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重回聊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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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家确实有“赫赫威风”,看郭三郎的父亲知晓自家幼子是被严家掳走后, 流露出还不如被天兵擒走的姿态就可见一斑。

    冯知府也垂头一叹。

    林宁自然明白他们的顾虑, 和冯知府略了几句, 言她并不会贸然行事,也知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 请冯知府稍安勿躁。

    冯知府心表惭愧,俗话“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他这个知府面对严家连“强龙”都算不上, 所以即便有林宁和敖孪在, 他也不是很想去趟这趟浑水, 却又怕林宁他们以暴制暴,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如今林宁这般一, 冯知府便知他这是多虑了, 显然作为道士, 林宁还是深谙俗世规则的。

    这般达成了共识, 林宁先驮着猪笼草和敖孪离开了郭家别野。

    敖孪很是兴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击鼓升堂吗?”

    林宁略无语:“你都听马骥给你讲了什么?”

    敖孪没听出这其中的嘲讽,他仔细回想了下:“马骥给我们排演过《狸猫换太子》, 我最喜欢的一出戏, 不想你们凡间倾轧那般厉害。”

    林宁老神在在道:“嗯, 你们龙宫只能玩玩‘五弟,猜猜这是什么?’‘是蛆?’‘不,是大米!’的你猜我猜游戏。”

    敖孪:“…………”

    像是霜茄子的敖孪蔫蔫地跟在林宁身后, 他在心里埋怨起给他灌输这样滑稽概念的兄长,都没怎么注意林宁都做了什么, 直到林宁问:“我要潜进严府,你要跟着来吗?”

    敖孪:“要要要!”

    他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对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很有兴趣,还有那么点向往。

    林宁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带着他进了严府——在这之前,她已经从守城兵差那儿获悉了当晚有刻着严家家徽的马车出入,驾车的是个老仆妇,而非寻常车夫,这叫兵差多留意了一眼。此外,林宁还去了趟城内最受达官贵人青睐的珍宝阁,那个金鸳鸯上就有珍宝阁的印记,问出了那枚金鸳鸯乃是严府大老爷用来赏给府中姬妾的,具体哪个姬妾却不曾得知。

    这就足够了。

    此时不过正午,敖孪不明所以道:“咱们不该是天黑后才行动吗?”

    林宁挑了挑眉:“要不你召几片乌云过来?”

    敖孪拍了拍胸脯:“看我的吧。”

    林宁:“……”

    要不要这么耿直?叫林宁都不好意思了,也不好叫他外面把风,就只有带着他进入了严府。严府占地甚广,亭台楼阁高耸迷离,林宁倒也没到处乱入,她摇身一变就变身成了昨日遇到的那个穿着芙蓉色比甲的婢女,和严府中的其他仆从一谈,很快就知道这婢女是伺候那个姬妾的,又那姬妾所居何处。

    敖孪藏在假山后,看得如痴如醉,就差拍手叫好了。

    林宁:‘二傻子。’

    就这样福尔摩斯宁和二傻子龙寻到了那姬妾的住所,但见楼阁华美,回廊曲折,还有一荷塘,只是这会儿荷塘中只剩下残荷枯叶。

    林宁带着敖孪这个尾巴在最高的阁楼俯视了一周,就拽着明明已经隐身,但偏偏还给自己加了很多戏的敖孪来到了较为偏僻的角落。看得出来那儿原本是个花园,不过疏于理,变得杂草丛生,只留下个石砌的屋,然而仔细看这有泥土翻新的痕迹,还有杂乱的脚印,以及还很新鲜的排泄物。

    这显然不寻常。

    林宁侧身在石屋旁站着,侧耳倾听到石屋内有呼吸声。

    敖孪声问:“拾光你发现了什么?”

    猪笼草受不了敖孪的畏畏缩缩,爬到了林宁另外一个肩膀上趴着。

    林宁倒也好声好气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郭三郎就在这个石屋里头。”

    敖孪不解道:“啊?可他不是被擒来被藏金屋的吗,怎么只是个石屋?”

    林宁摊开手:“这就叫金屋藏娇。”

    敖孪:“???”

