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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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醒来, 已经是三天后。

    余安安三天没有进食, 紧靠输液维持着身体状况。她几乎是在清醒的那一瞬, 便要慌忙下床,可惜太虚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吴妈急急地走来扶她起身,余安安手指颤抖着抓着吴妈的手臂:“奶奶呢?吴妈, 奶奶呢?”

    吴妈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那样黑白分明的执着和坚韧, 眼底里满是悲戚和绝望。

    末了,她只得垂下头, 哑着嗓子道:“姐,您睡了三天,夫人已经火化,并下葬了。”

    火化?下葬?

    余安安骤然瞪圆了眼睛, 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什么时候的事?葬在哪了?不对不对,是谁做的这件事?是奶奶找回来的女儿?是她给奶奶办的丧事?那她现在在哪呢?她把奶奶葬在哪了?”

    吴妈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您一直都知道?”夫人这么多年,一直在找自己的女儿。未免姐多想, 一直刻意瞒着。没想到, 姐竟一直是知道的。

    余安安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念头闪过:“不对不对!是白斯年!是他对不对?是不是他把奶奶藏起来了, 骗你们已经下葬了,是他对不对?”

    吴妈看着余安安那般模样, 要出口的话愈发是不忍心。

    她照顾了夫人几十年,已然这样不舍。更不,姐这样被夫人养大,那该是怎样抽筋剥骨的痛啊!

    她沉沉地吸一口气:“姐既然想到了,就不要再问了。”

    余安安得到确认,愈是焦急:“他把奶奶带哪去了?对!给白慕阳电话,现在只有找他,才有一点可能,那毕竟是他的爷爷对不对?”

    “姐……”吴妈不忍道,“我们已经过电话了,白少爷关机,联系不到人。他们公司的人,白少爷出差去了美国,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怎么会?”余安安不可置信道,随即又是脑速飞快地转动着,“吴妈,你去帮我找点吃的,我身上没力气。你告诉我白斯年把奶奶带去哪了,我把奶奶带回来。对对对!还有陆市长,你有没有联系他,他现在在哪?”陆市长一直很敬重奶奶,将奶奶当做母亲一般,如果他在,一定有办法。

    余安安大约是生平第一次,产生这样浓烈的无力感。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吴妈不住地摇头:“姐,真的已经火化了,是我亲眼推进去火化的。而陆市长他……他一直在省里开会,回不来的。”

    余安安整个人颤抖着,忽然扬了声音嘶吼:“那骨灰呢?”

    “白斯年带走夫人,紧接着就自己喝药,也去了。他们两个,是一起火化的,骨灰拿出来就被人放在了一个骨灰坛里。我一个人,真的拦不住。姐,去了的人已经去了,您要好好地才是啊!”

    余安安浑身僵硬着,苍白的唇一张一合,着自己都不确信的话:“所以,奶奶哪怕离开了,也还是要被迫和那个她讨厌的人在一起?”

    她的泪水滂沱而下,愣怔了片刻,整个人突然像疯了一样:“变态!都是变态!他是有病吗?精神病是不是?他怎么能这样?变态!恶心!恶心!”

    她不停地发泄着,忽然身子僵住,她用手掐住心口,整个人弯下去,开始不停地干呕。酸水附着眼泪,弄了一地脏污。

    吴妈心地扶着余安安重新坐回床上,这才声音轻缓道:“姐,夫人还有话留给您。”

    余安安一听是奶奶的嘱咐,这才回过神。

    吴妈开病房内的电视,一面道:“这是夫人在身体康健的时候录下的视频,她等她走了,就给您看。”

    屏幕里陡然出现奶奶那张脸时,余安安猛地捂住嘴,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奶奶坐在病床上,脸色看起来还好,不像她见着的最后一面,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视频里,奶奶满眼宠溺,仿佛她就坐在对面一般。

    “安安哪!”奶奶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我知道,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一定是在哭。听我的话,哭过了,就好好生活,乖!”

