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5
程嘉琬在妇幼医院挨了一刀把三个儿子剖出来的。
她在怀孕到中后期的时候,因为胃口养起来了,开始补偿性变胖,脸跟腿还好,只是变圆润了些,但是肚子,就跟充了气的气球一样,一天天大起来,到八个月的时候,已经圆滚滚的像是塞了三个篮球。
因为肚子实在太大的缘故,程嘉琬只好提前一个月开始休产假。
在家待产的一个来月,傅时衍俨然把她当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来照顾,除了日常给她擦防妊娠纹霜以外,还伺候她洗头洗澡。他在站上看到泡脚能改善腿浮肿的情况,他便在给她洗完澡吹好头发后给她端水泡脚,完了再细致地给她按摩腿。
事无巨细,俨然二十四孝老公的模板。
程嘉琬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可他冲她一本正经地,你身上还有哪儿是我没看光的,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么。程嘉琬就不好意思再忸怩了,不然总显得自己十分做作。
两个人一块儿去逛母婴店,出门前,傅时衍蹲在地上给她换鞋,程嘉琬看着他的脑瓜顶,心里边突然生出来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去年这个时候,她才在四面佛前遇到他,那个时候,他站在四面佛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像最亮的那颗星星,闪着熠熠的光。那时候的她,觊觎他好看的皮囊是真,对他一见钟情是真,但却没敢奢望过,她会成为她孩子的父亲。
然而现在,她跟他结婚已经快一年,他也已经成了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她程嘉琬心里微微一动,“傅时衍,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他帮她把鞋子穿好,“在曼谷的四面佛。”
“你竟然知道,我以为你会是那次追尾。”程嘉琬又惊又喜,惊是因为他竟然知道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在曼谷的四面佛,喜也是因为他竟然知道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在曼谷的四面佛。
“你不知道你给我的印象有多深刻。”
“有多深刻?”
“那时候刚拜完佛,就看到你举着一炷香,在那很幼稚地碎碎念。当时就觉得,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不信佛,还这么认真地拜什么呢。”
程嘉琬回忆了一下自己在佛前的碎碎念,她当时好像跟佛祖讲了好多好多话,愿望改了又改。因为四面佛第三面求的是姻缘,所以她最开始的是想找一个高高帅帅聪明三观一致又能聊得来的男朋友,后来又改口,只要高高帅帅三观一致又聊得来就可以了,也可以不用太聪明兜兜转转,又改回最初的高高帅帅聪明三观一致又能聊得来,理由是,“反正也不可能实现。”
她耳根悄悄地泛了红,“你怎么偷听人家许愿啊。”
“没有。”他给她绑好鞋带站起来,冲她灿然一笑,露出了那两个勾了她心神的梨涡,“是因为刚好站得近,又刚好听得懂中文。”
程嘉琬行动不便,托着肚子走路走得很慢,因为肚子的原因,走起来一晃一晃地像极了一种叫做企鹅的生物。傅时衍半搂着她的腰护着她慢慢往电梯口走。快到电梯口的时候,她忽地停下来,“那你呢,你当时跟佛祖的什么?”
“什么也没,因为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傅时衍随着她的步子停下来,他探身去按了向下的按键,回来的时候拉着她的把人牵进电梯。
“那为什么要拜呀?”
他逗她,“万一拜完就开窍了呢。”
程嘉琬配合着笑了出来,“然后你就遇到了我。”
“是这样没错。”
“等你坐完月子,我们就去还愿吧”
“可是我不会跳泰国的古典舞”程嘉琬看着自己的肚子叹气,“突然间就想,要是他们能再晚点出生就好了。”
傅时衍不是很赞同她的这个法,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孩子剖出来好解放自己太太的肚子。因为程嘉琬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肚皮被撑得薄薄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睡觉的时候也没法随意翻身,需要拖着肚子才能入睡,要是遇上肚子里三个鬼一起嗨,就更加了。
他看在眼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可又完全帮不上一点忙。
在距离预产期一周的时候,程嘉琬被推进了术室提前做剖腹产。因为三个宝宝共处一室,实在是太过拥挤了,最主要是,处于上半部分的那两位,已经压迫到了下面那位。
许曦在她生之前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如果着急想知道宝宝性别的话,可以先去香港验。可傅时衍跟程嘉琬都一致觉得,要是提前验了,等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新鲜感了,是以也就没有验。
剖腹产术不能陪产,傅时衍只能跟着活动床送她到术室外,他站在床前伸去握她的,她听见他的心跳变得很急促。
相比傅时衍,程嘉琬的心态平和多了。她躺在术台上,因为麻药的缘故,完全没有痛的知觉,觉察到主刀医生拿术刀在剖她的肚子的时候,她还精神头十足地问医生,“我肚子上的脂肪层是不是很厚?”
