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中部这次的行动实在算不得严密。

    千桃并未花费多大功夫就已经摸清楚了它的途径以及商队特点。

    但是既然说了是次日黎明，千桃暂且还不想那么早回去，于是就地寻了间客栈，暂住一晚。

    夜里，清闲了一段日子的梦境又开始忙碌。

    千桃举着一把油纸伞，独自走在小道上，雨后的小巷寂寥无人，为她添一抹丁香般的忧郁。

    随后，有一人擦肩于她。

    她暮然回首，忽现笑颜。

    千桃看不清那人的面目，明明近在咫尺。

    可是千桃听见他唤道：“阿桃。”

    接着，千桃便轻垂下头，应一声：“是我啊。”

    随后场景一转，千桃梦见了祁笙，他看着她，眸中深沉：“你为何要骗我？”

    “什么？”千桃皱眉诧异。

    “你明明就是她，为什么不承认。因为林清慕吗？”

    千桃向前一步，伸出手：“不我……”

    “因为他，所以你放弃了我，是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千桃眼前一晃，原本祁笙的身影忽然间变成了林清慕的。

    林清慕看着千桃，仍是温润的眉目，挑起唇角，似有苦涩：“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祁笙……”

    最后，林清慕的脸又变成了母亲的模样。

    花又晴对她道：“阿桃，我告诉过你，有些真相，不要去触碰。”

    “什么？”

    千桃忽然惊醒，脑中只记着母亲最后对她说的那一句话。

    这是不是在预兆着什么？

    千桃总有种心慌，她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往榻上一倒就睡着了。

    轻叹一声，千桃从发中抽出一根束发用的玉簪，长发瞬间铺满上身。

    这样用青丝将自己的大半都遮住，让千桃才有些安全感。

    那些未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千桃终于也没能够再次熟睡，就这么熬着，眼看天濛濛亮，便动身。

    回到客栈后，千桃去看了眼昨日救回来的姑娘们。

    其中一位，千桃有些印象，因为昨日，就她一人唤千桃，让千桃救她。

    “姑娘……我，我叫陈曦。”

    “嗯。”千桃随口应了一句。

    昨日有胆子求救，今日陈曦在千桃面前，却是忐忑颇多。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北部？”陈曦探着脑袋，试探性的问道。

    千桃掀眸，陪她一眼道：“说不准。”

    陈曦抿着唇，不语了。

    然而不过多时，千桃忽而问她：“昨日呼救是你，今日开口也是你，其他人，为什么都不开口？”

    “姑娘，你别怪他们，他们也是可怜人，只因为实在是怕了，才谨言慎行。”

    陈曦的回答引来了千桃一声轻笑：“我怎么觉得，是奴性呢？”

    千桃的话，成功地引来了一些人的目光。

    而千桃则是接着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不等他们有所回应，千桃便继续道：“一户人家捉了一只山猫，刚开始，那猫儿整日想着往外面跑，可是猫儿跑一次，主人家就捉回来打一次，长此以往下来，猫儿浑身是伤，但仍然没能够跑掉。你们要不要猜猜后面的故事？”

    陈曦将头低的很低，知道千桃意有所指。

    “哧，无趣。”千桃算是知道了，他们是不会给她什么回应的，干脆就继续自言自语道：“后来啊，主人家给猫儿跑的机会，那猫儿都不知道跑了。”

    陈曦渐渐泪落，滴在茶盏内：“姑娘，我们既然选择了您，就是心中还念着家人的，猫儿不跑，也是因为没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够逃脱啊。”

    “对啊……”千桃看见茶盏内泛着微波，不由换了个杯子，然后道：“但你说，猫儿究竟是可怜，还是可悲？”

    千桃也没打算听他们真的说出个一二三来，仅仅留了句：“下次，可未必会有我来救你们。”

    她不想做太多评价，因为千桃不是当事人，无法体会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错不在他们，但是，谁能说，最终沦为了这样，一定没有他们自己的原因呢？

    “你回来了。”千桃靠着门，闻言将目光投向了一旁。

    再次看着祁笙，千桃不由得心烦意乱。

    于是，千桃仅仅冷淡的应了句：“嗯。”

    千桃的态度让祁笙觉得不对劲，上前看了看，却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你……又生我的气了？因为我昨天不妥的言语吗？”祁笙能够想到的，只有昨天的事情了。

    千桃仰头，看着稀疏阳光透过指缝，斑驳着。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其实还不错：“没有。”

    “但你对我的态度，变了。”祁笙盯着千桃一双眸。

    千桃深吸口气，道：“别想那么多，我们本身对彼此就没有过多了解。”

    这让祁笙哑口。

    “何况，你自己搞清楚了没有，你究竟为什么，不想和我闹僵？是因为你口中的阿桃？还是因为别的？”

    千桃不想去提这个话题，但是绕着绕着，就莫名又回到了这里。

    就像一只井底的蛙，在泥潭中挣扎着往上跳跃，以为自己能够看到更广的天空，但还是跌回了泥泽。

    反而是身上污垢更多了。

    “我……”祁笙其实说不好，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在意千桃对他的言语。

    “好了，当我没说。”千桃塌下了肩膀，忽的有些累。

    祁笙看着千桃的身影，渐渐懂了什么。

    大概，如果他一日弄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千桃就会一直这样忽冷忽热。

    那他，对千桃，究竟是什么感情？

    祁笙脑海中忽现那一日意外的吻。

    当时，彼此都恼怒不已。

    却又都选择了不再提起。

    可是，不提起，就真的能够当做没发生过吗？

    风卷起祁笙耳畔的发，在他指尖圈圈缠绕。

    阿桃曾经告诉他，发会轻易滑落，可以多缠几圈，就不会了。

    同样的，羁绊越深……也越难解开。

    祁笙一方面捕捉到一些阿桃与千桃相似的地方，一方面在意起了千桃的想法。

    他开始不确定，自己究竟因为什么，才靠近了千桃。

    可当初，应该是千桃先去靠近了他的吧？

    祁笙叹气，得不到答案。

    另一面，林清慕神色有些黯然。

    他刚同千桃表明心意，不到两日，千桃就去了别的地方。

    “你究竟是躲着我，还是躲着我……”林清慕以为，千桃这样做，不过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可是，他就算不是太优秀，也曾经是晨辉城无数姑娘追捧的对象吧？