    “安安,不管是我的病,还是我一直在找自己的女儿,我都没有告诉你。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怪您。

    余安安紧咬着唇,听奶奶着,“这十几年,我一直很开心,很开心有你陪着我,而我也陪着你长大,像是自己又年轻了一回。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亏欠兰兰太多了,我从来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从来没有照顾过她,更没有陪着她长大。现在,她的孩子也都那么大了。时至今日,我只能把我拥有的所有一切都留给她,算作补偿。”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我的安安那么懂事,现在一定还在难过,她的奶奶已经离开了。她从来都不会在意那些身外的东西,我知道,在她嫁人之前,她的眼里就只有我。安安,我生病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一直瞒着你,至少,也该让你在我身边,陪着我直到最后一刻。现在的情形,你一定觉得很遗憾。”

    “可是安安哪,就当是我自私了。我不敢看见你,怕你哭,怕你难过,怕见了你,就不知道在你和兰兰之间该怎么抉择。”

    “安安,我最后给你留下的,就只有那艘游艇,还有白慕阳了。”

    “你和他一定要好好的。”

    视频至此,奶奶歇了会儿,接过吴妈递来的水喝了口,方才继续道:“那个白家的少爷啊,真的是个不错的孩子。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但是你啊……”

    “我不知道,如果我去了白斯年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是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在意,人死灯灭,就什么都没了。还是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你记着啊,我是不喜欢白斯年,甚至厌恶他。但那些,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白慕阳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因为我和他生了嫌隙。”

    “好啦!”奶奶冲她挥挥手,“我要睡了,你要好好的啊,要开心,要这一生都平安喜乐,乖啊!”

    ……

    余安安一眨不眨地直待屏幕暗下去,好一会儿才转向吴妈:“我再看一遍。”

    如此,直到天色暗下。

    她看了无数遍,也隐约听吴妈提起,奶奶的病是肾衰竭。吴妈还,奶奶没经历什么痛苦。可若是没有痛苦,怎么会成了那个模样?

    她接过吴妈递来的饭,勉强压着胃里翻滚的难受,吃了一点,方才道:“奶奶葬在哪个陵园了,您带我去看看吧?”

    一个时后。

    余安安跪在柳慈墓碑前,竭力压抑了一路的情绪,在陡然望见墓碑上那张合照时,指甲猛地抠了上去。

    那张照片是奶奶与白斯年的合照。

    是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照片的女人看来不过二十岁,冷着脸,没有一丝笑容。站在她身旁的青年,一身中山装,看来身姿笔挺。他是笑着的,眉眼里都是欢喜和暖意。

    可落在余安安眼里,却是恨不得将那人的脸给抠下来。

    可是照片被镶嵌在墓碑里,根本不可能弄下来。

    她身子虚软地坐下来,眼神空洞,像痴呆了一般:“奶奶,您早料想到今天了是不是?可是您直到最后,还在一心为我考虑,想着让我过得开心,让我不要去怪白慕阳,这些是他爷爷的错,不是他的。”

    “奶奶,我该察觉的,之前您走的时候状况就不对,我该察觉的。”

    “我怎么就睡了三天呢?”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忽然转脸看向一旁的吴妈:“我隐约记得医生给我了一针,他给我的什么药?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因为身上有些功夫底子,身体一向很好,就算是悲痛欲绝,也不可能一睡就是整整三天。

    吴妈听她这样问,眼神虚浮地飘着,随即蹲下来安抚她:“姐,白斯年现在已经死了,所有事都已经成了定局,我们再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果然是他对不对?”她的声音仍虚浮着。

    他能做的出带走奶奶,并与奶奶合葬这种事,给她几针让她睡上几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吴妈垂了垂头,极是无奈道:“陆市长不在,我们又联系不到白少爷。面对他们,我们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时她还曾听见一旁的护士声议论,姐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还要一针针的推镇静剂呢?

    她当时就慌了,拼命地求着他们,姐绝不会再过去扰他们了,请他们千万不要再给姐镇静剂了。这药多了,会伤到脑子的!

    可那医生不知是被白斯年胁迫,还是收了什么重利,隔几个时就一针,直至白斯年那边一切安稳。

    吴妈同余安安大略了,末了,仍是不放心道:“姐,我们换家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吧,要是真的伤了身体就坏了。”姐还那么年轻,要是真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这一辈子可就真的完了。

    余安安迷茫地摇摇头:“我在这里陪奶奶一会儿,吴妈你先回去吧!”

    “姐……”

    “回去吧!”她呆呆地坐着,脸上没有一丝生气。

    吴妈凝着她那样一副模样,愈发担忧那些镇静剂别是真的伤了脑子。可还有一桩事,却是不得不赶着这个档口,残忍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