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争龙
如果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是这座坟的阴气特别重,但又并不至于重得太过于离谱。
要解决问题,前提得是先找出问题来。
实在毫无头绪,池净低头朝第三张布条看去,“请妥善解决纠纷。”
呃?纠纷?什么纠纷?哪来的纠纷?谁和谁的纠纷?
池净一脸懵逼。“大师兄,你怎么看?”
将离抿唇不语,沉默片刻后,忽又道:“挖来看看?”
“好主意。”就等你这句,她忙给他递铲子。
“……”楚家沉吟片刻,道:“可是不是不能随意动土吗?”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池净道。
这坟不管从龙、穴、砂、水、向来说,都是上等大吉的好风水,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出在棺中了。
说不定能发现有什么人为破坏的痕迹呢!
再者,有方才的“白虎阵”这个前车之鉴在,加上这第三座坟给出的题目是“解决纠纷”,而不是“改坟”更不是“化煞”,因此她觉得动土也是可行的。
二人说话间,将离已经极其小心翼翼地将坟刨开。
也亏得这是个假设仿造的模型,若是真的风水宝地,也没人舍得随意破坏。
要知道,此世间的每一座山皆神秘莫测,它们从遥远的远古时期甚至更早之前的混沌时期便已存在。
有人也说,每一座山都是龙的化身。起伏的山脉为龙的躯体,山上的山土乃龙的血肉,沙石为龙的骨头,山中偶尔缭绕的烟雾与微微的山风,是龙在吐纳呼吸。
古人对大自然深深感恩,赋予它极富瑰丽的传奇色彩,令后人同样对它们心存敬畏。
因此他们认为,人死后,若能与龙神在一起,死后的尘归尘土归土能化身龙的血龙的肉,定是造福后人之事。
所以,寻一个有真龙气息,与龙靠得更近的风水宝地,便也无比重要。
“可是好的龙穴可遇不可求,就算真的被人点到了吉穴,可人人都想要,又能给得了谁呢?”楚家道。
“价高者得呗。”池净理所当然地道。
为什么多数情况下,穷人越穷,而富人越富?富人砸下大把的银子,花大价钱找来有实力的堪舆师为自己的家族寻龙点穴,家族气运得以巩固与加强。而穷人…
吃都吃不饱了,又怎谈风水?就算家中有这么一块宝地,不识宝还是其次,他们去哪里有大把银子可聘请昂贵的堪舆师,给家中老人下葬,给祖宗迁坟,给自己改运势?
多数穷苦人家只求三餐温饱,尤其在闹饥荒的时候,只要有人出得起银子,别说家里的地,就连儿女也是可以卖的。
因此,要说所有的风水宝地都掌握在富人手里,这句话也并不过分。
当然也有例外。
毕竟世界之大,成千数万难以计算的大山连小山,难道全都被人挖掘出来,没有漏网之鱼么?
不,事实上,没有被发现的奇地奇山还很多。
所以,也不排除有这么一批天选之子,运气好,无意间得到这么一块地,又无意间把先人葬了下去,从此生生世世,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风水真是神秘莫测。”楚家感叹道。
“嗯,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记得师父曾说过,哪怕半点都没接触过风水,丝毫不懂风水的人,其实也能凭直觉分辨出好坏来。”池净摇摇头笑道。
“哦?此话怎讲?”楚家忙又道。
听起来,姑娘的师父是个妙人呢。
“我举个例子吧。”池净道,略一思索,没有选择用眼前的阴宅为例,反而选了楚家眼前看不到却能轻易幻想得到,通俗易懂的阳宅风水开始解说。
“某日,你想要置办房屋,有人带你去看看屋子,有两间屋子可供你挑选。
你走进一间屋子,这屋子坐北朝南,南北通透,采光好,通风佳,你坐在其中,哪怕什么事情也不干,什么话也不说,也会觉得内心一片宁静,怡然自得。
那么这就是好风水,吉宅无疑。
反之,若你走进另一间屋子,这房子看着与刚才的那个相差不大,但你就是莫名感觉呼吸不顺畅,心胸烦闷,压抑且有一种想要迅速逃离,片刻也不能待下去的感觉…
那么这多数是凶宅,指不定还发生过命案而你却被蒙在鼓里茫然不知。若不信邪又贪便宜而住进去的人,指不定很快百病缠身或霉运连连。”
“啊对对对,我也住过那样的屋子!阴森又恐怖,就算六月天,那屋子里也是透心凉,凉嗖嗖的让人心里发寒。噢,幸好我搬得快!”楚家听到这里,忙迭声叫了起来。
他确实也因为贪图便宜住过那样的房子,依稀记得那段时日里,每晚似乎都有个幽怨的女子声音在他耳边念《长恨歌》,吵得他不胜其烦。
他一直到现在还以为是梦…
池净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这些话题,往将离看去。
在他们说话间,将离已经将那第三座坟中的棺木起了出来,并打开了棺盖,端详许久后亦没有发现有何不对。
正在他打算将那袖珍棺木放回坟中,一切恢复原样时,池净突地开口道:“大师兄,你看那棺下土。”
将离闻言,捏起一点点土放在指尖捏成了粉,并凑近闻了闻。“有血味,很淡。”
淡得几乎闻不出来。
“棺下还有东西。”池净道,面色凝重起来。
将离再次举起小铁铲,轻轻往下挖去。
没挖多久,他的手一顿,似乎手中小铲子碰到了什么东西,使他无法继续往下挖。他干脆将铁铲扔开,改为用双手慢慢地刨开那层土。
露出另一副棺木来。
楚家探头过来一看,心一惊,“怎么会还有一副棺木?”
