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院落里的石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盏暗示着刚刚被倒下不久。
唐云音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看来季栎的武功又更上了一层。
苏铮坐在石桌旁,黑发用一根锦带束在脑后,玄色的华服,袖口边的暗纹,让唐云音有种回到了半年多前的错觉。
“既然进来了就别站着。”苏铮伸出食指点了点桌面,抬头看她,“这茶凉了可就不能入口了。”
“那臣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唐云音展颜轻笑,几步走过去,在苏铮对面坐下,面前的杯子里沏好的是她前世最爱的月光白。
等唐云音抿上一口后,苏铮才道:“朕曾听陵阳侯夸赞蓬莱岛上的茶乃是一绝,不知与朕这杯茶相比,如何?”
“那是侯爷过誉了,自然是皇上赐的茶更好。”唐云音从善如流,两指捏着杯盖沿着杯口转了两圈。
苏铮看着唐云音熟悉的动作,心头一阵悸动,一声“鸾儿”脱口而出。
“皇上?”唐云音皱眉。
苏铮闻言,带着探究的眼神从杯盖移到唐云音的面容上,几秒后移开了目光。
“皇上引臣女来这里,只为了喝茶吗?”唐云音放下手中的茶盏,撇了撇快要完全落下的日头,出声问道。
“朕怀念皇后,顾而想见你一面。”苏铮也跟着放下了茶盏,“不过朕还有一事要问你。”
到这苏铮顿了顿,才又道:“陵阳侯前两日曾来求朕给你们二人赐婚,这也是你的意愿?”
唐云音满脸诧异之情,急急辩解道:“臣女并不知此事,不知臣女何能何德能入得了侯爷的眼,此番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臣女这些年一直在外,如今回到皇都,只想陪在父母膝下,以敬孝道。”
苏铮见她这般神色,不疑有假,点头道:“朕还未曾允他,既然你不愿意,朕会替你回了陵阳侯。”
看来楚峤一早便想瞒着自己,若不是太后今日的赏菊宴,怕是这两人成婚了自己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这般像鸾儿。
“臣女多谢皇上厚爱。”唐云音起身,屈膝行了个礼,“只是臣女若再不回去,家中恐会多疑,还望皇上应允。”
苏铮点头,也不留她,只是目光一直随着唐云音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一片衣角。
围墙外的季栎见人走远了,一个运气,干净利落的翻身进来,走到苏铮身后,“皇上若是看上了她,不如趁此机会招她入宫。”
他是苏铮的侍卫,自便跟着苏铮,在苏铮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经常见唐王妃,只可惜那样一个女子却因为难产而死,实在令人惋惜。
“朕不会招她入宫。”苏铮缓缓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季栎不解,“皇上既然怀念皇后,何不如此,也好一解相思之苦。”
“鸾儿是鸾儿,没有人能代替得了她。”再相像又如何,不是便不是,或许楚峤可以,但是他不行。
太子府外一道隐蔽的巷子里停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里的白杏一脸紧张的看着唐云音。
“姑娘,你怎么去这么久?”白杏一把拉住唐云音,上上下下量了个仔细,发现没有哪处受伤,才稍稍安心下来。
“有些事耽搁了,此处不是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府。”唐云音轻轻拍了拍白杏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马车一路无阻到了丞相府,唐云音去见了父母推脱了两句有些累了后,便被放回了荣安院。
“姑娘。”白杏跟在唐云音身后亦步亦趋进了屋子,直觉告诉她,姑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她。
“坐吧。”唐云音笑了笑,白杏是就跟着自己的人,就算自己有心瞒着,也不会瞒多久,倒不如现在便告诉她。
唐云音看着正襟危坐的白杏一脸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白杏,你左肩处的伤疤现在可淡些了吗?”
十五岁那年,自己刚入主太子府,皇室秋季狩猎,苏铮第一次带她去,结果在围场,一只失控的豹子发了疯似的向自己扑来,所幸白杏挡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挨了一爪。
后来那豹子被戴媛媛的长兄戴青筠一箭射穿了脑袋,才没有继续伤人,这件事自己记忆尤为深刻,再后来两年,苏铮也再没带自己去过围场了。
“姑娘!”白杏呆了两秒后失声叫了出来,满脸惊讶,“姑娘怎么会知道我左肩上有伤?”
“你的生辰是八月初三,你五岁便进了丞相府,六岁开始就一直跟着相府的二姑娘唐凤鸾,七年后作为陪嫁丫鬟跟着唐凤鸾去了太子府。”唐云音顿了顿,望着白杏问道:“我得可都对?”
“姑娘......”白杏喃喃喊了一声,便张着口不知道些什么了。
“怎么愣住了?”唐云音捏着帕子在白杏眼前晃了几下,收回手,认真道:“白杏,我回来了。”
“姑娘,真的是你吗?”白杏眼中含着泪花,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仿佛真得看见了还未出嫁前的唐凤鸾。
唐云音笑着点点头,“可别哭,让人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你。”
“姑娘这么疼我,怎么会欺负我。”白杏感觉伸手抹了两把眼泪,“只是,姑娘,你不是在太子府...”
