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沧海遗珠
四年后,蔺江镇。
紫竹开花七月天,妹妹呀采花走得欢;
手拿紫竹篮,身穿紫竹衫,美丽的紫竹话戴胸前;
采了一山又一山,好像彩蝶飞花间;
采了一山又一山,好像彩蝶飞花间。
古香古色的茶楼里,穿着旗袍的典雅女人唱着江南调,台下坐着的听曲儿的人都是都是老主顾。
他们往往点一壶清茶,然后再要上一碟子芙蓉糕,就可以在这里坐上一日,乐不思蜀。
这也便是蔺江镇的好处,悠然随性,贴近生活的本真,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一曲儿唱完,台下的阿婆阿公都拍手叫好,嚷嚷着再来一曲儿,再来一曲。
可是美好的时光不等人,茶馆已经到了要关门的时间,那些意犹未尽的座上客们也只能明天再来了……
我将琵琶收好以后,放到了茶馆后面专门给乐师放乐器的房间。接着又去了更衣室,将这一身青色的旗袍脱下,换上了日常的扮。
汪姐也没敲门,直接就进了更衣室,手里抓着几块糖果,塞进了我的布包里。
“今天一时唱的尽兴,耽误了些时间。”汪姐有些不好意思的,“这几块儿糖啊,是我给珍珠赔罪用的,你可莫要又不给她吃。”
我冲汪姐笑了笑,快速拉上了裙子的拉链,然后指了指时间,就匆匆和汪姐道别了。
她在后面喊道:“路上慢点儿!注意安全!”
从茶馆的后门出去,我骑上自行车,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几条巷子,抄近路来到了珍珠的幼儿园。
可还是迟到了。
穆老师这时候已经领着几个孩子站在门口,等待着迟到的家长们来接,珍珠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向珍珠挥了挥手,她看见我以后也马上挥起了手,笑着喊道:“穆老师,我姑姑来了!”
穆老师转头看向了我,冲我礼貌的笑笑,道:“您不用这么赶。我一定会把孩子交到家长的手里才算完工作的。”
我冲穆老师双手合十,表示了感谢,然后就向珍珠伸出了手。
她立刻握住了,软软的手就像棉花糖一样牢牢的粘在了我的手里,让我感受着这一份甜蜜。
珍珠同其他的朋友了再见,然后就坐在了我自行车的后座上,紧紧抱着我的腰,和我踏上回家的路。
……
我们的家挨着蔺江镇的一条河,名叫思思河。
旁边的住了一个四世同堂的家庭,养了一只名字叫做大旺的土狗,每天珍珠在回家前都会去和大汪上两句话。
我照旧在一旁锁好了车,然后就牵着蹦蹦跳跳的珍珠推开了家门。
刚一进院子,那令人垂涎的饭香就已经扑面而来了,不用问,一定是刘玉珍已经做好饭在等我们了。
珍珠兴高采烈的跑在我的前面,一迈进门槛,就喊了一声:“外婆,我回来了!”
