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师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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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老家主叫师傅?”

    林春晓来开的门, 闻言瞬间戒备起来, 手把控着两扇门不让来传话的下人看见景荣,像只护食的猫, 竖起尾巴伏低身子唔唔唔的朝来传话的下人恐吓。

    他问道:“喊我师傅做什么?”

    下人只是来传个话,主子们的事情她哪里知道,只能摇头,“我就是个传话的,这事只有景少主去了才知道。”

    林春晓眼珠一转, 睁着眼睛瞎话,“我师傅不胜酒力, 睡了,有事等她醒来再吧。”

    景荣根本滴酒未沾, 正在屋内床边整理包袱。

    听见外面有动静,这才放下手里的衣服起身走过来。

    林春晓背对着景荣,根本不知道她就在身后,下人抬头却能看见她,不由行礼道:“景少主。”

    林春晓脊背一僵, 谎话被抓了个现形,一时间梗着脖子不敢回头。

    景荣抬手, 胳膊从他头顶而过,一只手拉开门, 一只手提溜着林春晓的后衣领, 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问道:“我刚醒, 有什么事吗?”

    景荣浑身没有半分酒气,却面不改色的替林春晓圆谎。

    下人道:“老家主找您,有话跟您。”

    景荣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林春晓在景荣背后隔着衣服抬手挠她腰窝,不高兴的嘟起嘴,“师傅。”

    外人还没走,景荣只得把胳膊背在身后,一把握住腰上那只作乱的手,“跟老家主,我洗把脸清醒片刻就去。”

    下人应了句“好”,恭敬的转身离开。

    景荣把门关上,这才转身无奈的看着林春晓,“又调皮,万一老家主找我有正事呢?”

    林春晓轻轻哼了一声,“有什么正事先前当着众人的面不,非要等午后悄悄把你叫过去再谈?”

    他缩回被景荣握着的手,低头搓自己衣角,嘟囔道:“我看谈的不是正事,是人生大事才对。”

    景荣掌心搭在他头顶,莞尔一笑,“你这脑袋里天天想的都是些什么?”

    虽不否认有这个可能,但被林春晓出来,景荣还是有些想笑,他竟然知道往这方面想了,看来的确是长大了。

    林春晓抬手一把抱住景荣的腰,昂头看她,语气认真,“想的都是师傅。”

    景荣一怔,眼里笑意慢慢荡开,晕染到眼尾眉梢,她心底柔软一片,觉得这几年没白养他,柔声道:“师傅有分寸。”

    林春晓眼睛黝黑,看着景荣,“师傅,四宝只要你一个师傅。要是有了旁人,你就不会再这么宠着我,你也将不再是四宝最亲近的人了。”

    景荣垂眸,林春晓还,又失去了家人,如今想要霸占着自己那份独一无二的疼宠,也是能理解的。

    再,她没有成家的念头。

    景荣抬手,指腹在林春晓下眼睑轻柔抚摸,道:“师傅只疼你。”

    景荣让林春晓去把床上没折叠完的衣服折好,自己则抬手整理下被他蹭乱的衣服,抬脚出门。

    夏家夫郎已经回避离开,整个宽敞明亮的堂屋里只坐着夏老家主一人,她笑脸慈祥,示意景荣坐,问道:“听闻你母亲一直闭关,还没出关吗?”

    莫外人,景荣这几年见过母亲的次数也是屈指而数。

    夏老家主见景荣点头,便道:“多亏景家庄有你,不然她也不会放心的闭关,许是正给你机会历练你,想把景家庄交到你手上。”

    景荣正色回道:“晚辈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夏老家主赞许的点头,她年过花甲,眼神却不混浊,但此刻看向景荣,目光悠远,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她回神,笑道:“你这认真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景荣微微皱眉,下意识的追问道:“谁?”