主刀医生带着外科口罩面不改色地操着刀,,“我当初剖的时候比你这厚多了。”
“那你后来瘦下来了吗?”
医生,“你觉得我现在瘦吗?”
程嘉琬感觉自己受到了刺激。过了好半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又问医生,“三个都是女儿吗?”
医生,“不是。”
不是三个女儿,意味着起码有一个儿子,她满意了,但还是没忍住,“可不可以先抱男宝宝出来呀?”
她当时想的是,男孩子当哥哥应该会比较稳妥,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肚子里三个都是儿子。
医生看了她一眼,答应得相当干脆,“没有问题。”
自打程嘉琬进术室起,傅时衍便仿佛多动症患者上身一般,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又耐不住焦急站起来,他妈跟老程还有叶女士都劝他不要着急,坐下来等就好了,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他反倒越来越急。
终于盼到术结束,护士先抱了三个宝宝出来。
他第一时间迎上去,然后就听到领头的护士,“恭喜啊,是三位少爷。”
然后,傅时衍的脸就成功地僵住了。
他艰难地冲护士笑了笑,孩子让身后赶过来的奶奶和外公外婆一人抱走了一个,傅时衍没抱任何一个,他先去握了程嘉琬的。
接触的瞬间,程嘉琬摸到了他上一心的汗。
她难得看他这样焦急的样子,有点想笑,但是怕扯着刀口,又不敢大笑,最后只能虚虚地冲他努力努嘴巴。
程嘉琬被推回病房后睡了一觉,醒来时三只的已经穿戴整齐地放到了病床边的婴儿床上,这会正在排排躺着发出嗯嗯嗯的奶音。
她想起刚剖出来那会,术室里她三个儿子此批彼伏,一个比一个嘹亮的哭声就觉得脑瓜疼,好在这会倒是一个都没哭。
剖腹产术之后,程嘉琬暂时还不能下床,需要在床上平躺够六时。麻药的效果渐渐下去了,不止刀口,整个下半身都开始痛,她忍着没叫出声,眉毛却忍不住揪成了一团。
然后她终于见着了自己儿子们的正脸。
傅时衍挨个抱给她看的,一边抱一边同她讲,“这个是老大,这个是老二,这个是老三。”
程嘉琬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大儿子鼻子眼睛嘴巴跟从傅时衍脸上复刻下来似的,其他两个儿子五官里也或多或少带着些他的影子,不过好在,三个只猪猪长得只是神似,区分起来并不难。
她这才松了不口气,她真的好怕自己这个脸盲会把自己三个儿子弄混。
叶女士已经把早早准备好的金镯子长命锁之类的给宝宝们戴上了,应她的要求,每条镯子上都做了特殊的标记,以便于她能够根据标记区分三胞胎。
她可真是未雨绸缪得夸张。
她拨弄这儿子胸前挂着的长命锁,逗弄了他一会,突然抬头对傅时衍道,“名就叫阳阳、亮亮、星星好不好?”
太阳、月亮、星星。
名字是她躺在术台上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在给三个宝宝取名这件事上,夫妻俩费了不少心思。
程嘉琬看多了三胞胎,一心想照着“大韩民国万岁”的模式取名,然而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傅时衍倒是有提议按木,林,森的模式来,但是程嘉琬嫌弃这名儿跟某个家具品牌重名了,最主要是,他们都觉得,木、林、森不论哪个字都不适合女儿。
尧舜禹也是被这个原因否决了。
程嘉琬甚至都考虑过包子馒头饺子
许曦抱着自己闺女笑她,“干脆叫高富帅得了,女儿就叫白富美,反正你们家基因财力都担得起这个名儿。”
程嘉琬反驳她,“那你当初干嘛不叫你们家阎靖雯阎富美。”
——
程嘉琬第二天便开始稍微下床慢慢活动,傅时衍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唯恐一不心撕裂了伤口。
还没愈合的刀口还是痛。她现在能稍微吃一些半流质的食物了,傅时衍妈妈给她煲了鲫鱼汤,叶女士也给她准备了不少吃的,但是程嘉琬丁点胃口也没有,明明昨天一整天就吃了点炖蛋,胃里明明空得很,但只勉强喝了几口汤就吃不下去了。
“是不是还很疼啊。”他完觉得自己了句废话,又急急地补话,“实在不行,我去问医生再要点止痛药吧。”
“还要喂奶呢。”程嘉琬。
“可以给他们喝奶粉,喝羊奶也行。”
程嘉琬指了指婴儿床上那三只,“他们都听着呢,心记恨你。”
傅时衍,“记就记吧,反正我现在也挺恨他们的。”
“其实也没有那么疼了。”程嘉琬费力地冲他挤了个微笑,“真的,现在好多了,你别难受。”
程嘉琬是真的痛,痛到眉毛都没办法舒展开来,她突然想到叶女士生她气时候经常骂她的那句,“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又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才把你生下来,你就这么不听话,我当初还不如生块叉烧呢。”
这话得果然很有道理。
叉烧可比一个六七斤的宝宝好生多了。
