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家主
战乱五年,皇室渐微。如今各地的反王,只留下了三个大势力。所有人都看出了皇家的颓势。也就是,这三个王中要出来一个明主,改朝换代了,这是大势所趋。
这五年间,商家的老夫人已经到了天命,寿终而去。商家老爷本就想寻清净,再加上印章什么的早就交接清楚,这时候就携夫人养老,阿福继承了家主之位。
“家主,有外来人采买新粮。”有人禀报道。
“哦,你先下去,再着人用心打探。”阿福吩咐道。
“是,家主。”那人恭敬退下。
“玉,你怎么看?”阿福问道。环和一名管事的儿子两情相悦,三年前嫁出去了,有了一个孩子,现在又怀孕了。只有玉自梳不嫁,还守在姐身边。
“廉王和旭王都派来了人,想服城主。”玉脆生生地道。
“我们这座城,大体上并未经受战火。这富庶之地,还是被人看上了。”阿福笑道。她既然在这里,就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庇护住这方水土,这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姐,现在城主已经换了两任,新来的是个识时务不惹事的,就看谁段高,城主就会归附于他。”玉分析道。亲眼见了那么多场战役,玉又不笨,这个时局如何,她熟悉得很。
“唯一麻烦的是,那个给你算出凤凰命的道长,在通王那里呀!”阿福取笑道。
“哎呀姐,那是个糊涂道长,他连我真身都没有算出来,又怎么能算准谁是凤凰命?听这凤凰命,是要做皇后的。皇宫里规矩多,女人多,烦都烦死了。我要侍奉姐,才不肯去当什么劳什子皇后!”玉急着辩白道。
“是是是,我知道你对姐我一片忠心,这不都自梳了,可是你口中那‘真身’是什么?我怎么没听懂?”阿福装糊涂道。她走后,原主是要来的,若是玉话不注意,以后可就要出祸事了。
玉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姐,您就装,您就可劲儿地装!你自己演戏上了瘾,还非要我这朵清白的花妖陪着演戏,哼,天天白演,又不加月钱
但是现实中,玉翻完白眼,就上前赔笑道:“哎呦姐,我是看话本、听书知道的这个词儿,一时不察就差了。”
阿福大方地道:“那就原谅你一次,以后可不能再如此话不伶俐了。”
“是,姐,你知我一向糊涂。”玉能怎么办,姐上刀山下火海她都得陪着,更何况区区的演戏?
两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这主仆俩相处久了,也变得默契。
“我阿婆,那个道长道法精妙,那通王肯定不一般。若是今日投靠的不对,来日还是避免不了一场战火,那就糟了,最好一次搞定。”阿福出自己的愿望。
“那,我再打探打探?”玉隐晦地问道。
“嗯,你去吧!”阿福吩咐道:“不要露面,把事情安排好了再回来,花用多少,自去账房支取。”
“多谢姐。”玉乐呵呵地走了。
不一会儿,阿树走了进来,问道:“我见你吩咐了玉做事,我们这一次不动吗?”
阿福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教了她这么些年,她也算我一个不记名的弟子了。她是被天道优待的生灵,妖族未来的妖主,如果天命现在在通王身上,以后,就会转移到妖族玉身上。我见此界修炼者已没落,还能修行的,也就是鬼和妖两族了。以后这三大族并治,玉又潜移默化受了道法正统的教化,天命钟爱一点,也是可想而知。”
“那道人真的没有看出玉的原身?”阿树表示怀疑。
“哈哈,看出如何,看不出又如何?那道长是人类,自然是希望人族昌盛的,仅用一个凤凰命就能困住妖族之主,那不是捡便宜的事吗?”阿福嗤笑道。
阿树倒了杯茶,递给她,道:“这道人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妖族之主,是他设劫就能劫住的么!关键看天道怎么设局。对了,她是你不记名徒弟,你知道她有此劫,还放心她去?”