    “你父亲,”夏老家主定定的看着景荣,道:“阿蛮。”

    景荣对父亲的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只有在母亲提起他时,脑海里才会浮现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温柔,却不失活力。

    夏老家主似乎想跟景荣叙事,慢慢道:“阿蛮这孩子为人热情,跟谁处的都很好。你母亲许是没跟你过,阿蛮本是南疆人。”

    南疆,苗族。

    南疆苗族在江湖中属于神秘的一派,从不参与江湖事务与纷争,江湖中的人也极少敢去招惹她们,原因无他,因为苗族手里有蛊。

    龇牙咧嘴长相凶狠的蛊虫她们有,巧可爱性子温和的蛊虫她们也有。这些或大或或凶或柔的虫子,爬进你身体里咬上那么一口,后果是你想不到的。

    夏老家主眼睛看向愣怔的景荣,意味深长,“正因如此,你父亲跟林春晓的祖父,关系甚好。”

    林春晓祖父,当年在江湖中以制毒闻名,成亲后才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这也使得很多辈都不知道,原来林老神医的夫郎,曾经是个毒王。

    他跟景荣父亲,正是忘年交的好友。

    这里面的事情诸多,不用夏老家主细,景荣也能慢慢联系起来。

    她十岁那年突然重病毫无征兆,而身体一直不好的父亲同年去世。爹爹走之前着人把她送到林府治病,母亲伤心欲绝,半年来都没踏足林府看过她,哪怕后来接她回去,也是轩姨过来。

    轩姨母亲实在是太难受了,一时间接受不了父亲去世的事实。从那儿开始,母亲性情大变。

    林春晓来景家庄,对于父亲好友的孙子,母亲没表现出一丝的熟络亲近,反而不甚喜欢,更是对林府的救命之恩避而不谈。

    这些事情,林林总总的串联起来,都指向一件事情。爹爹的死以及他多年来身体孱弱的原因,也许跟林府有关。

    那林家被灭门……

    景荣惊出一身冷汗,后背内衫都湿透了。明明堂屋通透明亮,她却觉得处处冷风,阴凉的很。

    夏老家主挑了个头,却不继续了,仿佛今天喊景荣过来想的根本不是这个。她话题一转,“所以你关心林春晓,想替徒弟查林家的事情,我很能理解,毕竟这层关系在这儿呢。”

    “可你也不了,有没有为自己考虑一下?”夏老家主拐弯抹角的道:“你一个人承担景家庄实在太过于辛苦,要过问江湖众事,又要派人调查林府灭门,若是多个人来帮你分担,会不会轻松许多?”

    她暗示夏家庄可以帮她做这些事情,不只是能帮她查林府的事,甚至能帮她查的更多。

    景荣脸色有些苍白,闻言缓缓的摇了摇头。

    景荣攥紧搭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微微抿唇,来之前,她答应过四宝,不会为了任何事情妥协,不会不要他。

    景荣缓慢出声,声音虽轻却也坚定,“无论江湖经验还是处事能力,我都学的太少。您也过,一些事情唯有自己经历了,才能学到东西。作为景家庄的少主,我肩上担着沉重的责任,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暂时无心旁事。”

    态度谦虚,却不卑不亢,是景家主教出来的女儿。

    夏老家主夸了这么一句,也没再多做强求,寒暄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让景荣回去了。

    夏蒽是夏家庄捧在手心里的少爷,夏老家主的话只能点到这个份上,再多,仿佛就是她夏家庄求着景荣娶夏蒽一样。

    夏蒽又不是嫁不出去,夏家也不是门派,这点脸面和尊严还是要的。

    夏老家主看着景荣离开的背景,微微弯起嘴角,不管今天结果如何,她的那些话多多少少都会在景荣心底埋个疙瘩,膈应着两人的师徒关系。

    听闻景荣很疼林春晓,夏老家主笑,一个仅仅相处三年的孩子,跟父亲死亡的真相相比,孰轻孰重,景荣心底应该有点数。

    景荣从夏老家主那里出来,没直接回去,而是站在莲花池边,望着一池荷叶发呆。

    夏鑫正巧路过,好奇的看了她两眼,走过来抬手拍她肩膀,“你站这儿干嘛?”

    景荣差点下意识的反手还击,惹得夏鑫急忙往后一退,皱眉问道:“怎么了?”