    林宁没多解释,就进了石屋。

    石屋内一片漆黑,林宁略施法术让石屋明亮了起来,让听到脚步声的屋内人下意识遮住了眼睛,等适应了光亮后,那人抬头直愣愣地看着林宁和敖孪,喃喃道:“二位仙君——”

    林宁问:“郭三郎?”

    郭三郎惴惴不安道:“在下正是,不知仙君有何指教?”

    林宁差不多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直截了当道:“你根本没有在天宫,也没在什么仙境,这儿乃是青州严府。你的长随郭大报你失踪,我等受冯知府和令尊之托,来寻你回去。”

    郭三郎惊愕得很:“什么?”

    林宁:“你这是被石屋藏娇了。”

    敖孪更加一头雾水:“等等,拾光你刚才不还这就是金屋藏娇吗?”

    林宁一本正经道:“刚才那是虚指,如今是实指。”

    敖孪瞪大眼睛:“是这样吗?”这也不能怪他,他对岸上文化的得知渠道,主要来源于他姐夫马骥,还大部分都是马骥通过戏曲传播的。

    再郭三郎,他其实也是对他的处境半信半疑的。

    原来昨日他回到别野,有个老仆妇上门来送给他一坛酒。郭三郎奇怪之余并不想收用,那老仆妇笑着:“郎君只管喝,此后必有奇遇。”

    郭三郎不明所以,只那坛酒香气清冽,他便把酒都喝了,尔后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等到他醒过来,周围一片昏暗,四处摸索时发觉好似和一人同睡在床上,那人肌肤细腻如脂,芳香四溢,原来是个女子!

    郭三郎问她是怎么回事,那女子不语。

    又此情此景下,郭三郎又不是柳下惠,佳人在怀,尽管看不到美丑,可那也无所谓啊,自然是莫废话直接做个痛快。

    完事后,郭三郎摸摸墙壁都是石头,隐隐还有股泥土的气味,他觉得他好像在墓穴中,怀疑自己是遇到了女鬼,便壮起胆子问那女子:“你是什么?”

    女子她是神仙,这儿是她的洞府,因为和他有情缘,所以将他带到这儿来,让郭三郎不要惊慌,只管耐心在这儿住下。又出了这道门,见到光亮处便可方便。

    稍后又有婢女送来了面饼和鸭肉,让郭三郎抹黑吃饭,昏昏间他都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时辰了,外面是白天又是黑夜,接着就见到了过来寻他的林宁和敖孪。

    敖孪先开了口:“哪有神仙做这种偷鸡摸狗事的?再者我也不知有哪个神仙的洞府这么逼仄的,你怎么就那么信以为真了?”

    林宁淡淡道:“色-欲动人心。”

    郭三郎不禁想为自己辩驳下:“可在下一醒来就到了这儿,那人总归是有神通的吧?”

    林宁看了他一眼:“那坛酒中加了迷药,把你迷晕后由仆妇们将你抬上马车,从你家别野将你从角门运进来的。”

    郭三郎:“…………”

    郭三郎回过神来道:“所以昨夜和在下欢好的女子非是仙女,也非是女鬼,而是普普通通的活人了?”

    林宁:“嗯。”

    林宁倒没有再击郭三郎,毕竟这个案子中他严格意义上来讲是受害者,即使这种事出去,旁人多会觉得郭三郎这是飞来艳福,只当这是奇闻异趣。

    反观布商韩家的娘子韩凤娘,她同样是被色欲熏心的杨某用这种天宫来客的理由,将她摄走,幸而半路那只木鸟受到惊吓,让韩凤娘能和作为帮凶的朱氏落下来,落到了名叫刑子仪的秀才家。

    韩凤娘只在邢子仪家呆了两夜,只为等闻讯赶来的家人,可她原本定亲的那家,就因为这个便认定韩凤娘不贞洁,就退了亲事。

    这事儿本就不是韩凤娘的错,偏偏像她未婚夫家那么想的也不再少数,风言风语都是免不了的。

    林宁听到的,韩凤娘嫁给了邢子仪。即使那邢子仪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成了秀才,还那韩凤娘是感念邢子仪的好,甘愿嫁给他的,也不能妨碍林宁叹气,认为此事滑稽又可悲。