然后,她就如往常一样,跪在了客厅侧面的供桌前。
她乖巧的合上自己的双手,仰着头:“爷爷,爸爸,妈妈,珍珠放学回来了。今天珍珠画的画得了穆老师的表扬,等吃完饭后,我就拿来给你们看。”
这样的场景,从珍珠两岁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了。日复一日,除非珍珠生病了,否则不会间断。
可是即便我日日都看,每次还是会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当年,我在同一天经历景辉和景哲双双离世的击之下,是邵晓珍哭着和我她怀孕了,怀了景哲的孩子,景家有后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
要不是邵晓珍对景哲的爱超越了一切,硬是在二十三岁的花样年华,毅然决然的生下了景哲的遗腹子,恐怕我也会随景辉和景哲一起去了。
只是上天不公啊,我没有报答我这个妹妹一天,她就撒手人寰了。
邵晓珍是生珍珠时,难产死的。
那一年,手术室外,当医生告诉我们邵晓珍难产大出血,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的时候,刘玉珍当场昏死了过去,独留下我一个人再一次去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进入产房,手术台上,地上,还有邵晓珍的身上全是血……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是真的血流成河。
邵晓珍向我伸出出了手,跟我,让我好好活下去,替她活下去,替她孝敬妈妈,更替她把女儿养大,以后我就是珍珠的妈妈。
我那时候已经彻底崩溃,和她喊着我不会替她养女儿,那是她和景哲的孩子,景哲已经死了,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残忍的对待我,我不会替他们养女儿的。
邵晓珍笑笑,又告诉我,我不会孤单,她去找景哲了,然后会和他一起在天上守护着我们,为我们祈福。
在那之后,是我人生中第三次为至亲至爱的人料理后事。
站在邵晓珍的墓碑前,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就连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更不出来一句话,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刘玉珍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多次昏倒入院,要不是霍言安抱着珍珠来看她,恐怕我将会亲手再办第四次葬礼。
珍珠不仅仅是刘玉珍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景,回来了啊。”
刘玉珍端着一盘子菜从厨房出来,看见珍珠跪在供桌前的时候,欣慰的笑笑。
我连忙过去接过了刘玉珍手里的盘子,然后拉着她坐在了餐桌旁,指了指厨房,示意她后面的我来干就行。
刘玉珍拍拍我的手,同我:“都在这儿了,你想端也没有了。”
我一笑,转而绕到她的背后给她揉揉肩膀。
这时,珍珠跑了过来,跟我:“我来!姑姑,让我来!”
珍珠这孩子极为懂事孝顺,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才三岁半的孩子。有时,我常常想,要是景哲和邵晓珍看到他们的女儿如此可爱乖巧,会是多么的欣喜自豪。
刘玉珍也很感动,一个劲儿的夸珍珠长大了,越来越懂事。
“景,言安什么时候回来?”刘玉珍问道。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本子,写上:言安去隔壁市的批发市场上货,估计要晚上八点左右回来。
“那成。”刘玉珍着就站了起来,然后拉起了珍珠的手,“我们把霍叔叔的饭菜给拨出来好吗?”
“嗯嗯!”
……
一顿饭吃下来,天已经要黑了下去。
我让刘玉珍陪着珍珠,然后我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刷碗,结果对面的李阿姨家的勇过来了,是几个孩子要在门口练习过几天表演的儿歌,问珍珠去不去。
珍珠一听,大大的眼睛都蹦出光来了,立刻从椅子上蹿了下来,就跑过去牵住了勇的手。
刘玉珍嘱咐了几句,然后就和我进厨房一起忙乎。
我俩人无言的干着活儿,只是偶有眼神触碰时,才会会心一笑。
“再有不到半年,珍珠就要四岁了。”刘玉珍一边擦着盘子,一边感叹道,“你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呢?”
是啊,岁月不饶人。
景辉和景哲离开我四年,邵晓珍离开我三年,可那时的痛苦和绝望仿佛还很清晰,没有离开我。
“这几天,我总梦见晓珍。”刘玉珍忽然道,眼中也顿时积蓄起了满满的泪水,“我是真的想她啊。要不是有珍珠在……我……”
我把手上的水擦掉,然后过去抱住了刘玉珍,一遍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低声抽泣着,:“人老了,就是这样,爱想过去。晚上啊,总是觉得心口堵得慌……晓珍她是不是也想我了?想把我……”
我马上捂住了刘玉珍的嘴,示意她不要再下去。
其实,她已经很久不提起她对邵晓珍的思念了,我们都是默契的把这份爱埋在心里,因为只要多提一次,就是一次痛苦。
可就在昨天,后面那条街的刘家女儿也是因为难产死了,刘玉珍知道了以后,就总是魂不守舍的。
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我用手语和她比划:珍姨,我们不能这样。晓珍在天之灵如果看到我们是这样的,她才会不放心。如果我们有了什么事情,珍珠怎么办?只有照顾好珍珠,才是对得起晓珍。
刘玉珍年岁大了,并不能学会手语,可是她看得懂“珍珠”怎么比划,所以她马上擦了擦眼泪。
她:“是我又开始犯病了。没事了!我还要看着我的珍珠嫁人,过幸福日子呢。”
我点点头,和她继续干活儿。
……
八点的钟声刚敲响,院子那里就传来了“吱”的一声,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正在看电视的珍珠从沙发上一个□辘的爬了下去,哒哒的跑了过去,两只手在空中胡乱的舞动着,高兴的喊着:“霍叔叔!霍叔叔!”