    景荣回神,见是她,缓缓摇头。

    夏鑫一笑,过来和她并肩而站,望向池内仅开的两朵荷花,自顾自的道:“等再过段时间,池子里的各色莲花紧紧挨挨都开齐了才更好看。现在就这么一两朵,实在没什么看头。”

    她扭头看景荣,也不多问,只是道:“你要是想看风景,不如跟我走,我引你看看夏家庄的景色,定不比你景家庄满山的树差。”

    景荣没心情跟她贫,话的很直接,“我就是想在这儿安静的站一会儿。”

    夏鑫双手背在身后扁嘴点头,妥协道:“也行。”

    她走之前跟景荣道:“你可别想不开一头栽在我家莲花池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夏家庄怎么着你了呢,哪怕不为我家名声着想,也该想想四宝,他除了你,可没别的亲人了。”

    景荣眼眸轻颤,抿紧薄唇。

    夏鑫走后,景荣见天色渐晚,没站多久也就回去了。

    景荣走到自己住的屋子,离老远就能看到林春晓手里提着盏灯笼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她回来。

    他一向都是这样,从来不知道找个好地方舒服的待着,非要坐在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地方才行。

    景荣的心当下酸软一片,轻声唤道:“四宝……”她顿了一下,嘴角慢慢扯开笑,像是放下什么东西,“师傅,回来了。”

    林春晓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灯笼往脚边一放,屁股都没拍就朝她跑过去。

    景荣张开胳膊站好,任由他一头撞进自己怀里,额头砸的心窝一震,她含笑,声音带着些许无奈,“轻点,师傅又不是块木头。”

    林春晓每回都恨不得一头撞进她身体里,用了十成的力气抱住她,毫不矜持的传达对她的亲昵。

    林春晓声音含糊,“我衣服早就折好了,全都放在包袱里。”

    景荣摸他后脑勺,轻声应道:“嗯。”

    林春晓脸在她怀里蹭了蹭,手指抓紧她腰后的衣服,“我担心师傅被留下来吃晚饭,才提着灯笼出来等你。”

    他没是怕景荣不回来了,提着灯笼准备数到一百就出去找人。

    景荣拍了拍他的后背,林春晓了然的从她怀里退出来。景荣抬手牵着他的手指放在掌心里,往前走了几步捡起林春晓丢在地上的灯笼,道:“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师傅有话想跟你。”

    林春晓脚步一顿,猛的停了下来,倔强的睁大眼睛瞪着景荣,一步也不肯再走。

    景荣回头,出声解释道:“是别的事情,”她无奈,语气像是在跟闹别扭的夫郎解释自己没在外沾花惹草一样,“我没同意娶别人,也没有师公跟你争宠。”

    林春晓这才咧嘴一笑,脚步轻快的上前一步,抬手抱着景荣的胳膊,道:“去吃饭,我都饿了,待会儿要吃两大碗才行。”

    饭后林春晓先去洗漱,穿着一身清爽的中衣,盘腿坐在景荣的床上,手里拿着毛巾在擦头发。

    景荣过来后,他就支棱着胳膊把毛巾递给她,像个孩子似得撒娇,“师傅擦。”

    景荣垂眸接过,坐在林春晓身后,边动作轻柔的替他擦头发边想,若是没了自己,四宝要向谁撒娇?满头柔顺的长发,要谁给他梳理?他晚上做恶梦哭着跑出来,又有谁的怀抱能依靠?

    江湖人多,可除了自己,他举目无亲。江湖地大,除了她身边,他无处可去。

    想起当初流浪街头的林春晓,景荣心底一紧,轻声唤道:“四宝。”

    林春晓盘腿坐着,手握着脚丫子昂着脑袋,让满头长发垂散在身后,他眼皮舒服的轻阖着,闻言含着鼻音疑惑的嗯了一声,懒得不行。

    景荣手指从林春晓长发里穿过,道:“无论过去将来如何,师傅,永远是你师傅。只有你需要,师傅就在你身后,不会离开半步。”

    林春晓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扭头看景荣,疑惑的问道:“夏老家主下午跟你什么了?”

