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看出来了，也或许并没有。但无论如何，经过这一次，清露姑娘与那位贾将军之间……定然会有一些隔阂。”祁笙道。

    冬日惨淡的阳光爬上祁笙的面颊，他神色认真对千桃说话的模样看得千桃莫名的心头一颤。

    千桃匆匆别开目光，轻笑道：“这倒是。这么一说，倒还是我们有错了。”

    “不，贾将军既然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那个要求，定然不是临时起兴。”祁笙没听出来千桃只是为了躲闪他的目光，仍是认真的模样道：“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必然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千桃不由嘴角轻扬，看着祁笙这般的模样，心中莫名柔软。

    “好了，不想他们了。”千桃仰头看着日头，轻喃道：“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吧？”

    “谁？”祁笙问道。

    “五月与陈曦。”五月既然来了，总会让祁笙见到，她并不知道五月与祁笙曾有交集，只是无意中吐出了五月的名字。

    祁笙则是愣然，目光移到千桃的脸上，看不出她有何不对劲的地方，问道：“你怎么认识她的？”

    “嗯？”千桃疑声偏头，道：“你这口气，似乎是认识五月？”

    “自然……算不得认识。却也有几面之缘吧。”祁笙心中苦涩。

    五月与七柒有交情，可是和祁笙却没有什么交情。

    所以祁笙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算不得相识吧。

    相识就证明是朋友。

    “得了吧。”千桃却是不信祁笙的话，道：“你之前是怎么说的？清露与你也仅仅是几面之缘。可是我看清露姑娘对你的信任……可不是几面之缘的事情。”

    祁笙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被拿来说事，无奈道：“那你可真的是冤枉我了，我与清露姑娘真的不过几面之缘。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我对清露姑娘有恩……所以……她可能对我会有一些不同吧。再加上，还有七里这一层关系在。”

    千桃耸耸肩，不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上，转而道：“我似乎……忘了考虑一个问题。”

    “嗯？”

    “五月与陈曦就算是知道了我要去哪儿，他们又如何能够进来呢……”

    千桃拍了下脑袋。

    一向自觉心思缜密的千桃如今不又开始怀疑自己了。

    然而，事情既然已经如此，那么埋怨也无用，如今更重要的是考虑如何能够解决这件事情。

    “罢了，我去碰一碰运气吧。”千桃想着大路只有一条，而陈曦和五月两个女子，总不回去走那些偏僻的小道，这么一来……碰到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祁笙第一次看到千桃这个模样，在他的印象中，千桃一向对任何事情都规划的几位仔细。

    于是轻笑一声，祁笙道：“我陪你？”

    “……嗯。”千桃眸光闪了闪，终于还是没有拒绝。

    怎么回事……就拒绝不了呢？

    是无所谓，还是不想拒绝？

    千桃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想要快到斩断却又……有那么一些舍不得。

    千桃于是只得将这些情绪藏在心底。

    “还有多久？”五月喘着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她毕竟是多年养尊处优，忽然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陈曦为她送上一张手帕，看着尚还明亮的天，心中却有些忧愁。

    “这里……我也并不熟悉。”陈曦叹息道。

    “那你……就把我带到这条路上？”五月瞪大双眼，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而陈曦只得是无奈又有些窘迫的点点头：“这个……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路吗？”

    “……哎。”五月有些后悔自己这么轻易就跟出来了……

    “如今天倒是还早，可是我却不知道千桃姑娘具体在何处，只得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五月闻言只觉得自己又遭受到了暴击，她扭头看着陈曦：“也就说，你与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差……差不多吧……”陈曦面对五月如炬的目光，有些怯。

    五月则是渐渐散了气焰，长叹息……

    陈曦在五月一旁摸了摸鼻尖，不知道如何同五月搭话……

    好像这个时候，她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吧……

    嗯，那她还是闭嘴吧。

    陈曦打定了主意不再主动开口给五月添堵，于是两人的路程中就更加沉默……

    冬日的山林，并非是一片死寂，若是仔细听，偶尔还是能够听到一两声鸟儿的背啼。

    而那样的声音听在人耳中，并没有几分悦耳，更多的是让人心中觉得忽生悲戚。

    五月在这时有时无的背啼中，不由又回想起自己这半生……

    岁月真的是一把刀，足以斩断曾经生命中那些美好的牵挂。

    就如，自己当初对小柒是那么在意……

    可是在有了陈公子之后，她却一心扑在了陈公子身上，最后却只是落得一个所托非人的悲惨落幕。

    就如，自己当初与陈兴相处那么融洽……

    可是后来，一些事情忽然给揭开，就再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所有的言语，都变成了刻意。

    从相视而笑到冷眼相见，其实并不遥远……只是一刹那的改变而已。

    五月想想自己生命中的阳光与黑暗，竟然是来源于同一批人……

    最开始的时候，小柒是她生命中的光，小柒护她一路，让她在兽人中勉强有立足之地。

    可是后来，小柒离她而去，又或者说，是她放手，选择了另一个人，在小柒灰飞烟灭的时候都没能够出力挽救一下……

    后来，陈公子成了她的信仰，她少女芳心全部扑在了陈公子身上。岂料那是个没有担当的男子，他或许适合风花雪月，却绝不适合成家立业。

    而最可笑的是，到最后，五月都没能够和陈公子有过任何风花雪月的事情……

    在尚未如陈府的时候，五月以为，那是陈永旺尊重她的表现，后来才知道，他一开始，从她身上看到的，就是另一个女子的影子……

    即便如此，年幼丧母的陈兴仍然是为她的生命添了一抹鲜活的色彩。

    但最后呢？

    已经无需去想。

    五月想了一圈，心中只觉得世事弄人。

    那些人都曾经是她心中的美好，最后却都成为了噩梦一般的存在，偶尔梦回间思及，都不由心尖发颤。

    “喂，喂？”陈曦唤了好几声，却没能够得到五月的回复，渐渐有些不耐。

    五月回过神来，就看到眼前有一只手晃着。

    她别开眼，觉得眼花，道：“好了，别晃了。”

