,听纪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想,等到白总接手才成了。”阿勒坦普通话非常标准,语气自然,试探起来也颇有水准,“纪董怎么舍得让您放假?分分钟都是损失啊。”
白薰华笑:“纪董为了给我长假,把我内网账号都注销了。”
听白薰华已经不在纪氏,阿勒坦脸上笑容热情:“太好了,那白总你可在是这儿多玩几天。外蒙不比上海,不过穷有穷乐。”
宋半烟闻言心里暗赞一声,这子不简单,是个角。
白薰华:“蒙古不穷,地下都是黄金。”
宋半烟心情好:“是啊,我们运气好,面前就是一大块。”
阿勒坦是蒙古名,意思为“黄金”。
阿勒坦回头看宋半烟一眼,惊喜道:“都才貌不能双全,我今天运气才真好,载上两位美女加才女。”
人捧人,图一乐。
商业互吹是开胃菜,商务宴席上顶多动两筷子。阿勒坦一定是聪明人,否则白薰华不会在外蒙办事处七个人里挑他。果不其然,简单介绍了一下外蒙几处特别有名的风景。阿勒坦将话题一扯,聊起外蒙社会风貌、政商两界。
“我们内蒙人算少,还2500万人呢。外蒙有我们中国六分之一,才300多万人。不过一半都在乌兰。是首都,乌兰巴托地方环境差,城建不如国内三四线城市,比锡盟差远了。国百是咱们援建的,bule sky大厦是韩国援建的。”
车子一偏,宋半烟往窗外看去,感觉开进了荒原。
阿勒坦继续道:“经济基本靠矿,大宗商品指数上升,开矿卖钱,跌了就放工回家喝酒。你们看,那边就是奥尤陶勒盖铜金矿,我们叫OT矿,09年力拓和蒙古政府签了投资协议。白总应该有所耳闻。”
白薰华微微颌首:“知道,力拓集团是全球最大的资源开采和矿产品供应商之一。当年正好力拓上海办事处出事,我老师讲了一周的胡士泰。”
他们聊商界旧事,宋半烟听得一头雾水。半蒙半猜,兴趣盎然。
阿勒坦爽朗的笑了一声:“09年铜价上涨,蒙古政府觉得自己亏大了,签了合同又赖账,一直拖到13年铜矿价格又跌下去。OT矿是蒙古有史以来最大的企业,挖出的矿全出口咱们中国,连电都是咱们供应。”
阿勒坦晃晃头:“活在中俄夹缝里头,对咱们高度依赖,就这局面,蒙古政府还敢请达/赖来玩。政治头脑还不如我们村村长,就知道鼓动底层民众仇视中国。你们不知道,这些年还好些,以前我们出门都不敢中国话。它丫的幸亏在现代,搁在能动手绝不逼逼的年代,早就被死七八回了!”
国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宋半烟歪头朝白薰华一笑:“感谢文明。”
白薰华笑道:“12年针对中铝收购,出了《限制外国投资法》,结果欧美资本评估风险,跟着退出不少,蒙古经济一度濒临奔溃。如今中铝还不是回来了?他们不懂,穷才需要拼,资本有资本等待。”
阿勒坦愤愤大笑:“白总,我爸就跟我,有一万块就全拿去投资,搏一把。有一百万就要学会规避风险。”
蒙古第一条高速公路,中铁四局还在建。草原上开车就像船在海上,加上三人急着赶往乌兰巴托,浑身骨头架都快颠散。
开到拉那姆,好不容易上了公路,宋半烟身体一歪,倒在白薰华肩上:“值得庆祝。”
阿勒坦冷笑了一声。
宋半烟一惊,心道这什么情况。谁知白薰华突然:“拉那姆到乔伊尔这段公路曾获得蒙古市政荣誉最高奖‘珍珠奖’。在此之前首都乌兰巴托到乔伊尔的公路,也是由中国企业修建。”
阿勒坦:“是。”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路修好了,外蒙狗不合格,不给钱。这些赚钱的大项目都是分段承包,材料钱自垫。我爸就是里面一个包工头,家里存款掏清才给完大半工钱。过年躲在姥姥家蒙古包里,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大人喝了几斤酒,好不容易脸上有点笑。外面响起马蹄声,宋半烟爸手一抖酒碗摔了。进来的不是追债的,是隔壁牧场的大哥。他,他有人在你家跳楼,警察找过来了。”
阿勒坦猛地一砸方向盘:“是赵叔,我同桌他爸。做水泥生意的,我爸欠了他十二万货款。当初是想让他赚点钱,谁,谁想到啊!十二万,一条人命。”
此刻宋半烟终于明白,阿勒坦那一声冷笑是老百姓连牙带血吞下去的一口呜咽,是一边冤一边罪的无力反抗。
天黑窟窿东,三人才到蒙古首都乌兰巴托。阿勒坦没敢带她们路过贫民区。直奔市中心,路上很热闹,四面八方的酒吧传来音乐声,压过汽车呼啸。没等宋半烟看够,吉普车已经开进香格里拉酒店停车场。
阿勒坦停好车:“这是乌兰最好的酒店,去年刚建。按照白总的要求,定了总统套房。”
酒店经理带人已经候在门外,一路护送三人进房。他们前脚刚走,阿勒坦接到电话,对白薰华:“白总,那个人来了。”
白薰华看了一眼手表:“比约定时间早了半时,请他二十七分钟之后上来。”
阿勒坦:“白总,蒙古人的脾气直。这些老少爷们又是从横着到大。”
白薰华道:“阿勒坦,那是你的事。”
阿勒坦一怔,没话,微微鞠躬离开。
他一走,宋半烟一把抱住白薰华:“我知道,不是真缺钱急红眼,我们的活他不敢接。”
白薰华拍拍宋半烟的脑袋:“去洗澡。”
宋半烟“哦”了一声,躺进总统套房浴缸。白薰华从淋浴房出来,坐在浴缸边擦头发,问她:“让服务台给你送只黄鸭?”