    他扯掉手腕上的发带,随手将满头长发简单的用发带在半腰处松松垮垮的束住,跟景荣面对面坐着,无声的看她。

    景荣手里还拿着毛巾,见他有促膝长谈的意思,这才转身放在床边的矮凳上,抬手拉住林春晓的手腕,“不管师傅什么,你可以跟师傅哭可以跟师傅闹,但就是不能下床跑掉。”

    林春晓心提了起来,脸色严肃,明白景荣怕是从夏老家主嘴里听闻了什么事情。

    景荣将夏老家主下午的话,一句没落的给林春晓听。

    林春晓坐直身子眼睛睁大,两片唇瓣微微发抖,“你爹身体不好和后来去世,可能、可能跟我祖父有关?!”

    林春晓心底一片冰凉,声音有些发颤,“而我林家被灭门,也可能跟这件事情有、有关系?!”

    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没干的发尾垂在身后,湿漉漉的透过中衣贴在他背上。

    林春晓冻的哆嗦着唇,看向景荣,从床上爬起来,由盘腿而坐改成跪坐着,他伸手抱住景荣的脖子,挤进她怀里,哆嗦着声音道:“师傅,我冷。”

    景荣忙抬手扯过一旁的被子从后面给林春晓裹上,双臂抱着他,道:“这件事我可以埋在心里不跟你……可师傅不想瞒着你,你只剩我了,我怎么能欺骗你。”

    林春晓脸埋在景荣脖颈里,没话,湿漉漉的呼吸喷洒在她肌肤上,轻一阵重一阵。

    “四宝,我隐约好像记得时候听父亲多次提起过你祖父,他他脾气古怪,但对朋友却很好……”景荣轻轻拍着林春晓的背,道:“我娘虽变了许多,但她心底坚持的一些东西,不会让她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你别怕。”

    景荣仔细想过,事情远远不会简单,里面定然藏着她所不知道的误会,夏老家主三言两句的暗示,定不会是当年事情的真相。

    母亲不是一个容忍之人,从她明显的表示出对林春晓的不喜上就能看出来,更何况是对父亲的事情上,如果当年真有些什么,父亲去世后,母亲就立马动手了,远远不会再耐着性子等上几年。

    父亲临去世前还把她毫无芥蒂的送去林府,这就明了他对林家的信任。

    父亲从南疆来到中原,定然不会是个不谙世事的人,孰好孰坏,他心里清楚的很。若是他真跟林老家主的夫郎有摩擦冲突,定然不会在去世之前还想着把疼爱的女儿送去林府治病。

    景荣把这些事情掰开给林春晓听,轻声安抚他没事,师傅不会信这些。

    景荣所猜测的这些不是没有道理,可她心底是偏向着林春晓的,不愿意去把两家关系想的那么苦大仇深。

    可若是,若是景家主性情大变决定蛰伏几年再联合别人突然出手呢?亦或是,她父亲被蒙蔽其中,不知道林老家主的夫郎曾经不着痕迹的对他用过毒呢?

    林春晓眼眶发热,攥着的指尖冰冷发颤,他拼命往景荣怀里挤,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师傅,”林春晓口吸着气,“四宝、四宝只有你了,不管如何,你不能不要四宝。”

    景荣抱着他,“不会不要你。”

    夏老家主看似无意的几句话,却像是故意引导着什么,但景荣不愿意去相信最坏的那一面。

    她母亲虽性情大变,可景荣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父亲跟林家。

    景荣不怕麻烦,不怕去查当年的真相,她只怕林春晓多想,怕他被人利用跟她生出间隙慢慢疏离她。

    这也是景荣为什么没把这件事情藏在心里,而是直接在林春晓面前跟他挑明。

    “我父亲是南疆苗族人,跟你祖父关系好,这也提供了一条线索。”

    景荣下巴搁在林春晓脑袋上,道:“咱们抽空可以去趟南疆,把我父亲的事情查清,也许能顺藤摸瓜查出你林家被灭门的原因。”

    灭林家的人,不是仇杀就是为了林家的某样东西,毕竟是娶了毒王的杏林世家,不管医术的方子还是毒术的方子,林家都有。

    林春晓窝在景荣怀里点头,声音含糊,“师傅,我今天想跟你睡。”

    他轻轻出声,“我怕。”

    “怕一觉睡醒你把我留下来自己走了。”

    景荣心疼,抬手扯了扯他的头发,故意逗他,“不会的,没有你,谁给师傅洗衣服倒茶叠被子?”