阿福接过茶杯,痛快道:“就她这舒朗性子,貌似还没开窍,区区一个凤凰命,若是能困住她,算我输。”
“你心里有数就好。”阿树笑道。
那边,玉欢欢喜喜地出了门。这是第一次姐允她随便出门,还给了许多银钱,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玉一下子就如出了笼的鸟,拍拍翅膀就飞了。
“去哪儿玩呢?最繁华的是京城啊,我先去逛一圈,我觉得姐交给我的事一点都不难,先玩好了再。”玉自言自语道。
她如今妖法精妙,只掐了决,平地起了一阵清风,她就现身在了千里之外。
“这是哪儿?”玉落了地,辨认了一下方位,发现她一不心弄错了方向,去了另一个繁华之地。这里是旭王的王都。
“旭王仁义,就算用廉王的原配威胁,廉王不从,也还是将她们母女好好款待了起来。”大街上一位谋士模样的人感慨道。
“唉,优柔寡断啊,既然廉王不从,为何不将她们母女杀死,来坐实廉王的狠心呢?”另一位戴着高冠的谋士,摇了摇扇子,叹道:“既然不放,又不肯杀,这不是白白浪费了银钱米粮!这笔生意不划算,不划算!”
“一开口就是铜臭气,怪不得旭王不喜你。”身穿白色衣袍的谋士言道。
“哎呀,这哪儿是因为我沾了铜臭气,是因为我总是和旭王豪爽的性子相左啊!”那位头戴高冠的谋士,又摇了摇扇子,自嘲地笑道。
玉在心里:“这倒是有趣。我定去看个热闹。”
她在晚上摸到了廉王原配夫人的居所——宽敞的大屋,里面的人身穿锦衣,一看就是旭王为了博得仁义之名,吩咐了下去要厚待她们。只是那个中年妇女,身穿锦衣也没有贵妇人的作态,一举一动别扭极了。
玉看了看要走,这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八、九岁女童的声音,问道:“娘,你饿吗?我饿了。”
“我也饿了,乖女儿,待会儿夜深了,我偷偷去厨房,给你找些吃的来。”那位夫人偷偷地观察着四周,悄悄地道。
“那些丫鬟姐姐怎么还不去睡觉?我都等了好半天了。”女童清澈的声音,带着撒娇抱怨道。
“我儿受苦了。那时候,两军对阵,旭王命人将我俩压到军前,要砍头,你爹宁愿旭王杀了我俩也不管你,你恨不恨?”那个指粗糙,面孔焦黄的妇人问道。
“我恨。”女童斩钉截铁道。
“好孩子,当日他带着人反了,害得我们娘俩东奔西逃,没享过一天福,现在又被这些丫头们阴奉阳违,将我们的吃食拿走,差点将我们饿死。你要恨就恨吧,这世道对你不公。只是,你莫要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以后见了你爹,要亲亲热热的,我从没有怪过他。”那个吃过很多苦,如今像农妇一般模样的夫人道。
“嗯,我记住了。”女童道。
玉觉得有点意思,所以她买来了熟食,故意放在厨房,等着那母女俩夜深人静之时来偷。
过了几天,玉发现那妇人果真性子豁达,她教导子女别具一格。
“娘,你,我要是男孩儿,能继承父亲基业的男孩儿,是不是爹就会救我们了?”女童疑惑地问道。她被母亲教导得很好,既然相依为命,相互信任,那就有什么什么,从不隐着藏着。
“不会。”那妇人看了她一眼,道:“我年轻的时候听过一段书,有个王爷抱着儿子逃走,因为追兵急,拉车的下人跑得慢,他就将所有的金银财宝都丢下了车,最后丢下的,是他儿子,当场就摔死了。”
“啊!那那么狠!”女童惊叫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不敢置信道。
“嗯,那些王呀皇帝什么的,心里只有他们自己,以后你也灵点,不要瞎想瞎捉摸。”妇人道。
“一路上这么难,娘都没有将我丢下,可见这世上娘对我最好。”女童骄傲地道,心满意足。她虽然有时候要饿肚子,但是她有母亲对她的爱护。
“女的怎么了?那些独生女,招了上门女婿的,不都是女家主?”妇人道。
“是啊,我听有个商家,一连三代都是独生女,招了上门女婿的。”女童的眼睛亮亮的。
妇人道:“是这个理儿,你心里明白不能出来,直接去做就行了。你爹也不缺儿子,他以为咱们死了,接连娶了三个夫人,一下子有了三个儿子。”
“哦,庶出弟弟们啊,一下子得了三个,这可不得了。”女童狡猾地道。
玉连续给她们送了几日吃食,无聊了就离开这里,直接去了京城。
现在的皇宫龙气微弱,就连玉这样的妖,都能在皇宫来去自如了。这一次,她遇见了鬼。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那个龙胎不是我害的!”一位白衣女鬼凄凄惨惨梨花带雨地哭道。
玉随口接话道:“那是谁?”
