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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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睁眼的同时,池净就闻到了大师兄身上独有的松林气息,晕迷前紧张的心弦霎时放松下来。

    幸好,幸好,没发生什么捡尸门...她最怕在外头晕倒了,就怕被什么奇怪的人捡回家。

    她的房门是打开着的...大师兄坐在她的床边,背靠着她的床柱,闭目养神。池净往那敞开的门看一眼,她心里涌上一阵温暖。

    大师兄虽然确实以自己未婚夫的身份自居,但也很在意她的名节。

    曾经辅助过金庸先生办《明报》的董桥曾经写过一篇关于门的散文:“门是人类日常生活里一种最恐怖的威胁。开着的门,是陷阱,紧关着的门,是绝望的面具。”

    对此,池净深有体会。

    一男一女非夫妻非情人的关系下共处一室,一定要开着门。

    门开着,代表了光明正大,代表了坦荡,代表了清白。来往者众,而门又一直开着,当然不会趁此机会做些什么不妥当之事。

    若门关起来,哪怕两人在房内什么也没有做,但名声却也污了。

    谁能敌得过有心人的揣测呢?

    正在她眨巴着眼睛,考虑着要不要起身的时候,大师兄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的血跟别人不一样。”

    池净猛然瞠大双眼,往上一望,抿起唇,紧紧地盯着大师兄丰神俊朗的侧脸。

    大师兄知道了!

    ...

    “...”池净试着开口,但嗓子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张口好几次也没发出音来。她努力地咽了咽口水,“你...”

    “手臂。”将离又道,仍闭着双眼,像是梦呓般。

    净净的手臂上,那纵横交错的刀疤新旧兼之,最新的一道伤口甚至还没有完全结疤。他想起在那龙前辈的山谷中,明明那日龙前辈已经蛊毒发作,命垂一线。

    可净净将他与东方乐支开后,很快就解了龙前辈身上的牢蛊。

    他当时心下只隐隐有疑。若说净净曾学过什么解蛊的手法不能外传,他倒也能理解。论放蛊解蛊,当今世上若蓝氏一族敢认第一,那么便无人敢认第二。

    净净曾提起过以前收养过一个蓝眼睛的男孩,那男孩曾自学蛊术。

    他本以为,净净会解蛊,多半是从那男孩身上学的,便也不足为奇。但今日才发现,事情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

    净净竟以自身鲜血解蛊。

    能以血解蛊者,除非自己本身就是药人,蛊人,否则不能克制那诡秘的蛊虫。净净不是药人,她的血里没有药人的血中独有的淡淡药味。净净也不是蛊人,她体内没有半点中蛊的迹象。

    只因养蛊者,必身怀蛊。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将离蓦地张开眼睛,想起她手臂上少掉的那块肉。他再次肯定道:“你的血...可解百毒,治百病,还可延年益寿。”

    池净瑟缩一下,浑身一阵发冷,不由得拥紧了被子。

    ...

    死一般的沉默。

    将离说完那句话后,再次闭上了双眼,状似疲惫至极。

    而池净,连大气都不敢呼出。大师兄会怪她吗?会怪她瞒着他吗?会...觉得她是怪物吗?

    “咕...”

    一声巨响从池净肚皮里钻出来,打破了二人的尴尬。

    池净无声苦笑。

    将离走了出去,很快端回来一小煲煲仔饭。池净本就贫血,如今实在饿得四肢发软手晕眼花,也顾不上其他了,赶紧爬起来朝煲仔饭扑了过去。

    “嗝——”打了个饱嗝,池净满足地放下小砂煲。反正伸手一刀缩头一刀,吃饱了底气也足了。她豪气地道:“对!我就的血确实可解百毒,治百病,还可延年益寿。”

    “可这并非我所愿。”

    “我还因为这身血,遭了不知道多少罪。”

    “大师兄我知道你是个君子,你不会说出去,也不会让我做什么药人。”

    “但虚通...那老贼已经知道了我的血的功用,所以那次他把我掳了去。”

    “将来...兴许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她绝对是个麻烦,是个天大的麻烦。池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一杯水,一边喝,一边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大师兄,你若觉得有负担,你尽管离开,我不会怪你的。”

    她这身血...不是单凭任何人的一人之力就能护住的。大师兄为了责任而守护着她,她觉得已经对他太不公平了。若再因为责任...

    被她的血牵连...

    她不会原谅自己。所以,走吧!

    “其实,本来这个婚约就不是我愿意的。大师兄,我说真的!不要太在意师父的话!”

    她诚恳地一字一句地道,再认真不过,再严肃不过地盯着将离的眼睛,再三强调:“我不想嫁人!大师兄,我不是你的责任!你走吧,不要管我了...唔?”

    池净发誓,她从未将自己的眼瞪得这么大——

    将离以吻封缄,将她的故作坚强,她隐藏得很好的那一丝彷徨,慌张,失措,不安,将她的“不想嫁人”统统堵上。

    许久,许久。

    他离开了她的唇,“我不走。”

    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任谁都看出他正在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克制着放开她,再深深看她一眼,便起身离开。

    ...

    将离回到房中,也不燃灯,就这样枯坐桌前,直至半夜。

    梆子声传来,已经是三更。黑暗中,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宽衣往床上躺去。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很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但他一双眸子仍在黑夜中烁烁发亮,半点困意都没有。

    耳边再次响起他偶然在市井间听到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

    “若你家婆娘不听话惹你生气,但你又不能动手揍她,如何是好?”

    当时一个苦恼的男子向另一个男子求救,说自己婆娘与自己闹别扭,已经好几天了,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嗨!这个简单!你什么话也不要说,直接用嘴堵上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保管服服贴贴的...”

    中间那一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话他没听清楚,但那句“直接用嘴堵上去”倒是听得真切,还不小心铭记于心。

    他吻了净净...

    他怔忡着,第九十九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只觉得脸上与唇上都一样的滚烫。好像不该这样做?他心里有些慌乱,有些甜蜜,有些忐忑,但却半点后悔的感觉都没有。

    漆黑中,容貌倾城的男子微红着脸,再次试图闭上眼睛,低喃道:“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