    在景家庄,景荣的衣服多数都是林春晓手洗的,他时常抱着一堆衣服坐在木盆旁,一搓就是一两个时辰,他他洗的更干净,不愿意让人碰。

    林春晓抱着她的脖子,“四宝愿意给你洗一辈子衣服。”

    景荣摸了摸他的脑袋,算是默许他今晚睡这儿了。

    依旧是两床被子,林春晓手抱着景荣的胳膊,跟七岁那年一样,没有安全感的把额头抵在她肩膀上。

    早上景荣先醒,趁着时辰还早,起床将尚在熟睡中的林春晓抱起来,把他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免得被人发现。

    林春晓睡得迷糊,感觉到自己在动,一下子惊醒了,“师傅!”

    开口喊的就是景荣,生怕她把自己丢了,也怕她把自己留下来,一个人去查当年事情的真相。

    原本只是林春晓的家仇,现在变成林家和景家两家的事情,也不怪他害怕。

    景荣垂眸,林春晓看见她的脸,忙抬手抱住她的脖子。

    景荣把林春晓放床上,跟他:“我们不是在景家庄,在这儿被人看到不好。”

    林春晓这才慢慢松开手躺在床上,心里的惊吓褪去,睡意又渐渐涌上来,他声音含糊不清,“那待会儿你喊我吃饭。”

    景荣应了声好,抬手将黏在林春晓脸上的头发拨开,“睡吧。”

    夏蒽及笄礼过后,第二日众人用完早饭也都相继告辞离开。

    夏鑫和夏家主出来送客,等到景荣这里,夏蒽也出来了。

    夏家主朝他一瞪眼,“回去,哪有你出来送客的道理。”

    若是男眷,夏蒽和他父亲出来送客还有情可原,可现在都是女人,他出来做什么?

    夏蒽被凶的一怔,红着眼眶低着头躲在夏鑫身后。

    夏鑫用身体挡住他,道:“娘,夏蒽跟四宝是朋友,出来送送怎么了?”

    “怎么了?”夏家主转头瞪夏鑫,“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就你这样的还想替他哄骗我?”

    夏鑫干笑着不敢,手上却推着夏蒽往景荣那边走,迎上夏家主的眼神,忙道:“我俩一起,去送送四宝,马上就回来。”

    夏鑫扯着夏蒽快步离开,夏家主气的一甩袖子,却没舍得让人把他俩拦回来。

    这次回去林春晓不愿意骑马,拉着景荣的袖子让她陪自己坐马车。

    夏鑫和夏蒽过来,夏鑫笑着问林春晓,“不会骑马?下回过来我教你。”

    林春晓摇头,垂眸牵着景荣的手。

    夏蒽看向景荣,有些害羞,轻声问,“你们需要多久才能回到景家庄?”

    景荣回道:“大概一个月吧。”

    夏鑫见夏蒽扭扭捏捏的,就替他道:“回去后给我们写封信。”

    景荣点头,“好。”

    夏鑫又看向林春晓,忍不住的出声逗他,“让四宝写怎么样?还没见过他的字呢。”

    林春晓今天兴致不高,跟平时机灵的模样完全不同。夏鑫看了他两眼后微微皱眉,想抬手摸他额头,却被林春晓躲开,“我又不你你怕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瞧着精神不太好。”

    景荣虽然知道林春晓可能是昨晚心里有事睡的晚才兴致不高,不过闻言还是担心的抬手摸他额头,低声问道:“难受吗?”

    林春晓自己就是个大夫,闻言摇摇头,抬头道:“就是有点困。”

    景荣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咱们待会儿就坐马车吧。”

    林春晓笑着点头。

    这师徒俩关系亲昵,相处时外人根本插不上一句话,仿佛光站在这里都会碍着两人。

    夏蒽咬着嘴唇,夏鑫咋舌,“此次一别,下回再见又不知道是何时了,到时候,四宝都该长大了。”

    景荣笑,“等你成亲,我定然会带他再过来。”

    夏鑫烦的直摆手,“哪壶不开提哪壶,尽些烦心事,你快走吧走吧,等有时间,我去景家庄看四宝,不别的,他及笄我一定会到。”

    林春晓不过就是随手救过夏府的一个下人,夏鑫却一直都记得,对他还挺好。

    林春晓开口回她一句,“好。”

    景荣抬手扶着林春晓让他先爬进马车里,自己留在外面朝夏鑫拱手,“下回再见。”

    夏鑫回礼,“定然。”

    瞧见景荣离开,夏蒽抬手拍了一把夏鑫的胳膊,恼怒道:“阿姐你怎么赶她走?”

