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死谁手
几日后,江凡生又在府中碰到了铃木郡主。
此刻的郡主换上了一身道袍,神情淡然,一股超凡脱俗的感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仿佛不是俗世中人。
“江凡生,不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从此入山修道,你我恐无再见之日。”
江凡生也不知道什么,只是躬身道:“道长走好。”
铃木郡主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脚步,低声道:“我皇兄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有空的话,多陪陪他。”
江凡生点点头,他今日也发现,燕文帝的气色愈来愈差了,一个感冒就闹得卧床不起,半月未曾上朝。
“郡主,我能不能”江凡生忍不住问道。
铃木郡主道:“今年我师叔已经找到了满意了人选了,你或许要等下去了。”
几日后,冯百川莫名的消失了,他留下的只有府邸内的一封请辞信。
“陛下,您好生歇着吧,别再批改奏折了”江凡生轻声道。
燕文帝咳嗽的厉害,也有些颤抖,他提起笔,却又无力地放下,弄脏了桌面。
“唉,朕老了。朕每当看到你这样的年轻人,就想起朕年轻的时候,朕就觉得自己似乎也年轻了。可惜,朕还是老了。
有时候想想,人老的真是挺快的,你看外面的那株大树,又长出新叶了,朕时候还在树下玩耍过。如今树还在,朕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江凡生轻轻脚的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燕文帝又道:“前几日,朕梦到铃木那丫头了,她在远处远远地看了朕一眼,对着朕拜了两拜。来也可笑,朕看到她,还以为自己是年轻时候的那会儿,跑着想过去抱她,结果没成想,在床上一蹬腿就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梦。”
江凡生道:“陛下,您想得太多了,等太医给您开几副方子,您的身体就好起来了。”
燕文帝转头,静静地看着江凡生:“朕活不了多久了,孩子,朕碰到仙人了,他责怪朕,为何还没有选出太子。他命令朕明年必须选出太子,然后为朕延续了生命,如果不是那位仙人,恐怕朕上次卧床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江凡生神色故作轻松:“陛下,您是拿梦中的事情当真了,您还能活好些年。”
燕文帝叹道:“也是苦了你了,朕知道,魏青那子让你来,是让朕对你好,来弥补当年的过失,这样九泉之下,我们兄弟二人也不至于不好相见。朕也挺感谢你的,你讲的那些山里的故事,比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要有趣多了,朕也听得出来,你真心喜欢山里面的生活,不喜欢朝堂上的争斗,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江凡生低声道:“陛下,您对我甚好,我并没有任何怨言。”
燕文帝抓住江凡生的,轻轻摩挲着:“我和魏青都有些对不起你啊,马上恐怕就是夺嫡之争了,到时候恐怕京城里会血流成河,那仙人只需要有人上位就好,不会插这些的,可是,我担心你的安危啊”
燕文帝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决定,马上起草诏书,让你去青州,接任青州牧一职,远离这是非之地。”
江凡生道:“陛下,我不走,您就安心养病。”
燕文帝望着江凡生,喃喃道:“你若是朕的儿子该多好唉,朕的儿子不争气啊。
罢了,罢了,江凡生,你下去吧,我告诉刘公公,让他传五皇子速来见我。”
五皇子匆匆入宫,在刘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燕文帝的面前。
他叩首道:“儿臣参见父皇。”
刘太监知趣的退了出去,带走了门外的太监宫女,他知道陛下此刻忽然召见五皇子必然不同寻常,有些不该听的话是不能听的。
“你有多久没入宫了?”燕文帝淡淡的问道。
“回父皇,儿臣自记事起就没有入过宫。”五皇子恭恭敬敬地道。
“你认为谁继位更好?”
五皇子连忙叩首:“父皇,儿臣不敢多言,此事自然由父皇决定。”
燕文帝忽然猛的抓起桌子上的砚台,掷在地上:“父皇父皇!你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
五皇子只跪在地上,沉默以对。
燕文帝激动的喘着气,半晌后才颓然躺在椅子上:“先帝厉害啊,生了六个儿子,个个都有帝王之象,而我的儿子,各个都是利欲熏心之徒朕原本不想让你继位,朕恨你,恨先帝!”