没过一会儿,一大一的笑声就传进了客厅里。
我和刘玉珍站起来去迎接霍言安回来,只见他一手抱着珍珠,一手拎着几个大袋子。
我见状赶紧过去去拿,霍言安却是躲了躲,:“不沉,别倒手了。”
“姑姑,抱我。”珍珠一看就转而让我抱着,让霍言安腾出一只手来。
真是个古灵精怪的鬼丫头。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进入了客厅,刘玉珍看着我们的时候,眼中满含温情。
霍言安已经把货放回了文具店,所以这几个大袋子都是在大超市给家里买来的生活用品。
珍珠一直蹲在地上啪啦,直到看见了那个装满自己零食的袋子才心满意足。
我过去把她手里的零食拿了过去,指了指现在的时间,告诉她不可以吃了,已经太晚了。
她挺着的肚子,委屈的模样看着惹人疼,:“我就舔一口棒棒糖。”
我摆摆手,示意她绝对不可以。
珍珠一瞧,就撇撇嘴,一副样哭出来的模样,过去抱住了霍言安的大腿。
霍言安正在和刘玉珍话,身体被冷不丁的这么撞了一下,他连看都没看,直接伸手捞起来了珍珠。
“霍叔叔,我想吃块儿糖。”珍珠搬来了外援。
霍言安掐掐她的脸儿,然后转身看向了我,我冲他摇摇头。
“姑姑是老顽固啊,她不肯,叔叔可是没有一点儿办法。”霍言安对珍珠。
珍珠哼哼唧唧的,这就是要开始撒娇,但是霍言安是最了解珍珠的人,所以就跟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鸭子的玩偶。
珍珠一看,立刻就变成了一张笑脸,和霍言安到一旁玩耍去了。
这一大一走后,我和刘玉珍就开始整理霍言安买来的这些日用品。
收拾到那几包卫生巾的时候,刘玉珍忍不住笑了起来,和我:“景,你言安怎么那么实在?我就了句咱们这边的卫生巾质量不太好,他每个月出去就会给你买一堆进口的回来。”
我默默接过刘玉珍手里的卫生巾,没有话。
刘玉珍见状,就和每次一样,又走到我身边,苦口婆心的和我:“要我啊,言安这样的好男人是找不到了。景,你岁数也不了,难不成想一直单着吗?”
我还是没有话,只是冲刘玉珍笑笑,继续整理手里的东西。
霍言安待我如何,我比谁都清楚。
当年,是他陪着我一点点料理好景辉和景哲的后事,忙前跑后的为我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始终不离不弃。现在又陪我共同抚育珍珠,担起了一位父亲该有的责任。
我还记得,他带着我们这一行人出发来蔺江镇的时候,那天正好是金像奖的颁奖典礼。
没想到一语中的,霍言安真的提名影帝了,而且还居然真的被封了影帝!
主办方给他电话让他参加颁奖典礼,可是他拒绝了,只是去拿了那座奖杯,然后把它送给了我。
从此以后,他就和我在蔺江镇过上了归隐一般的生活。
霍言安常常和我,不要觉得是他在陪着我,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算,来到故乡开一个文具店,每天看着孩子们上下学。而且,他还要感谢我们肯与他同来,否则他恐怕会孤独好久。
他嘴上虽然这么,但我还是知道我欠了霍言安很多,多到这辈子还不完。
……
等晚上九点半的时候,珍珠被我哄睡着了。
我将她最爱的兔子玩偶放在她的身边,然后就蹑手蹑脚离开她的房间。
门口,霍言安刚刚洗漱完,正在那里等我。
为了不吵醒珍珠,我同他走到了客厅,就正好看到客厅的木桌上放了一个的礼盒。
我走过去将它拆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条青色的真丝披肩,上面绣着简单大气的花纹,很是好看。
“再过不久就会起风了,你在台上演奏的时候披着点儿。”霍言安对我,“不要着凉了才好。”
我看着他点点头,心想太多的拒绝已经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了。
随后,我们两个人又坐在了沙发上,霍言安又:“今天,我又去市里的医院转了转。听那里来了一个专门治疗心理创伤失声的专家,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我冲霍言安摇摇头,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
邵晓珍死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不出话来了,这可吓坏了刘玉珍和霍言安。
这些年,霍言安只要到一个地方,就会去最大的医院给我听治疗我这种病的方法,也希望我可以配合治疗。
只是我这病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可要想去除,却要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回想起亲人们的一次次离开……与其那样的痛苦,我倒是情愿就这样了。
“我和那位专家听了,你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霍言安并不放弃,还在继续游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吗?”