    夏鑫本来目送景荣离开,被拍后猛的回神,无奈道:“她刚才留下来你不也没话吗,怎么还怪上我了。”

    “都是你提了一句,问她林春晓是不是生病了,”夏蒽瞪她,“一岔,我都不知道该跟她些什么。”

    夏鑫抬手轻轻拍了拍夏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傻弟弟,景荣无心成家,你就别想她了。”

    夏蒽垂眸,低着头道:“那我也无心出嫁。”

    夏鑫摇头,把他又带了回去。这事夏蒽的只能算上一时,因为他还,但等过了两年,他再这话,家里怕是不会再纵容了。

    果真如夏鑫所猜,听闻夏蒽暂时不想嫁人之后,除了夏家主瞪了几回眼睛,夏老家主却没什么,“咱们蒽儿还,不想出嫁就在家里多留两年。”

    夏蒽松了一口气。

    林春晓回去的路上几乎都是躺在景荣腿上或者怀里度过的,等快到了景家庄,景荣出声喊林春晓,“四宝,快到了。”

    林春晓声音含糊,挣扎着睁开眼睛,可上下眼皮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黏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他动作缓慢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伸手拽着景荣的衣袖,迟疑的道:“师傅,我有点不舒服,好像起烧了。”

    景荣一怔,忙抬手摸他额头,依旧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林春晓笑,有点傻,他头枕在景荣腿上,睁眼向上看景荣的脸,轻声道:“是低烧,摸着不明显。我是大夫,所以知道。”

    景荣抬眸看他,“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大夫,不舒服怎么不早?”

    林春晓抬手,勾着她垂在胸前的头发,缠在手指上,“回去到竹楼里拿点药就行,不碍事的。”

    他的风轻云淡,景荣却有些担心。

    林春晓跟着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生病。她一直都觉得林春晓身体好,自己也把他照顾的挺好,没成想这次出趟门回来就病了。

    至于为什么会起低烧,两人心里都清楚。林春晓心里积压着事,揣着不安全感,脑子里的那根弦一直绷着,等景荣带着他回景家庄,林春晓才慢慢放松下来,积压的情绪这才通过低烧这种方式释放出来。

    林春晓一点都不把低烧放在心上,还问景荣回去后能不能吃块冰西瓜。

    刚刚入暑,他就想着吃冰西瓜。

    景荣毫不犹豫的拒绝,抬手给他调整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严肃的道:“该多喝点热水才是。”

    男孩子,多喝的热水总没有坏处。

    林春晓扁着嘴瞪她。

    车马停在山庄门口,轩管家出来迎接,顺便跟景荣道:“三庄主前几日出门了。”

    “姨?”景荣抱着林春晓,皱眉问道:“唐卿回来了吗?”

    轩管家摇头,“还没有。”

    景荣了然,“那她出去很正常。”

    轩管家见林春晓精神不好,担忧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春晓像个孩子似得被景荣正面抱着,两条腿盘在她腰上,胳膊搂着脖子,下巴搁在自己臂上,闻言抬头,有气无力的道:“发烧了。”他扁嘴,声跟轩管家道:“发烧了师傅不给我吃冰西瓜,让我喝热水。”

    轩管家明明很关心,听他这么一,又有些想笑,“少主是为了你好。”

    林春晓自然知道,他故意控诉着,“热水才是师傅的徒弟。”

    景荣斜眼扫他,勾唇道:“林热水?”

