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惟盯着窗外，凝眉看着升上船头的灯笼。

    他想起自己醒来时，以为伏在身上的是鬼蜮里的孤魂野鬼，于是一脚将她踹到了地上，等他回过神，发现躺在地上的是一个人时，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当时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正想问她有没有事，她却已经欣喜若狂地扑了上来，让他误以为她是个投怀送抱的女人。

    他攥着她手臂的时候，应该是弄疼了她吧！因为他看到了她脸上浮着吃痛的表情，他将她扔在床上的时候，她也一定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晕头转向，因为他看到了她扶着额头揉搓的动作。

    他转身离去时，她会用受伤的眼神看着自己吗？

    他不自觉地再次喝了一口茶，这个位置，是她喝过的地方，即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也觉得有一股特别的香气，沁入心脾。

    回过头，他看到身后的女人似乎在抹眼泪，不禁皱起了眉头，以前他从来不会去注意女人们的情绪，他会救下她们，只是出于一时的兴致，后来有了无忧船，他便把救下的女人们安置在这里，不知不觉，这无忧船成了他的象征，多少书生们从这里走出去，在官场上一展手脚，而他也从他们中获得交换的利益。

    ……

    怜梦故意让男人看到自己在流眼泪，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对她到底有没有情。

    可惜，男人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于他的眼里还流露出几分厌恶。

    ——这个男人终究对她是无情的，而她彻底输给了那个刚出现两天的女人。

    ……

    陆羽回到厢房，几子上的糕点水果已经撤了，上面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这是少爷命人送过来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一脸欣喜。

    “墨画，你怎么上来了？”

    “是少爷让我上来的。”墨画跟着陆羽走进厢房，两个人坐到几子前面，吃了起来。

    “算他还有点良心。”她嘀咕一句，等了一天的郁卒心情总算消散了一大半。

    “少爷这次醒来，性情变了好多，以前的少爷虽然算不上开朗，但也不至于变得这么阴沉古怪。”

    陆羽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差点忘记了，李孝惟现在只有半个灵魂。她想起六百年后自己遇到的荆川，那个冰冷无情的男人，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着她，她的心脏就像被刀子刮着一样的疼痛。

    “若兰，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她回过神，抬起头，笑了笑。

    她摸了摸跪的有些疼了的膝盖，伸长了四肢，穿过了几子，做了一个放松的姿势。

    “没凳子好麻烦。”

    “幸好只有我在，要是少爷看到你这幅模样，一定会被你这幅大喇喇的样子吓到。”

    几下有节奏的敲门声传了进来，陆羽收回肆无忌惮的双腿，说了一声：“进来。”

    门口打开，几个小厮搬着桌子椅子进来，把饭菜端到桌子上，又鱼贯走出厢房。

    陆羽嘴里还塞着一块鱼肉，筷子放在嘴边，看着眼前的所有人进来，又看着他们所有人出去。

    “我们说的话被人听见了吗？”墨画不解地问。

    “应该吧！”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经历过萧荆川，她很快就明白了李孝惟的心思，她在这个厢房的一举一动，想必都已经落入了某人的眼中。

    ……

    “少夫人，少爷在西厅等您，请随我来。”

    她起身跟着侍从，下了东厅二楼，穿过中间亭台，到了西厅。

    西厅的一楼依旧人声鼎沸，台子上有几个女子跳着古典的舞蹈，甩袖转圈，分外妖娆。

    上到西面二楼，楼下的喧闹仿佛消失了一般，一道一道纸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让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打开最后一道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座榻，一张桌子，摆饰简单而又大气。

    李孝惟盘腿坐在几子后，没有抬头，一只手拿着一卷书。

    静寂的空气在他们之间流淌，她却并不催促，安静地等着他翻完手中的书籍。

    她只要把眼前的男人看成是萧荆川，她就知道该用什么手段去拿下他。

    “你可知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提出和离么？”

    “前有李清照，后有我若兰，怎么，提出离婚还得看身份！”她说得有些心虚，她并不了解明朝的法律法规，只是略略记得宋朝时李清照主动提出离婚，而皇帝也判了她离婚。

    “你父亲要将你卖到青楼，被我父母看中买下，你提了和离，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父亲要卖了我？”

    李孝惟冷笑：“你竟然连这都不知。”

    墨画没有跟她提过，她也没有问过，所以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我们分开对你我都好，你与你的红颜知己双宿双飞，我则可以另找其他地方。”激将法，只是不知道对李孝惟有没有用，如果这个男人对她有情，必然不会同意。

    李孝惟扔下手中的书，径直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下巴，对着她焦黄的脸一字一句地回：“我不同意和离，除非你还了一百两黄金。”

    陆羽没有挣扎，她的下巴被捏的生疼，她却倔强地没有吭一声。

    这就是她所了解的李孝惟的反应，她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可以算计男人的一天，他的愤怒昭示着他的情感，他的举动泄露了他的心事。

    李孝惟看到她红了的眼眶，心里一阵疼，他松开了手，却无法张口说哄她的话。

    “一言为定，我还你这一百两黄金，你便还我自由之身。”陆羽看着他变得越来越青灰的脸色，继续加上一句，“我们立个字据。”

    一直候在门外的怜梦听到这句话，立刻拿了纸笔放在了他们面前，并且殷勤地写下了字据的内容。

    李孝惟第一次想要斥责怜梦这个看似善解人意的举动，她这个行为让僵持着的两个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怜梦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她草拟的是正式的和离文件，只要双方签上名字，去官府盖个印，若兰就得卷铺盖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