    为什么，到了千桃这里，她就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他留？

    林清慕抱着母亲的骨灰盒，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母亲的离去而感伤，还是因为千桃的回应而难过。

    或许都有吧。

    相比他们各自的烦心，北部那边，也有不少的麻烦事。

    清露与贾平正在商量之后的计划。

    “平叔，我估摸着，过不了几日，兵器就要运过来了，到时候，对我们可不是一件好事，您付出了这么多，如果只是换取几日休闲……”

    “清露姑娘，这断日子，正因为遭了偷袭，兽人才可能会更加警惕，越是这时候，我们越不能轻敌。”

    “可我们毫无作为的被动，时间久了，将士们能够乐意吗？”

    “之前，就是个教训。”贾平道。

    清露何尝不知，但那日去的，毕竟只是少数将领，更多的普通士卒根本对此不太了解。

    就算是知道了，也无法感同身受。

    因为他们在战场上已经见过了太多死人。

    二十多个死了十多个，这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牺牲。

    “平叔，要是所有人都能够明白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必再跟你少量这事情了……”

    贾平叹息，继而道：“那就带他们风风火火的反击一次！输赢，我就保证不了了。”

    其实更多的时候，易守难攻。

    如果他们主动出击的话，或许还不如应战来得容易。

    但是等待敌人打过来，也是一个耻辱的过程，同时很辛苦。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忽然在背后捅你一刀子。

    “无论输赢，损失最大的，还是我们。”清露抓了抓脑袋。

    “清露姑娘，我们尽力了，你要明白，人类与兽人，天生就在不同的方面各有天赋。”贾平安慰道。

    清露何尝不知，可是越是因为她知道，越是觉得这场仗，打得憋屈。

    甚至，有些无谓。

    章南最终也没能够翻出什么花来，仅仅是造谣了几天后，就忽然没了音讯。

    准确说，是很少再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他了。

    清露想不明白，当初他信誓旦旦，为何忽然间，就又像是放弃了。

    但是这样正好，清露本来也就无暇再多顾忌。

    而正在这时候，清露刚准备松一口气，就忽然听到来报说，章南求见。

    贾平横眉：“他还有脸来求见？他不应该躲起来再也不见人吗？”

    清露同样，摸不透他的意思。

    “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到了如今，能有什么话说！”贾平当初最看好的将领就是章南，可是结果，却有人告诉他，章南叛了北部。

    实打实的证据摆在面前，贾平不信都不行。

    章南来了，身后跟著书棋。

    清露冷冷坐在一旁，并不想开口。

    贾平便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章南……知错了。我现在听闻战事损失颇重，想为北部出一份力。”章南攥紧了拳头。

    “呵，我们可是两战两捷。”清露决心是不信章南的话的。

    章南勾了勾唇角，道：“战胜，不代表就没有损失。”

    清露握紧拳头，忽的起身，对贾平道：“平叔，你们谈吧，我先出去一下。”

    清露就知道，章南果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没了声息，原来，原来是将算盘打到了平叔身上……

    但是，她毕竟还是主帅。

    清露是决不允许让章南毁了北部的。

    清露也绝不会相信章南。

    从前，就是因为她的太心软，才总是一步步把自己逼入绝境。

    这一次，清露决定不去听章南那些苦水，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章南，你难道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哪怕是真的，在我耳中，也会成了假的。”清露咬着牙，幸亏没有留什么指甲，才不至于将自己手心抠出一块肉来。

    七里看到了清露，屁颠儿屁颠儿就凑了过去：“你不开心？因为什么？”

    “章南。”

    “他的那些谣言？”

    “不，他来军营了。”

    七里神色惊讶，食指蹭了蹭自己的下巴，道：“他来……怕是不怀好意吧？”

    “嗯。”

    “既然知道，那就赶走啊。”

    “七里，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清露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天下更多的人，只会心疼弱者？章南假意忏悔几句，就必然会有人觉得他改过自新了。”

    “但无论他是不是，我都只会觉得他不怀好意。”

    七里抓了抓脑袋，皱眉道：“我最是讨厌这种费脑子的事情。”

    “所以，你只适合……呆在无忧的世界。”清露眸光暗了暗。他也曾有过这样子的生活，可是那时候，她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

    “清露？”

    清露被七里一声呼唤唤回了神，神色还有些恍惚：“要是能回到几年前就好了。可是我现在有些不明白，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这么向往去外边看看？”

    “所有的事情，在你没知道的时候，总会把它想像成你期待的样子。你觉得外面一定很美好，所以你就想靠近。但是所有的东西，你只有真的解禁了，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

    清露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也会这么有学问了？”

    “我好不容易正经一次的喂！”七里神色幽怨。

    这话，还是娘亲告诉他的，他当时觉得有道理，于是就记下来了。

    结果这么久了没能够派上用场……

    好不容易，因为清露，他能够显摆一下自己了，清露却因为他这些话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

    他很正经的好不好！

    “那你还是不正经一点儿好，这样，我不太习惯。”清露掩唇笑着。

    七里气得慌，看着清露，忽而凑过去，在她耳畔吐了一口气：“所以，你喜欢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