一副十分正经的口吻。
考虑到一会还有正事,宋半烟只能咬牙忍下这口气,发誓再有下次一定把她拖进浴池。等她磨磨唧唧穿好浴衣走出来,白薰华已经在画眼线。宋半烟烧了壶水,从包里拿出茶叶盒。
“半烟,帮我熨一下衣服,在箱子里。”白薰华已经开始盘头发,“顺便把香水给我。”
两个背包是宋半烟收拾的,从《风水归藏》到朱砂黄纸,连藏密山里带出来的人骨念珠和天眼珠都在里面。日用却少得可怜,就两件轮流穿的T恤。
行李箱是白薰华收拾的,宋半烟之前没注意,这会开发现五花八门,无奇不有。白薰华居然给自己准备了一件双宫丝交领半臂。想想路上见到的那座堪比成吉思汗石像的佛陀雕塑,装神棍不准还挺好用。
晚上九点二十七分,门铃响起。
本来以为是蒙古政要家的纨绔子弟,进来的却是西装革履的蒙古传统统一党委员。矮胖墩脸上笑意洋洋,让宋半烟想起一句话,畏威而不怀德。
到底是官场滚的人,胡吹乱侃半个多时,拍胸口保证——“只要不是找普京借原子弹,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白薰华将事情刚一,他脸色立变,搓着手:“这事不好办啊。”
一直杵在旁边做装饰的宋半烟上前一步,把手中焐热的银行卡往桌上轻轻一放:“花旗银行,一百万。”
矮胖墩立刻伸手。
宋半烟指尖压着银行卡划了一个弧,直接把卡移到茶几另一端。
矮胖墩想话,白薰华看了一眼表:“达西达瓦先生,时间不早了。如果您好心不想浪费我的时间,这是您的车马费。”
白薰华一抬手,宋半烟立即走到书桌前,开抽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钱。当厚厚一叠美元放在矮胖墩面前,他眼睛都红了。
他没犹豫,立刻:“白总,请等我的消息。”
白薰华很客气的送他出了门:“阿勒坦,你代我送达西达瓦先生。”
门一关上,宋半烟立刻到在沙发上,捏着银行卡笑:“矮胖墩以为是一百万美元吧。花旗银行卡,美元现金,啧啧。”
白薰华拿出化妆箱,坐在沙发上卸妆:“就是美元。”
宋半烟一愣:“我们有这么多钱?”
白薰华轻描淡写的:“你从纪羡那拿回来的五百万还记得吗?扣税后四百万用来加盟,转手赚了一百二十万,还有我们的房子。”
“哦。”宋半烟点点头,佩服白薰华的人脉通达,“张弓与出事才多久,这么快就都折现了。”
白薰华:“我早就开始准备等着你醒。张老师的事情是正好碰上。”
宋半烟竖起大拇指:“高瞻远筑,深谋远虑。”
白薰华瞥宋半烟一眼:“嬉皮笑脸的,不心疼你的钱钱?”
“咚、咚、咚”,外面敲门。
阿勒坦进来见白薰华在卸妆,略微不知所措,很快放松下来:“白总出手太大方了。”
白薰华放下镜子和化妆棉,素颜清丽,和刚刚恍如两人:“掮客不值钱,值钱的是路子。这一百万不是给他,是给你的。”
阿勒坦显然没料到,猛地吸了口气,缓了缓才:“白总......”
白薰华抬手制止:“你我都明白,经济掠夺是文明战争的规则。外蒙国情注定贸易逆差,你有这个野心,我送你一架梯子。”
大集团驻外国的办事处,天高皇帝远,享受总公司待遇还有补贴,但升迁困难,是养老的好地方。白薰华看重阿勒坦,不止是因为他有故事,更因为他有野心。
明明前途无量,非要申请调到外蒙。
当然不会是因为离家近。
他想借纪氏集团的皮,往外蒙政商圈里挤。
政治掮客是中间人,在钱权交易之间拿个佣金。白薰华这一百万美金下去通上层关系,阿勒坦至少可以少努力五年。
宋半烟和白薰华在外蒙人生地不熟,事情都交给阿勒坦。第二天睡醒,宋半烟闲不住出门瞎逛。进了间超市,货架上是俄罗斯巧克力、糖果、面包,日本韩国的日化品,以及各种Made in a 。
怪不得贸易逆差,重度依赖进口。
宋半烟从冰柜里拿出一盒冰淇淋,阿勒坦来电话——有了张弓与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 至一地,见一隅风土人情。
临一国,窥一方山川事理。
愿我少年们睁眼看世界,而不是活在“祖上阔过”里。
也千万别忘记咱们祖上阔过,威风八面又和和气气的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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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逆差:进口多,出口少,钱往外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