后面的话白杏没得下去,那日姑娘让她去宫里请太子回来,结果等她领着太子和太医来时,姑娘已经撒手人寰了。
“我那日确实是死在了太子府了。”唐云音点头,想起那天的情形,眉头又皱了几分,“不过等我再醒了时,却发现并不是在阴曹地府,而是到了姐姐的身体里,这其中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老天垂怜,姑娘能回来便是万幸了。”白杏拢了个祈祷的手势,嘴里念叨着感谢上苍的话。
“白杏,你之后是怎么回相府的?”原本唐云音以为白杏会跟着苏铮入宫,当个掌事的姑姑。
白杏一时间没转过神,想了想,才认真答道:“姑娘走后,头七那天我偷偷求了夫人带我回去,夫人可怜我,便把我要了回来。”
唐云音点头,原来是这样,“白杏,你可知道那天我并不是难产而死。”
“什么?!”白杏大惊失色,“难道姑娘是被人所害才死的吗?”
“那日你走后,戴媛媛带人到我院子里,灌了我两碗毒/药。”唐云音手慢慢握紧,泛白的指尖冰冷一片。
“怎么会这样!”白杏瞪大眼睛,随后着急道:“那姑娘既然回来了,何不直接告诉皇上,求了皇上把她入大牢。”
“皇上如何信我?这样的事莫是别人,就连我自己怕也是不信的。”唐云音低头,睫毛微颤,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即便是苏铮信了又如何,那时自己在太子府,那几年若不是苏铮有意纵容,戴媛媛又如何敢灌自己毒/药。
“那姑娘算就这么放过她吗?”白杏有些急,姑娘的好脾气她是知道的,但这种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怎么会。”唐云音摇头,“只是我若想报仇,也只能借皇上的手。”至于要如何借,便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戴媛媛的祖父乃是如今的定国大将军,定国将军府一日不倒,戴媛媛便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
白杏见唐云音低头思索的样子,握拳对她道:“姑娘,不管你想做什么,奴婢都会支持你的!”
未央宫里
“娘娘,皇上刚才派人来回了话,是今晚直接宿在长乐宫,让您别等了。”李嬷嬷看着盛装的戴媛媛,有些心疼。
宫里头谁不知道这长乐宫是皇上特地留给圣德皇后的宫殿,虽皇后从未入主后宫,但皇上却常常独自宿在那儿。
戴媛媛听得这话,抬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半晌之后突然发起狠来,一把拔下头上偏戴着的凤簪摔在了地上。
“本宫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贱人了,为什么皇上每次都要留在长乐宫,明明那个贱人一次都没住过。”
“诶,娘娘,您再生气也不能拿这撒气啊。”李嬷嬷赶紧拾起地上的凤簪,心翼翼的擦干净,捧在手上仔细查看了片刻,才放下心,“娘娘,这可是皇上赏赐的东西,摔坏了可怎么好。”
“赏赐?”戴媛媛摸着满头冰冷的珠饰,冷笑道:“本宫这儿哪一样不是皇上的赏赐,可除了这些赏赐,他还给过本宫什么?凤簪又如何,本宫一日不是皇后,一日便不能正戴这凤簪。”
李嬷嬷听着这话,半晌无言,到底是无法反驳,明明在太子府的时候,皇上还能一碗水端平,可这到了宫里头,皇后也不在了,皇上倒开始冷落了娘娘。
“你也觉得本宫得不错,不是吗?”戴媛媛斜了李嬷嬷一眼,恨恨道:“她不过是个死人了,可是现如今本宫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
“娘娘话可不能这么,皇后既然已经不在了,娘娘大可不必把心放在她身上。”李嬷嬷把手上的凤簪收好,走到戴媛媛身后,一边替她解开头饰,一边劝道:“娘娘如今要注意的是那个刚从蓬莱岛回来的唐云音。”
“这事倒真是稀奇,本宫以前从未听过唐家还有个大姑娘,曹画师献给皇上的美人图本宫也看了,却是看不见容貌的。本宫只道是个无颜女,曹画师不愿意废笔墨。”提起唐云音,戴媛媛两道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今个太后的赏菊宴上,本宫差点儿失了仪态。若不是那日在太子府亲眼看着她咽气,本宫还以为她又回来了。”
“既然娘娘都觉得像,那皇上必然会觉得像,娘娘还是提防着些好。”李嬷嬷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了出来,“老奴听今儿皇上去了趟以前的太子府,难会不会是见了什么人。”
戴媛媛有些不以为意,“见了又如何,那陵阳侯不是已经请旨赐婚了吗,太后也点了头,现在就差一道圣旨了,本宫倒不信皇上会为了一个不过是长得像的人和陵阳侯翻脸。”
“话是这么,可娘娘多少还是注意些得好。”李嬷嬷劝了一句。
戴媛媛点点头,事情还没定下来,到底心里有些不舒服,“本宫知道了,本宫自会着人留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