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琅瑜国的使团终于抵达都印兹古城。

    越往都走，大家穿的衣裳越薄。待冯妙君抵达这座古城才发现，夜间的地面温度也在十度以上。

    树木长青。这个冬天，印兹古城不下雪。

    一路上看惯了白雪皑皑，突然重回阳春，紧绷的心境都跟着一松。尤其高大的城墙后面就有成排的山茶花怒放，红白相间。一行人再往城里走，墙根下、庭院里随处可见三色堇，一花即有紫白黄三色，盛开得随心所欲。

    都的建筑极有特色，风格与魏、晋异。本地人喜白，因此屋舍墙壁多刷作白色。有钱人家还喜欢在墙上加饰浮雕与彩绘。与魏国的庄朴不同，这里崇尚奢丽，权贵之家在镂空的门窗加装彩色琉璃，还喜欢修造华美的屋檐以彰显财富。

    冯妙君从前就喜爱异国风情，现在看得惊叹连连，恨不得多长两只眼。云不喜她这副丢脸模样，轻嗤一声：“乡下来的土包子。”

    冯妙君自动过滤了这句话。他不就是来多两次吗？

    不过云紧接着就介绍道：“这里的富豪喜欢建多重檐，身家过百两可建一重飞檐，身家过千两可建两重，身家过五千两者，才可以建三重。”

    她看来看去，果然看到许多漂亮的大房子建有一重或者两重的飞檐，檐上还饰有镏金的瓦片或者兽，“这个百、千、五千的单位是？”总不会是银两？反正她得极目远眺，才望见一道三重檐，翘角都刷成了金色，只差在上头刻字“我有钱”。

    “黄金。”

    “哇呜，有钱！”乱世重黄金，所以这时候的金子是硬通货，约莫等于十两白银。百两金的概念就是身家过千两银子。而在晋都，四两银子就足够四口之家过上一年康生活。

    都民间之富庶，可见一斑。她和徐氏、蓬拜保持联络，知道国物资丰饶，尤其盛产各类瓜果、草药和木材，官方又奖励工商、鼓励边贸，因此货流发达，常见巨富商贾。

    “财迷，就这点儿出息。”云笑骂道，“等你见着王宫，怕不要淌一地口水。”

    不得不，云对她也是越来越了解了。她见着国王宫时，的的确确在同行者的惊叹专拍中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

    金碧辉煌！

    她从前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个形容词，今日方知它真有范本和出处啊。

    王宫就在整座印兹古城的中轴线上，巍峨大气，她离得老远就能望见金色屋顶在阳光下的灼灼辉耀。

    纯金，不带一丝杂色！

    她是何等目力，一眼就能看出那屋顶不是镀金、不是镏金，就是用十足的赤金砌成砖、一块一块垒成！

    并且，它足足有五重飞檐，从屋顶向翘角层层推进，仿佛汹涌的波涛。

    至于那些繁复的线雕和绘板，同样是黄金熔铸的。她不晓得深宫内院的屋顶是不是也用黄金做成，单只最外围的的宫墙和最高大的宫殿，用掉的金子都以吨来计算。

    黄金的产量有多低，国王室净把它往自己门脸上贴！

    “好奢侈啊！”她差点被那万道金光闪瞎了眼，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继续瞄，“这么高调地炫富，不怕人家去偷挖？”

    云低低一笑：“这整座王宫就是一件法器，除非你能将其损毁，否则休想偷走尺椽片瓦。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人因盗窃宫殿的金子被判刑剁，无一成功。”

    她还在啧啧感叹：“只有土豪才想得出造这种法器。”

    “国第三任君主成王励精图治，那些年又得天公作美，保国泰民安，因此国富一时，还占去了八马原的大片领土。”

    她咦了一声：“八马原，那不是魏国的领地么？”

    “彼时还没有魏国。”云笑道，“正当成王踌躇满志，却遇到绝世佳人，他竟然一见倾心，非要娶回来不可，哪知这女子却给他提了个要求。”

    “什么？”冯妙君听得入神，顺口问了一句。对于浪漫传，女生大多没什么抵抗力，她也不例外。

    “她要一座占地五十顷的黄金宫殿。至少，屋顶必须是黄金筑就。”

    听到这里，冯妙君忽然失声道：“黄金屋！我想起来了，这便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由来！”

    “不错。”云肯定了她的猜想，“成王虽被冲昏了头脑，却也明白世上的黄金加在一起，依旧铸不成这么宏伟的宫殿。所以他想了个取巧的法子，想利用现成的法器来加铸。这座新月神殿原是另一个国的镇国之宝，传是上古仙人的洞府，最开始封印在一套卷轴当中。成王硬生生将它重铸过一遍，因为高阶法器大随心，所以国只用了三万六千斤黄金就搞定了这项难比登天的工程。”

    “只？”冯妙君喃喃道，“三万六千斤黄金用出去，还是用在这么华而不实的装饰上，国臣民能愿意么？”

    “自然是不能的。”云的声音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怎奈成王那时已经鬼迷心窍，什么忠言都听不进去。并且新月神殿也是它发兵强夺过来的，打仗本就花掉许多钱。待黄金宫造好，民穷财尽，紧接着又逢大旱，钱粮都拨不出来，后果当然是民怨沸腾，边防空虚。周围的部族趁起事，两三年内就成燎原之势，后来把八马原都占走了。”

    冯妙君一下子知道他的是哪家了：“这便是魏的由来？”

    “不错。”云语带不屑，“国从此由盛转衰，至今也未能再现当年辉煌。留下这座黄金宫，据是意在警省王室后人。”

    果然后人的谈资都是前人的眼泪啊。冯妙君啧啧有声：“成王英明神武，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英雄难过美人关。”云冷冷一笑，“再他的对阴险狡诈，挖好了坑专等他来跳。”

    “咦，这倒未见记载。”又有八卦可以听，她兴头很足哇。能被云也成“阴险狡诈”的，肯定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