她还生了仨,要是以后都跟她对着干,她想自己那时候应该要比叶女士泼妇更多。
喂奶的时间一到,他们家的儿子率先哭起来。傅时衍他们家星星像报时器一样,时间概念准准的,程嘉琬则觉得星星像一个号角,因为每回他哭开几嗓子之后,另外两位哥哥都会立马跟上脚步,然后整个房间就都开始进入哭声三重奏的此起彼伏中。
都会哭的孩子有奶哭,但是三个都在哭,她一次只能喂一个,所以谁先喝上奶,就不得不成了哭声分贝的较量了。
当妈的程嘉琬被这此起彼伏的哭声闹得忙脚乱,哺乳方面,她本来就是新,喂奶姿势都是才学会的,生得很,孩子一哭,就更慌了。傅时衍抱着没吃上奶的月亮轻轻摇晃着哄,妄图通过父子间的互动转移它的注意力,但是他很快发现,他的儿子只认有奶的妈,完全不买这个当爹的账。
他翻遍了上吸奶器的测评,然后一股脑给程嘉琬买了好几个品牌的吸奶器。程嘉琬测过身背对着他用吸奶器,傅时衍在一旁看他已经睡着的三个儿子,一边跟程嘉琬话,“你是星星更像你呢还是月亮?”
“我觉得好像差不多?”
“月亮是眼睛像,星星是鼻子比较像我,但都只是某一瞬间看起来像而已,仔细看,又不像了。”
他俩都十分默契地忽略了不论从哪看都像傅时衍翻的太阳。因为不论是医生护士,在看到太阳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句,“您儿子跟您先生长得可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跟他爸一样帅气。”
基因真是好神奇一东西。
“其实太阳也挺像你的,就睡着的时候。”傅时衍盯着太阳看了一会,又,“要是是个女儿的话,应该会更像你。”
“你是不是特别遗憾没有女儿。”
他心里确实是有些遗憾的,倒不是因为不喜欢儿子,就是会很想要一个长得像程嘉琬的女儿,然后像公主一样宠着她。但是要是出来实话,又显得他对程嘉琬一口气生三个儿子颇为不满的样子。
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了实话,怕程嘉琬多想,于是赶紧表态,“这样就很好,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程嘉琬挤完一边,储奶袋已经满了,她把袋子取下来,换空的袋子。她好半晌都没有回话,傅时衍以为她对自己的回答不满,他将视线从自己儿子身上移开,沿着床边走了几步。
程嘉琬低头的时候总觉得头顶有视线盯着自己,她一抬头,就看到傅时衍站在她跟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准确是盯着她还没有没有拉下衣服遮挡的胸口看。
虽然老夫老妻,虽然全身上下早已经被他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但这一刻,程嘉琬还是不受主观控制地红了脸。
她一挡,警惕着看向他,“你干嘛呀你。”
“在跟你话啊。”
“话就,那你干嘛过来。”
“你不回我话。”他完忽然笑起来,“看看怎么了?”
“不给你看。”
他不接话,就看着她笑。
程嘉琬被他笑乱了心神,“再笑我生气了啊。”
他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继续笑。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程嘉琬伸要打他,“我可真生气了啊。”
他这下不笑了,“要不要我帮你?”
程嘉琬想不要的,但他问完就已经伸握住了她里的吸奶器,用实力证明自己方才的问话纯粹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在吸奶器的使用上,傅时衍显而易见的不熟练,但他学得很快,几下之后便上了。他低着头,拿着吸奶器,像是高中时候做化学试验一样,激动、好奇又心翼翼。
程嘉琬又一次以极近的距离观察他的侧脸。他前段时间在家养腿时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感已经消失了,下巴上冒出来点点青色的胡茬印,她伸去摸,有一点点扎人。
室内很静,她能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
然后她又想到自己婚前经常但是最后依旧没有执行到位的那句,“结婚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人,替自己喜欢的人生儿育女,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才不会觉得这些事情有那么辛苦。”
就好比她现在,剖腹产的刀口很痛,但是想起她挨这一刀盛夏的宝宝是她跟傅时衍的宝宝,又觉得老天爷对自己其实挺不错。虽然他在她花一样的年纪,正值对爱情充满憧憬的时候,给她送来了一位渣男,也一度让她对婚姻和爱情失去信任。
但对的人终于还是让她给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