这根本不是试与不试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也不想参加治疗。
站起身,我和他用手语:“言安,去休息吧,你这一天很辛苦了。我的事情,你不要操心,现在我的很好,真的很好。”
霍言安皱了皱眉头,也跟着我站了起来,问我:“你是不是担心钱的事情?我那里还有很多积蓄的,给你治病完全不成问题。”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你的那些钱还要为自己算,不要在我身上浪费。”
“怎么会是浪费呢?”霍言安着急起来,“花在你身上的每一分钱,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也都觉得很值得!”
我看着霍言安,最终低下了头。
因为我已经越来越不会面对他的深情,害怕自己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伤害他。
可即便我如此想,无时无刻都在伤他心的那个人,还是我。
“景昕……”霍言安喊了我一声,然后过来抱住了我,“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你……你没有忘记他?”
我心里顿感一痛,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沈容与就是我生命里的禁区,连我自己都不敢踏入一步,因为那里有恐惧,有心寒,却也还有不舍。
“你和他已经不可能了。”霍言安又,“与其让他这样干扰你的生活,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尝试一下?”
如果,我没有经历那么多,或许我真的有和霍言安开始的勇气。
而且我也不是没想过和霍言安在一起,只是我每每想要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往事的痛苦与伤害就会在我脑海里浮现。
和沈容与的婚姻已经耗尽了我对爱情的全部渴望,早在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刻起,我也连同爱情一起埋葬。
况且,我现在还是个哑巴,是个残疾人。带着弟弟的孩子,承受着来自生活方方面面的压力。
最重要的,为了珍珠,我这辈子也不算再要孩子了。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耽误霍言安呢?他最喜欢的就是孩子,更渴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他是如此善良的一个人,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女人,而不是像这样的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
推开霍言安,我和他比划道:“珍珠的穆老师很喜欢你,人也长得甜美漂亮,你不考虑一下吗?”
霍言安一下子松开了我的肩膀,十分不悦的喊道:“你又开始了!为什么要把我往外推呢?你不接受我,没关系,可是不要想用这样的办法甩了我。你自己都有执念,为什么不让别人有?”
他每次都会用“执念”二字来形容我对沈容与的感情。
其实我很清楚,那不是什么执念,只是太深刻了,已经刻进了灵魂里,恐怕就算死了,也会陪我下地府,入地狱。
霍言安见我没了动静,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他又凑过来,好声好气的和我:“我不该冲你喊。可是你真的不要再给我介绍对象了!你以前好歹也是个管理不少人的总监,怎么还干起媒婆的工作来呢?而且你也不看看你给我介绍的歪瓜裂枣,怎么着也得有你一般的漂亮吧?我那么帅!”