    景荣把人一路抱回院子里,景家庄的人早已是见惯不惯。这徒弟少主从就疼的很,一直都是长在她身上的,几乎很少下地,她们都看习惯了。

    景荣把林春晓放在床上,转身给他倒了杯热水捧着,让他口口喝,自己则去竹楼替林春晓拿药。

    竹楼不管有人没人,门都是不锁的。

    景荣推门而入,想起景栎离开那两只兔子没人来喂,不由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兔圈空荡荡的,两只兔子不见了踪影,而兔子的圈里还放着没吃完的干草。

    景荣可不信整个景家庄除了林春晓之外,还有人敢趁着景栎出门把她养的两只兔子给吃了。

    景荣不由莞尔,她这姨出门连兔子都带上了,这是拿去当聘礼?怕不是要被唐家的人乱棍出来。

    竹楼里林春晓制成的药都贴着标签在架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

    他喜欢乱给药起名,景荣平时也没怎么留意,这次过来正好仔细的看了看。

    除了一些常用药,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毒。

    景荣余光瞥见一个瓶子上写的是“师傅香”,脚步忍不住的走过去,抬手取下来。

    天青色的瓶被木塞堵着,瓷瓶背后本来贴着使用标签的地方一片空白。

    景荣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这里面放的是什么,顾及着这东西不知道有何药效,也就没贸然开。

    她把瓷瓶拿着,带上药转身从竹楼离开。

    景荣前脚离开,后脚有个人影从竹楼里闪出去,竹楼里的东西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少了那么几味不常见的药。

    若是心细的唐卿在,定然能发现药少了,可换成景栎,怕是不会注意到少的是什么。

    景荣让人去给林春晓煎药,捧着药碗再进来时,林春晓手里的热水已经抿完,额头出了一层的细汗。

    景荣把药端给他,将轩管家准备好的蜜饯果子在他面前一一摆开,“不能怕苦。”

    林春晓苦着脸抿了一口,景荣想了想掏出袖子里的瓶子,问林春晓,“四宝,这瓶‘师傅香’是什么药?”

    景荣猜测应该是种很重要的药,不然不会用名贵的天青色瓷瓶来装。

    林春晓猛的一阵呛咳,嘴里的药汁喷了景荣一身,咳的险些端不住碗。

    景荣怕他把碗翻再烫着,也顾不上衣服,忙伸手把他的碗接过来,另只手放下瓶子,抬手轻轻拍他后背,眉头微皱,“怎么喝这么急?”

    林春晓咳的眼尾发红,连带着两只耳朵加半截脖子都红了,他喘顺了气,余光瞥见瓷瓶,伸手拿过来塞在衣摆下,轻声道:“药太苦了。”

    他没敢实话。

    林春晓外表乖顺,却偏偏生了一颗调皮捣蛋的心,他看景栎养的那两只兔子迟迟不生兔子,替他们着急后代。

    这才研究出一瓶药,帮它们一把。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药,而是款增加情-趣的东西。

    林春晓还算,暂时没往那方面想,哪怕制出来,也是用在兔子身上。

    他觉得两情相悦发生的事情,用带春的那个字来命名不太合适,恰巧这药味道清幽,还带着股儿淡淡的冷香,跟景荣身上的味道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林春晓没怎么多想,就用了“师傅香”来命名。

    可面对着景荣,林春晓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为什么会用“师傅香”来给这糟糕的药命名。

    他眨巴眼睛,道:“这药就是款助眠药。”

    反正都是为了睡觉,这么好像也没错。

    景荣挑眉,“那名字?”

    林春晓一脸无害单纯,“我过啊,师傅身上的味道能让我睡的更香。”

    他这么景荣就信了,这话林春晓也不是第一次了,起初她还以为四宝嘴甜,后来他总从自己衣柜里抱被子,景荣就信了。

    林春晓劫后余生,重新端过药碗一口饮尽,也不敢再撒娇药苦。

    等景荣拿碗出去后,林春晓才偷偷摸摸的把瓶子拿出来,拔掉盖子,轻轻闻了一下。

    片刻后,林春晓并未有任何反应。

    连初葵都没来的人,能有个什么反应……

    林春晓庆幸景荣没开瓶子,像师傅这个年龄的人,别有反应,不少人连孩子都有了。

    林春晓把盖子塞好,顺手把瓶塞进枕头下,准备当催眠药用。

    “师傅香”还不够完善,药力太弱,只能用在兔子身上,需要他抽空再完善一下。

    至于用在谁身上,林春晓表示自己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