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鳏寡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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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土改后村里没地的或地少的庄户都分得了地,这村里的气氛一下子大变样了。分到房子、分到地的打心眼里高兴,一家人欢欢喜喜搬家,下地干活。家里劳力多的,干起活来,也不费什么事;可小伙子少的,就费周折了,总得陪着笑脸请人家帮忙,尤其是播种或收获的季节那就更是如此了。对此,这清儿就有切身的感受,不是吗?家里没有男人,婆婆和她带着五个孩子过活,那可真叫难。

    这天吃过晚饭,婆婆对儿媳说:“清儿,你还年轻,要不就招上一个,这屋里没个汉家呀也不行。”“你说的倒容易。咱这娃儿多,又没有什么底子,人家谁愿意跳这火坑呢。”“额是好好和你说哩,你眊你这个劲儿。”“你眊呀你,额咋呢,额敢不是好好说哩,还要咋说才是那好好说呢。”

    “唉,”婆婆瞅了一眼清儿继续道:“咱这娃多是不假,可三个女子,女子大了就改了,临了就剩一个小子,那怕啥呢。”“说得轻快。可不管女子还是小子,都得养活大了。谁愿意替你养呢?”“嘿嘿,唉,娃儿大了就不熬煎了,三个女子的彩礼还不给小子寻个媳妇呀。”“嘿嘿,你倒会算账。远水不解近渴嘛。光把几个娃儿家养大,就不容易着哩。”“外你说的,咱就没方子啦?”“慢慢再说吧,过一天算两个半天。”

    “唉,清儿,这屋里泥里水里的就靠呀你哩。”“知道就好。”“你让额把话说完。”“你说你的,额又没挡你。”“你还年轻。”“额命苦咯,可该说啥呢。”“额是说,往后这家里就你做主,你觉得咋样好就咋样。”“你要怕费心呢,就额管,可甭说额欺负你。”“哎呀,咱婆媳俩相依为命的,谁欺负谁呢。额说让你当家,也不是说额怕费心。让你管了呀,也有个心劲儿。额老了,也管不了了。”

    “额管就额管,也没啥管头,这屋里还不一眼看透了,有啥呢。”“啊,也是。你屋里地里地做活,额就给你引引娃,做做饭。”“能行,你要是放心,额就管,谁教额命苦呢。”“苦不苦的,也都得一天一天地过活。”“咱这小家儿,也没啥要管的。”“唉。”

    就这样,婆媳俩说了说,这个家就让儿媳妇清儿一手当了。自从清儿生下孙子,这心气儿就一下高了,在家里脾气也见长,动不动就没有好脸儿。用庄户人的话说,就人家说起话来齐整的,没有商量、暖和的气儿。对此,婆婆多有感觉。尤其是公公殁了之后,那就更不把婆婆放在眼里了。

    其实,巧儿之所以要给儿媳说这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只是她没有明说而已。平日里清儿去地里干活,是婆婆在屋里引娃。好在巧儿和明娃这老姊妹俩一直走得还不歪,农忙的时候,明娃也打发娃儿家过来,给清儿帮帮忙。可远亲不如近邻,清儿常喊隔壁的生儿或者对门的永娃搭把手。

    人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生儿有家有口的,自然旁人不会说什么;可这永娃就不同了,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小子娃,再加上人又比较热心,故而,也就引出一些个闲话。有人说,永娃看上清儿了,可殷勤着哩,一喊就到,两人眉来眼去的。也有人说,是清儿想用姿色白使喊永娃帮她干活什么的。这些闲话自然也传到了清儿婆婆的耳朵里,于是,巧儿就找儿媳妇说了说。可清儿又不突口儿,巧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也明白这寡妇的不易。

    至于说永娃是什么心思,巧儿也就是清儿婆觉得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永娃本是外乡人,是早年招来的,可以说这些年在村里也受了不少欺负。也许是这个原因,这人慢慢变得内向了,不大说话了,可还是心里做事的。永娃曾几次在巧儿和清儿跟前说,红儿这女子不歪。就是说,永娃看上清儿家的大女儿了,想说给他家畅娃,可没有明说。清儿呢?虽然说也猜到了永娃的心思,可也装糊涂,就利用这点,常唤永娃帮着做做活儿。

    这些个事情,被一个门口的虎虎老婆也就是片儿早看在了眼里。这片儿也是个伶俐人,到如今她和虎虎没有一儿半女,也想在临儿近处落个好儿,以便有什么事儿的时候,大家伙好帮帮她;因为她明白虎虎在村里没有人气,只得靠她做点好事为为人。

    这天晌午,片儿见永娃在家,就跑来说:“额眊上清儿家的大女儿可不歪,娃还小呢,就跟着她妈泥里水里地做活。”“啊,从小看大,这女儿可不歪。”“这清儿也有小子了。畅娃爹,这好女子可甭便宜了外人的,嘿嘿。”“哦,外,额就请你这婶子给额家畅娃说个媳妇。”“你也眊上了?”“啊,都一个门口的,知根知底的。”“门口哩归门口哩,可规矩还得要,甭把娃儿家受委屈的。”“娃婶子,这你放心。额这人做事也干脆,一会儿就去你屋里,正儿八经请你这媒人。”“那好,额等着。”两人又说了几句别的,片儿便回去了。