我被他的话又给逗笑了,心道他总是这样,和个软柿子一样,无力你用多大的力气捏他,他就还给你多大的力气,叫你永远也不能把他败。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霍言安,“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送珍珠。”
我点点头,和他比划:“你也是。我现在去给你洗脚水,你泡完以后再睡。”
霍言安抓住我的手,冲我笑笑,道:“我自己。你那手可是弹琵琶的。”
……
和霍言各自回了房间以后,我坐在了那的书桌前,开了抽屉,心翼翼的将景辉留给我的手表拿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一直有个心结:那就是景辉和景哲的死,都不是意外。
想要查出真相,甚至是为亲人报仇的念头从来没有断过,甚至有时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听到一个声音在和我冤枉啊冤枉。
每当如此,我都会一身冷汗的惊醒,心中的仇恨火焰越燃越烈。
可是当初我答应过景辉,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而且我并不是一个人,我身边还有珍珠,我唯一的亲人。
如果凭借我现在的力量冒然去调查什么,不定这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会被我毁掉,就连刘玉珍和霍言安也会被我牵连。
摸着这古旧的表盘,我不禁在心里问:爸,你我该怎么办?
现在的我无权无势,什么也没有,如何去调查当年的事情?又如何与害你的奸人抗衡?况且我还有家人需要守护。可是我如果不去报仇,又叫我如何看得开这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
我每日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根本无法释怀。
……
转日,我骑着自行车将珍珠送去了幼儿园。
紧接着,我又赶紧骑车到了茶馆,准备和汪姐开门营业。
这茶馆不大,统共也就一百五十来平米,能摆八张桌子外加一个台子,不过后面的房间到算是充裕。
汪姐聘了一个端茶沏茶的服务员,在加上我这个弹琵琶的乐师,还有就是她的公公财叔,是个拉二胡的行家,只不过这几天犯风湿,不怎么来了。
对了,汪姐是个寡妇,无儿无女,今天四十二岁,和财叔相依为命。
“怎么着?昨天珍珠有没有哭鼻子?”汪姐一面擦着桌子,一面问我。
我摇摇头。
汪姐笑了笑,又道:“珍珠这孩子,我是心眼儿里喜欢。赶明儿周末没事了,就带着她找我来玩,把玉珍也叫上,整天闷在家里,当心长霉喽!”
我也跟着笑了,冲她点头。
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汪姐下意识的:“咱们还没营业,您老过个十几分钟再来啊!”
“我来找景昕的。”
我一听这声音,就立刻回过头,果然看到了宋元庆!
汪姐见我有朋友过来了,就让我们去了茶馆后面的更衣室,也是休息室话,她自己收拾就好。
宋元庆拎了一个礼盒,我一看就知道是姑娘家的玩具,心想他又给珍珠破费了,今晚一定留下他吃饭才好。
可宋元庆却:“大姐,我今天来找你,是来告别的。”
我一愣,手里拿着的杯子差点掉在了地上。
宋元庆接过杯子,然后让我坐在了他的身侧,同我:“我儿子准备移民到新西兰了,我也要过去,以后就不回来了。”
我皱起了眉头,没想到那么突然,怎么就突然要去新西兰了呢?他不是已经同儿子去了廉京市了吗?
于是,我赶紧掏出了本子,把我的问题写给他看。
他看完之后,又:“是我儿媳妇怀孕了。而且我儿子的总公司也在新西兰,他可以申请过去工作,一切都很方便。”
原来如此。
这四年,宋元庆没少帮我。
廉京市是二线城市,不比津华市,再加上蔺江镇偏远,每次他过来都要飞机转火车,然后再转大巴的,一通折腾。
可即便如此,逢年过节,还有珍珠的生日,他都会提前过来亲口一声祝福,还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
前年,刘玉珍得了甲亢,也是他带着刘玉珍各大医院的跑着,出钱又出力。
因为和景辉的兄弟情,他能做到这一步,我真的是万分感激,也万分感动。
于是,我马上又写下:宋叔,您也该享享清福了。我会好好照顾珍珠,等她大了,我会带着她去看你。
宋元庆一看这段话,不住点头,直:“珍珠可懂事了,我等着她。”
随后,宋元庆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直接塞进了我的手里,并且合着我的手,不许我拒绝。
“就五万块钱。”宋元庆,“就当我提前送给珍珠的生日礼物。你若是和我计较这些,那就是不让我踏实去新西兰。”
我还是摇头,不停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宋元庆就是不肯。
“要是辉哥看见珍珠这么耐人,在天上都会笑出来。我这是替他给孩子的,你要是还这么拗,那就是瞧不起我对辉哥的情谊!”