燕文帝喘了口粗气,又道:“朕以为,朕替先帝保疆扩土,他会喜欢朕一些。没想到,从来最讨厌朕的就是他!朕握大权,大臣们都臣服朕,军队都忠心朕,可是朕没想到啊。
先帝成功了,他恶心了朕一辈子!最可笑的是,朕还要把皇位传给他的儿子,你可笑不?”
五皇子再次叩首:“皇兄,我从来没有插权力的争夺,本来就无意帝位”
燕文帝拍案道:“荒唐!你不继位,你让朕传位给谁?传给那个剖腹取婴的大皇子吗?传给那个蓄养了三千多女奴的三皇子吗?还是传给那个年纪轻轻、不谙世事的六皇子让他在护国公的底下当一个傀儡皇帝吗?
朕和朕的兄弟们拿命保下的江山,就交给他们当消耗品消耗吗?慕容垂!你以为朕愿意把江山交给你吗?”
五皇子再次叩首道:“皇兄,我必然鞠躬尽瘁,让我燕国成为鼎盛无比的强国。”
燕文帝颓然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五皇子离开了,不一会儿,刘公公推门走了进来,他一句话也不,只是默默地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把桌面收拾整齐。
“明日清晨,把明成公叫来见朕,今日朕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精力了。”
刘公公低头道:“奴才遵旨。”
“哦?你是,刚刚明成公那个老狐狸被宣进宫了?”护国公张聂缓缓喝着茶,意外道。
“昨天江凡生和五皇子受到了召见,今天是明成公我就嘛,六皇子心思单纯,哪里当的了皇帝,果然他就是个幌子。原来五皇子才是魏青和陛下属意的人选。”
“你,再找那群人,问问他们有没有会杀掉五皇子,同时通知常州的巡抚,让他把驻军靠的离京城近一些。”
下面那人忍不住道:“大人,您暗杀江凡生不成,陛下已经疏远了您,如今要是五皇子死了您就不怕陛下对您发难?”
张聂冷笑道:“陛下老了,他没有精力对付我了,你放去做吧。”
那人问道:“我听五皇子贤德,素有贤名,而大皇子暴戾,失人心,您为何非要”
张聂紧紧攥着拳头,寒声道:“只有大皇子能实现我的抱负!五皇子满口仁义,三皇子酒囊饭袋,只有大皇子答应我对楚国用兵!我张聂,誓灭楚国,但必须要有一个同意我施展拳脚的皇帝,所以我只能选大皇子。”
又是一年冬天,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更快一些,不只是江凡生这样觉得,朝中的大臣也这样认为。
燕文帝昏迷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太医们排着队给他诊脉,都拿不出任何一个治疗的方子。
大多数醒来的时候,燕文帝只是静静地盯着房间里挂着的一幅画,那是他登基之后,宴请众将时命画师所画的一幅画,这幅画上的人只剩下他自己了。
江凡生也很久没有进宫了,只有皇后在贴身照顾皇上,其他人等都不被允许觐见。
他也再也没去过学堂,自从冯百川走后,学堂里也没有什么好去的了。里面所教授的东西江凡生都已经学会了。
转眼,新年就过去了,这个冬天似乎特别的冷,城门外的雪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化过了。
这个年没有几个大臣过得好,许多人都感到风雨欲来,把自己的家眷亲友转移到城外。
江凡生也把麻杆儿送往了青州,尽管后者百般不愿。
年后的太子选拔也很快开始了,许多大臣都以为会发生大事,然而却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结果也很出人意料,护国公张聂根本没来,眼巴巴的大皇子和三皇子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反而是从来都是走过场的五皇子身后站着明成公和齐国公。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回过味来,明成公一直深居简出,但当年他可是燕文帝下的一员猛将,也是燕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或许他的行动都是出于皇帝的授意,燕文帝从来都不想让大皇子和三皇子继位。
原本继位者选出来了,应该是天下太平,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却让人感觉到,这个冬天,似乎还没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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