“是皇后娘娘您啊!”那个女鬼的声音立刻阴沉地响起,尖尖的十个长指甲如同十把匕首,径直向她攻击而来。
“哈,还是个厉鬼!”玉转身避开,施了个咒法,将她捆了起来。
这时候,那个女鬼似乎清明了片刻,又变回美丽娇柔的模样,声音凄婉,九转回肠一般,哭哭啼啼道:“皇上,臣妾没有害龙胎,皇上,臣妾冤枉啊!”
此时,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怪不得几年了,皇帝都没有子嗣,原来有你在此。”
“没错!”眨眼间,那女鬼又变成了凶狠模样,阴恻恻地道:“既然我没做过,却被栽了赃,那我干脆就做好了,也好变得名副其实!”
“这位妖王,”旁边又飞来一鬼,远远地对着玉拜了拜,道:“此鬼冤枉,有执念不去,只为了报仇。还请妖王怜悯,高抬贵放过她。”
玉想了想,对着那团看不清模样的黑雾道:“你们鬼族和人类的纠葛,不管谁对谁错,本就与我们妖类无关。以后看好她,不要挡我的路。”
她松开法术,那女鬼瑟缩着跑远了,其他鬼魂也都知道了此妖凶残,远远地避开。
玉先去见了皇后,若是那鬼对皇后有恨意,想来皇后不会有好处境。
果然,千金织就的金鸾凤凰七彩蚊帐内,皇后重病,奄奄一息,口中喃喃道:“陛下臣妾有话”
“快去请陛下来!”贴身女官迅速地吩咐下去,另一名传令女官,立刻跑着走了。
“陛下,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了,怕是要”
御书房里,皇帝大惊,连忙起身,带翻了奏章,急忙向皇后的坤宁宫行去。可惜,他去时,皇后已然去世,没有人知道皇后的未尽之语。
皇后仙去,皇帝自是悲痛不已,他在夜里对着一间密室墙上的画像拜道:“神仙啊,国困后亡,不详之兆啊,朕如断翅之鸟,失云之龙,今内外交困,请神仙大发慈悲,再救朕一救”
玉好奇地瞥了画像一眼,发现那皇帝拜的画像有点像她。
——不能自作多情!否则又要被姐嘲笑了。就连那个凤凰命,都被姐想起来就取笑一番,这可真是翻不了身了。玉在心里想道。
为了避嫌,她离开皇宫,在皇城里转悠了半天。现在皇后去世,全国禁止玩乐,就连荤菜都不能吃。玉尝了尝有名的素斋,就驾着风离开了。
她自然没有听到皇帝后面的祷告,他真切言道:“在朕心中,你自然是与我结发的原配,别人都是续弦罢了。虽然大臣们嗤笑神仙的事,以为是我编造的谎言,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夜,是真的,你带着我在天上飞”
可是玉已经走了,他述再多的衷肠,再情深意切,祭拜时供上再多的香果,玉也收不到,因为她觉得皇帝拜的那人不是她。她只是姐身边一个最蠢笨还总想偷懒的丫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