    “你刚刚……”陈曦刚想要问一问，却又想起五月刚刚的表情，内心有预感并非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而她也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陈曦便住了口。

    而五月却是主动提起，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刚刚在想什么？其实也没什么……”

    “大多事情，你都知道吧？”五月已经知道了陈曦是什么身份，心中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虽说过得不容易，可却是变相的强了陈曦一些东西……

    “真要说来，我还挺对不起你。”

    陈曦再不知道五月想起的是那些陈年往事，她就是真的痴了。

    陈曦如今却已经不愿意也不想再提起那些过去的事情，于是道：“既是过往，便不必重提了。”

    “……你说得对。”五月展颜笑了笑，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得太多了。

    陈曦看起来，并没有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又或许放在心上了，却并不是那么主要。

    “你说，千桃姑娘找你，会有什么事情？”一路上实在是枯燥，陈曦不由和五月随口开始扯。

    五月心中有一些猜测，却又不能够确定，只是道：“怕是要问我一些陈年旧事吧。”

    “陈年旧事？我实在想不到，千桃姑娘与你……能有什么交集。”陈曦左看右看，都不觉得五月有哪里像是独特的。

    而千桃这人不会轻易记住别人，除非是有特色的和她主动靠近的。

    陈曦的疑惑对于五月而言，却算不上是什么疑惑，她笑道：“交集啊，我们自然是没有。可是我认识的人，却与千桃有些牵扯。”

    “啊……啊？”陈曦听得一愣一愣，眼看话到她这里就不知道怎么应了，赶忙转换话题道：“我其实挺好奇千桃姑娘的。”

    “她啊……”五月绞尽脑汁，发现自己仅知的，关于千桃的，还是从小柒口中听来的……

    那些陈年旧事，她其实已经连年份都记不清了。

    唯一能偶记得的，只是一些细节罢了。

    五月隐约记得，那时候自己已经入了陈府，但是与小柒，却还是有一些交往的。

    小柒偶尔会问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可是五月均以‘我很好’这样简单的回答应付了事。

    五月怕被小柒发现自己撞破了头也要坚持的生活，竟然是这样的。

    五月觉得自己辜负了小柒对自己的期待。

    她不敢让小柒知道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何况，待在陈家，五月确实也没有吃什么苦。

    愣神了许久，五月才开口缓声道：“那时候千桃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

    “小柒告诉我，那个孩子冷着一张脸的模样，像极了她的姐妹，七月。”

    “那模样，虽说是冷淡，却让人觉得可爱的紧。”

    五月渐渐开口讲述，那个无关于她的过往……

    仅凭着小柒一口诉说的往事……

    “千桃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她并不如那些顽皮的孩子那般将秋千荡得许高，她仅仅是漫不经心的摇一摇小脚，让秋千有着细微的摆动而已。”

    “很难想像，一个孩子，怎么能够那么平静呢？就像是入世依旧被磨平了心性。”

    五月说着说着，回忆起七柒当时的表情，带着些心疼与哀伤：“其实，说起来，这与她的生长环境脱不了关系吧。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她自然难以与平常孩子一般，有活泼心性。”

    “生活在哪里？”陈曦忍不住好奇。

    “嗯……”五月顿了口，还是先问了句：“你知道千桃姑娘是什么人吗？”

    “这……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有大来头。无论是她的身手还是气质，都彰显无疑。”陈曦如实回答。

    而五月则是默了，随后道：“既如此，那些事情，还是让我保留着吧。”

    陈曦有些遗憾地垂头，道：“好吧。”

    “你似乎挺遗憾？”五月不懂陈曦为何会对这个故事这么感兴趣。

    陈曦则是点点头，应道：“千桃姑娘在我眼中，就是一团迷雾。她身上有一股吸引人的气息，让人想要探究。”

    “行了，说的那么玄乎。”五月轻笑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怕是因为千桃姑娘曾经对你有什么恩惠吧？”

    “啊……”陈曦想了想，自己确实是因为那件事情，才对千桃生出探究之心，可是，千桃姑娘如果不曾解救她，那么，她也不会认识千桃姑娘啊。

    “是这样。”陈曦道：“我被那些兽人抓起来，要当成女奴。是千桃姑娘救了我。”

    “这就对了……”五月忍不住呢喃道：“我当初，就是因为那个人在一件小事上相助了我，我就开始四处打探关于他的信息……”

    然后靠近，相识，成为挚友，再进一步。

    最后步入了今生的噩梦，陈家。

    “什么？”

    陈曦没来及等五月回答，就忽然看见迎面走来两人。

    陈曦忍不住觉得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千桃与祁笙。

    陈曦忍不住喜笑颜开，朝着两人招了招手，笑容如春如初生的阳光，明媚着。五月忍不住觉得，陈曦的娘确实为她取了一个不错的名字……

    可她的孩子……

    五月都难得见上几面。

    因为那是五月的羁绊，所以陈兴早就控制着那个孩子，不让他们母子相见。

    千桃走近一些，看着两人道：“你二位走得实在不算快啊。”

    “额……”陈曦经过这么一点，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与五月就顾着闲聊了，确实……没有走多长的路。

    然而此时，陈曦总不能够这么说，寻了个看起来靠谱的借口，道：“这不是冬天天儿冷吗？所以，难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