    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了。

    林宁迄今遇着的凡间女子有勇有谋有气节,还敢于挣脱束缚的也只有商三官和庚娘,然而她们也是受尽磨难,庚娘为夫报仇后刎颈而亡,商三官是为父报仇后上吊而亡,而她们俩如今还活着,是天垂怜她们的英勇,受林宁用鹿衔草复活。

    当时遇到庚娘时,林宁还想着树她为表率,只她寻到了她丈夫,和他和和美美过日子去了,而商三官?她则留了下来,偏当时林宁没能在聊斋世界多呆,这事儿就耽搁了下来,如今再回来她一时也没能想到此事,眼下有韩凤娘的经历在侧,她自然是想要为此做点什么的。

    远的不,就是那幕后主使杨某如今还没有被缉拿归案。

    敖孪:“拾光?”

    林宁回过神来,正了正神色对郭三郎道:“我们带你离开罢。”

    郭三郎却踟蹰起来。

    林宁盯着他道:“你是不相信我们?可你昨日若是有这样的警惕心,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郭三郎连忙摆手道:“这倒不是——”

    郭三郎不太好出口,好在林宁想了想:“若我告诉你的事为真,那么你就等同于给严府严大老爷戴了绿帽子,你是怕会生更大的事端?这个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你害怕,我想和你欢好的那女子更害怕被发现。”

    郭三郎一思量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没了后顾之忧,跟着林宁和敖孪如穿云过雾般离开了严府。

    郭三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拾光就是那个拾光,心稍微安定了几分。稍后郭三郎被带回到知府府衙,林宁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言简意赅地给了冯知府听,又问冯知府要了韩凤娘一案的案宗。

    而郭三郎这一案,并不能那么简单就了结了。

    看将他掳走的严府姬妾,尽管居所富丽堂皇,可看杂草丛生的角落,还有她为了纾解欲望偷人一事,都可看出她已不再得宠,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姬妾,却敢对着出身官宦之家的郭三郎动手,窥一斑而知全豹,便可见严府又是如何了。

    林宁先前稍加听中,也全然证实了此点。

    严府俨然是青州乃至周边的土皇帝,还是暴君。

    那为了彻底摆平此事,最治本的法子便是将严府连根拔起。这对林宁来并非难事,即使是照着俗世规则来。

    敖孪听林宁那么一,他简直兴奋地不知道什么好。

    连猪笼草都多看了他一眼,挠了挠自个狗头,不是很明白这有什么好兴奋的,它人家从前见得可多了,果然这家伙是个乡巴佬吧。

    切。

    林宁感受到猪笼草的鄙夷,拍了拍它的狗头,又冷酷又无情得对简直亢奋的敖孪道:“我五太子,你该回龙宫了吧?你看你本来就是偷偷出来的,若是被你父王发现,进而知道你是来找我的,你你父王会怎么样?”

    敖孪顿时被浇了一盆冰水:“会痛骂我一通,更严禁我来找你玩。”

    着他耷拉下脑袋:“我父王肯定还会你会带坏我的,明明你懂那么多,即使年纪却已经比我厉害了。”

    林宁顿了顿,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天然克腹黑吗?如果是的话,那确实是,因为林宁最后送敖孪离开时,有送了他个双面镜,还过段时间就去海市,到时候他们海市见。

    猪笼草:“哼唧!”

    林宁:“……你就记得冰蚕了,是吧。”冰蚕是来海市的鲛人带来的,当时林宁有用火灵芝给它换回来一堆,据它自己是嘎嘣脆好滋味。

    话回来,吃冰蚕这事儿猪笼草得等一段时间了,林宁还得把眼下的案子解决掉。

    林宁托着下巴沉吟了起来,这种事儿若是往常,她更多还是和她家亲爱的白皇后一起,动用手指将目标人物的生平全都扒个底朝天。

    眼下么?

    凡间官府是有案宗,可想也知道不会齐全,再者想查严家上下的罪孽——

    林宁冷不丁一拍手,“我知道去哪儿查了。”

    猪笼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