宋元庆一提景辉,我的手顿时就没力气了。
“收下它,有事还能应个急。”他拍了拍我的手,冲我一笑。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亲口和宋元庆一声谢谢,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来,不能表达出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送走宋元庆,我站在茶馆门口一直望着,哪怕他的身影早就消失了许久,我还是望着。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这样的一幕离别,不知道何时才能重逢。
“别难受。”汪姐不知道何时站在我的身边,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如果有缘,早晚还会再见到的。”
除了舍不得宋元庆这样一位慈爱的长辈以外,我更舍不得那些和景辉有关系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
因为从今往后,只能是我一个人守着残存的记忆去怀念我的父亲了。
……
中午休息的时候,汪姐和我围在一个板凳上吃饭。
她往我碗里夹了几块瘦肉,道:“我就讨厌姑娘瘦不拉几的,跟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你多吃点儿!今天还得和我干力气活儿。”
我笑笑,知道这她这是用她的方法在叫我宽心。
没和她客气,我把肉塞进了嘴里,汪姐也就笑了。
还差几口就要吃完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一个我没见过的号码。
本想着不接的,因为我在这里也没有朋友,不会有人给我电话。可是电话一直进来,似乎是有重要的事情似的,所以我只好接通了。
一上来就是:“请问是景怀珍家长的电话吗?我们这里是镇医院。喂?请话!请问是……”
我听到珍珠被送进了医院,一下子就着急了,可是我不出来话,根本就不能回应她!
“联系上了吗?”
“不知道,可能是错了!”
“啊!啊!嗯,嗯……”
我冲着手机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害怕他们就这么把电话挂了,这时候汪姐将手机夺了过去,直接道:“喂,我是孩子家长,怎么了?”
我赶紧凑上去,把耳朵贴在了手机的另一侧。
“孩子高烧三十九度不退,老师已经在这里陪了两个时都不见好转,你们快过来看看吧。”
……
汪姐提前半天给茶馆关了门,然后帮我通知了刘玉珍和霍言安,就和我骑自行车赶去了医院。
这个镇医院不过是三层楼,医疗水平极为落后,稍微严重一点的病都治不了。
穆老师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一见我来了,就立刻迎上来同我:“孩子是刚入园不久以后发的烧。我见她脸色通红的,一摸就是额头滚烫,这就赶紧带她来了医院。可是药吃下去,孩子没有一点儿退烧的迹象。”
我又赶紧找到了医生,他的法和穆老师一样,只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孩子发这么高的烧,如果到了晚上还没退烧,那就赶紧换医院吧。千万别耽误了!”
我一听这话,心里“咯登”一下,心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之前,珍珠也发过烧,但是养了两三天就又活蹦乱跳,可是这一次……我感觉情况很不好。
没过多久,霍言安和刘玉珍也赶了过来。
几个大人围在孩子的床边都是忧心忡忡,特别是刘玉珍,哭的双眼通红,一直在喊珍珠的名字。
汪姐见状就把我叫了出去,跟我:“我看别等了!没看孩子烧的都迷糊了吗?咱们医院条件太差,赶紧送市里去!”
可是……如果烧要是退了下来,那不就是折腾孩子?到时候病情反而加重怎么办?
“景,你可不能犹豫。”汪姐握着我的手,“你就是这孩子的家长,她这么,你决定着她的未来!”
我心下一紧,连同刚才那不好的预感一起交缠在了我的心头。
走!去大医院!
……
霍言安立刻把车子开了过来,刘玉珍则回家收拾东西。
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默契,他们甚至没有表达过任何意见,就随着我的决定而行动。
得到了凌三点的时候,我们达到了离蔺江镇最近的羌园市。
珍珠躺在病床上时,已经烧到了四十度,整个人滚烫的和一块儿碳一样!