    当天后半晌,也就是估摸着虎虎回到家的时候,永娃用手巾拎了五颗鸡蛋跑到片儿家里去了。“虎虎,在屋里哩。嗯,啥风把你吹来啦。”“哎呀,这才不是的,都是邻居嘛,没事敢不能来。”“哈哈,坐。”“畅娃爹来了。”“嗯,这是额一点心意,就请你这当婶子的出马了。”“出啥马呢?”

    “哎呀,老弟,额是看上清儿家的红儿了,让弟媳妇给额说说去。”“哦,是这么回事。”“来就来了,都是一个门跟前的,拎啥东西,还不晓得能不能成呢。”“成不CD在两下,请人帮忙总归不能空手的。”“那行。额就收下,抽空额就过那边说说去。”“嗯,添麻烦了。”“还客气上了。”“啊,那额就回去了,还等额做饭呢。”“哦,那你慢走。”“嗯。”

    永娃走了之后,虎虎笑着说:“你这还当上媒人了。那,把这鸡蛋炒炒,额先喝两盅再说。”“鬼式,人家才拿来就炒得吃呀?”“那可不,还等着暖小鸡哩。”“肉到猫儿口,钱到穷汉手。你就这会儿等不到那会儿。”“哈哈,额这也不赌博了,算是你给额的奖励吧。”“嘿嘿,懒干手。就好过你这嘴吧。干脆,再炒上一个,额也喝两盅。”“哈哈。”当天晚上,虎虎夫妻美美地喝了几盅酒,趁着酒劲儿,两个老夫老妻的,硬是云雨了一番之后,这才呼呼大睡去了。

    这提亲之事说不急也不急,可说急也急,就怕别人抢了先。于是,第二天,片儿便上清儿家去了。有奶奶在,这长者为上,片儿就先去了巧儿屋里拉了拉家常,又说了说别的事儿,然后才说到给红儿提亲的事。人家婆婆说,都一个门跟前的,晓得永娃家的情况,畅娃也不歪,她没啥想法,让红儿妈拿主意。

    等去了清儿屋里,片儿则说:“红儿妈,额得麻烦你个事儿。”“啥事呢?还两边跑。”“啊,额说先眊眊你婆,那娃不是才殁了的。”“哎呀,额这婆心可硬哩。”“咋呢?”“你敢没听说呀,人家说是她把娃推到水车井里的(水车井,是柿子湾一带的说法,就是指安有水车的井)。”“你胡说啥呢,可不敢在外面说。”“额是听那谁妈说的,就昨儿后半晌在沟里洗衣裳哩,娃儿家在井边玩耍地好好的,她过去了一下,就说娃栽到井里去了,那可不是她把娃推下去的?”“那你咋说?”“额还能咋说。额说一准是卿娃见妈来了,记得要过来哩,不小心脚底下一踩空,可妙地就滚到井里去了。当妈哩,咋会推娃呢,搁了谁,谁都不会。”“对着哩,你就这样说。”“嗯,事情已经这样,还说那些个做啥呢。”“对着哩。这也是对你好,一个那憨憨娃,往后她要不在了,你可咋弄呢。”“啊,额也是说。”“还是这样好。”

    “嗯。哎,你不是寻额有事吗?啥事?”“额说,你眊,额们也没娃,你凑空给额家老二夫妻俩说说,把群娃过继给额,一来他们负担轻了,二来额们也有娃了。”“嘿嘿,这倒是个好主意。额想你家老二一准愿意。”“嘿嘿,那就看你咋说了。”“这不明摆着嘛,还能咋说?”“额说你还是先找额嫂嫂说。”“嘿嘿,那自不然的,额可寻人家汉家呀说啥呢。”“额是说那边是额嫂嫂当家哩。”“啊,这额知道。”

    “这事,额也不让你白说。”“咋?还准备给额送礼哩呀。”“额给你家红儿说个婆家。”“嘿嘿,鬼式,划算把谁家娃说给红儿?不好了,额可不愿意。”“额觉得,你一准儿喜欢。”“鬼东西,敢你是额肚里的蛔虫呀,还一准额喜欢呢,快说,谁家娃?”“就咱门口外,畅娃,咋样?”“哦,谁教你来的?”“咋?额敢看不出来呀,人家父子俩常给你搭手哩。”“就是太近的。”“懒干手,近了敢不好?”“啊,不过,也算知根知底儿。”“外,就这么说定了。看一个好日子,把亲订了。”“行,你给咱说去。”“那头已经愿意了,就是永娃打发额来的。”“哦。”

    就这样,来来去去的,经过一番说和,永娃与清儿算是结成了亲家,云生也把他家二娃子过继给云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