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阿9章 番外之沈长安:阿七,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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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长安到画骨楼的时候,莲花灯已经灭了。

    暖阁内点起了长明灯,丝丝脉脉的灯火昏沉流转,轻纱帐垂落,炭炉里的火烧得旺,寂寥无声。

    那人卧于软塌上,人已清瘦,安静得无声无息。

    隔着二十年的光景,他再遇见时,女子鬓上白发未生,容颜隐隐有岁月的痕迹,依旧美得沉静。

    她睡得安详,长长的睫毛阂下,在眼睑下覆了阴影,那张脸白得没有一点的血色,无半点生动。

    久病多年,她耗尽了生命里所有的元气,再也站不起来。

    眼泪唰唰掉下,他的眼睛酸得厉害,心疼得厉害,双膝直直跪在了她的床畔,伸出,颤颤巍巍去抚她的脸。

    指尖太凉,触及到她的脸上时,她竟也没有半点动弹。

    陷入了长睡,与这寂静的画骨楼里,安然归于沉寂。

    指尖颤颤巍巍地抚过她的眉目,细致的轮廓,终是泪如雨下,声音哽咽沙哑:“阿七,我来了。”

    二十年了,岁月走得如此匆促,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你不愿见我,我便守着在有你的地方。

    如今生死两茫茫,我终于违背了你的心愿来了。

    我应该早早来的,或许在二十年前,或许更早以前,我就该来了。

    当年该更加冷断,就是染上杀戮,也不愿让你嫁给燕九冥,若如此,你恨我再深沉,也不会有当年之苦痛。

    当年我该早早把你认出,重门欢便是秦璇玑,如果这般,定是不愿把你放入我复仇的棋盘之中。

    亦或者,沈家灭门之时,我就该死去,那此后,也不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的苦痛和煎熬。

    沈长安和重门绝,都负了你。

    哭声低低回回在暖阁里迂回,无人回应,她依旧沉睡,不知是不是早已经灵魂飘忽,回了过去。

    那来时的路,一点点记起。

    他长跪在她的床前,把她的捂在心口,如珍宝般,像初上问灵山之时,他抱着她赠与的那个酒坛子。

    多年痴痴来回,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似乎什么都变了。

    哭到难以自抑,心一点点成了灰,好似有太多话要,到了如今,她就在他的跟前静静地睡着,他却什么都不出来。

    原来,只要看着她,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长明灯摇摇曳曳,火光明明暗暗,他惊恐地望过去,生怕那长明灯灭了,她也就留不住了。

    又怕她一个人躺着太凄苦,附身在她床前温柔宽慰:“阿七,别怕,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

    他守着她,她该好好睡一觉了。

    人声尽灭,唯有他泪如雨下,怎么也收不住。

    捂在心口的,纤瘦冰凉,不曾有过半点的动弹,他总要隔三差五去探她鼻息,怕她走得悄无声息。

    多想她睁开眼,和他好好一句话。

    多少情在心头,郁结成疾,依旧深沉不曾陌生。

    长凌到的时候,就看到这般一个光景,往日里伟岸硬铮铮的男人,跪在那女子的床畔,哭得如孩童。

    多少年的心酸多少年的忏悔,多少年的情意,都在此刻,成了他眼中的泪。

    少年天子余生直直跪在地上,不断抹眼泪。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阿娘。

    姨娘没有骗他,他的阿娘,应是风华世无双的人儿,纵是如今已沉睡无声,清瘦苍白,依旧容颜晴雪。

    “阿娘,余生来见你了。”

    少年哭得凄凉,一句阿娘出口,竟是那般熟悉。

    他在梦里,叫过无数声。

    以前是怨怼,后来,便是绵长的思念。

    红衣来得慢,不如少年跑得快,她赶到画骨楼的时候,人已经疲软,无力地几乎要跌倒,还是紫衣含泪扶住了她。

    两个人进来的时候,红衣当即颤抖软软跪倒,哭出声来,她念了这么多年的人啊,竟然就在这问灵山上。

    却不肯给她半点的音信。

    “姐”她如多年前唤她那般,哀声叫她。

    榻上女子始终不肯言语,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紫衣端了温水,上前想要为梅如酒润润唇,兴许着,她还能喝进去一点,维持那点若有若无的气息。

    沈长安不肯动,拿过她中的杯盏,点点注入女子的唇齿。

    她喝不进去,沈长安又掉了眼泪。

    暖阁内哭声细长低回,所有人都在哭,唯有躺在床上的女子,一点眼泪都不曾流下。

    她的心,在问灵山上风化,随风散去。

    沈长安不愿松,附在她的耳边,就那样温柔地轻声哄她:“阿七,听话,喝一点。”

    于他而言,她依旧是当年风华满京城的秦璇玑。

    他会唤她阿七,少年时语气清扬眉梢掀动,总想着在她眼中争得一丝光影,到了如今,什么都不想争,只想让她,活得长一点。

    或许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喂入她唇中的温水被她攫取了一些。

    沈长安欣喜若狂,刚要再给她喂,忽见女子的眼角,滚落一行清泪。

    他用指去触碰,眼泪滚烫,一瞬间,灼伤了他的心。

    女子的唇动了动,发出一声低哑虚弱的声音:“余生”

    她始终不肯睁开眼来看一眼沈长安,口中念着的,是余生的名字。

    余生又笑又哭,跪着爬到了她的床前,用衣袖去抹眼泪:“阿娘,我在这里。”

    “我想和你话。”她挣扎着抬起,颤颤巍巍想要去抓住什么,又马上无力地垂落。

    余生连忙握住她的,眼泪把她的给打湿:“阿娘,你。”

    “你们都下去吧。”她只想和余生话。

    沈长安端着茶盏,在剧烈颤抖,转过头去,狠狠抹掉了眼泪,踉踉跄跄从暖阁里走出。

    其他人也跟着出去了,唯留余生陪在侧。

    脚步声远去,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侧过头来在昏昏幽光里凝着余生:“这么多年,可是怪极了阿娘?”

    她的语速极其缓慢,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断了声音。

    余生哭着摇头:“儿子知阿娘苦,不敢怪不敢恨,唯有日日思念。”

    “苦?”她挑了尾音,轻轻笑了,清雅点点忧伤更深:“是真的苦”

    苦得她,想死于深崖之下。

    却又多有舍不得,总想着,或许还能见那些牵挂的人一眼。

    如今,都见到了。

    “阿娘故去后,你当谨记,你阿姐远在北凉,她若有事,你当竭尽全力帮她。”

    是叮嘱,也是告别。

    余生哭到哑了声音,恭敬点头答应:“余生谨记阿娘的话,断不会让阿姐受一分委屈。”

    “极好。”

    她又闭上了眼睛,这双眼睛总不大好,一哭就疼得不行。

    遂愿她已见过,余生如今也在眼前,似愿已经全圆了。

    却不知为何,心里依旧这般难受。

    终归是,舍不得那人的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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