当班的医生给珍珠做了检查,立刻就电话让儿科的主任过来看病。
“你珍珠不会是得了什么重病吧?”刘玉珍问道。
霍言安:“珍姨,您别自己吓唬自己。孩子有个病灾的,很正常。而且我们这都及时送到了大医院,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没想到这一句“一定不会有事”成了虚妄。
就在珍珠入院的第四天,她的主治医生找到了我们,和我们:“我们怀疑孩子得的是皮肤黏膜淋巴综合征。”
“这是什么病?”霍言安马上问道。
医生给我们看了这段时间珍珠的体温报告,以及一些她身上出红疹的照片。
“这病又叫川崎病,第一例是在日本发现的。其实白了,就是孩子的心脏血管系统受到了侵犯。这个病,很棘手,属于幼儿的重大疾病。”
刘玉珍一听这话,整个人就往后倒了。
而我咬了咬牙,张口想怎么治疗?我们一定要孩子治好!可我不出话来,掏出本子想写,却是因为手抖的厉害,一个字也写不好。
我愤恨的用笔猛戳本子!真是讨厌死自己的无能!
霍言安见状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和医生:“您放心,我们有充足的资金。孩子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请您救救孩子!”
医生听后立刻点头,:“家属们先不要过于担忧,毕竟孩子需要你们。现在当务之急,首先是要给孩子确诊。在这一方面,我们几个儿科医生讨论了一番,认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川崎病。这个病就怕耽误,因为它对心脏的影响很大,很有可能是导致心肌炎,心脏衰竭,甚至是引起冠状动脉瘤。我们的医院对这个病的治疗水平比较落后,为求稳妥,我们一致商讨的建议是赶紧送到津华市的第一儿童医院。那里的段主任是这方面的权威。”
“景!”刘玉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救救珍珠!我不能没有珍珠了!我不能啊……”
这一刻的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面对过太多的死亡,早就已经麻木,可如果死神还要就这么夺走我唯一的珍珠,那我就和死神较量!
把笔捡起来,我镇定的在纸上写到:医生,请您联系段主任。我们现在就给孩子转院,但是必须要求在到达第一儿童医院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段主任。
医生稍稍愣了一下,马上就:“好!我这就电话!”
……
四年后,重返津华市。
我一路抱着虚弱滚烫的珍珠,无心去看这里的风景有没有变化,更无心去缅怀我过去的伤痛。
我只想救珍珠,让她活下去!
到达第一儿童医院的时候,段主任和他的团队已经在等候。
因为川崎病实属幼儿重大疾病,所以医院里十分重要,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将珍珠放在放在病床上以后,护士就让我们在外面等候,并让我们先交两万块钱的押金。
在来之前,我就已经查了川崎病的治疗,所以知道这病治疗起来需要花费多少,所以已经提前预备好了一些钱。
霍言安过去交钱,我则和刘玉珍在走廊上等待。
刘玉珍一直哭,问我:“你咱们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老天爷就要一直找咱们麻烦啊!景,珍珠她会好起来吗?”
我冲刘玉珍坚定的点点头。
命运就是这样,如果不能把人倒,那就迎难而上,与命运搏击。
不管付出如何代价,我都会将珍珠治好,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不仅要毁灭自己,也要毁灭所有我能毁灭的……
等了将近半天,段主任终于出来了。
他叫下面的医生为珍珠安排了病房,然后将我们引到办公室,跟我们确诊是川崎病。
“孩子连续高烧这么多天,再加上一些其他的症状,都显示是川崎病无疑。这些倒也不算棘手,最重要的是我们在孩子冠状动脉上已经发现了一些病变,这个情况不容乐观。”
“医生!”
刘玉珍当即给段主任跪了下去,磕了好几个响头,“我求您救救我外孙女,她才三岁吧!我求求您了!”
“您别激动。”段主任将刘玉珍扶了起来,“这病在孩子中虽算是不多见,但是治疗起来,一般就是药物控制。只是孩子这病来势汹汹,已经伤及到了冠状动脉,情况可就不是能同日而语了。所以必须留下来观察。”
刘玉珍听后点头,和我:“景,应该有的救,有的救!”
我慢慢垂下了眼眸,看着桌上珍珠的诊断证明,一颗心在此刻变得坚硬无比。
童心亦晚 :
关于川崎病这方面,也是剧情需要,大家不要全部信以为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