“棺下棺…”池净道,难怪说要解决纠纷了。
谁的纠纷?两具棺木,正是楼上楼下的纠纷呐!
“不,是棺上棺。”将离纠正道。
“是啊。”她很快反应过来,冷着声音道:“人上人,棺上棺。”
官上官啊…
“是夫妻合葬么?”此时,段顺姑也忍不住好奇心了,凑过来道。
“不是合葬,这坟上墓碑只写了一个人。”池净道。
“既然不是夫妻,那怎会一个地方葬了两个人呢?”她想不通。
“会不会是不知道下面有别的棺木,所以才会导致雀占鸠巢,误葬了呢?”楚家也道。
“我认为点穴之人不会犯这种错误。”池净分析道。
以往,她也曾听闻过有人为先人迁坟,却发现先人的棺木下还有另一副无名无主骸骨的情况。
若只是草席卷着的骸骨,说明了被压在下方的生前多数也是个可怜人。而自己也是不知情才会将先人误葬此处,因此只需将那无主骸骨重新葬回去,再奉上几炷香,念叨三遍“有怪莫怪,不知者不罪,我非有心”,这事儿通常也就翻篇了。
但若是棺下有棺的情况,那就复杂得多了。
墓穴就跟人的寝室一样,讲究一个萝卜一个坑,试问谁乐意跟陌生人长年累月躺在一张床上?
就算阴差阳错躺在了一张床上,被压在下方的那个肯定也是充满怨怼不忿的。
若是有意为之,那这积的怨已经不能被称为怨,而是仇了。作为楼上楼下的邻居,却带着仇恨,试问这两家的后人又怎会合得来,怎会不斗个你死我活?
会出现棺下棺的情况,还有另一种,那就是恶意为之。
池净猜测,眼前的应该正属于这种。
据她所知,曾有一些无德贪财的堪舆师就做过这种事。他们收人钱财,去破坏别人家的祖坟,令其坟后人变得不思进取,沉迷赌博,一掷千金,挥霍掉所有家产。
然后,再命人出面去买下对方的祖屋,田地,甚至妻儿。待对方再也没有东西可卖了,便光明正大以极低的价钱买来对方的祖坟。
是的,没有错,他们买下了对方祖坟,因为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那块风水宝地。
也曾有人感觉到疑惑,你既然请得起如此了得的堪舆师,又有那实力与富足的钱银,为何非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去得到别人的祖坟?你家的祖坟也不差才对呀!
不,并非如此。
那堪舆师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一个字——贵。
富贵富贵,虽然富在前贵在后,但是富起来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却一定是要让自己“贵”。
士、农、工、商。最“贵”的,当然是“士”了。毕竟他们再财大气粗,也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又怎能跟官府斗?
那么如何让自己的后人里出大官?
那么就得做一个“官上官”的风水局。
找来符合条件的龙穴,再在其原坟主人之上建造新的墓地,将原棺木死死地压制在身下,不让其有翻身之日。
人上人,棺上棺,贵不可言。
一坟管三代,其后人最起码可享百余年圣宠不衰。
…
“禽兽不如。”听罢,段顺姑只能想得出来这个词儿。
“这就是人性…并不奇怪。”楚家淡淡地道,倒也没有段顺姑那么愤世骇俗。荣华富贵啊飞啊飞,世上的人啊追啊追。
“不管目的如何,此事已成定局。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如何令下方的棺木没有怨气地将它们分开。”池净道,心里却知道这简直难如登天。
眼睁睁看着对方将自己的坟风水破坏,再施计令自己的子孙穷困潦倒,到头来,还要刨开自己的坟,扰乱自己安宁的同时,还将自己压在下方…
这种种…
有句话叫“佛也有火”,何况鬼?
若不是被人设了“棺下棺”,它的棺材板早就压不住了,非得气得从坟里跳出来不可!
“那,我们把上面的棺拿走,再把原来的坟填好,不就解决了吗?”楚家道。
“不,那同样于事无补。现在的情况下,暂时还不能拿走上面的棺了。”池净面露无奈地道。
而将离,在发现棺下棺之后,早已经第一时间将上面的棺放了回去。
“为什么不能拿走?”楚家与段顺姑皆同时一愣。
“底下棺的怨气积累太深了…已经化成了恶鬼,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不能轻易放出来了。”池净道。
她虽然也很同情那具底下棺,但若真将它放出来,死的人估计不比第二座白虎坟的人少。而上方棺虽然鸠占鹊巢,但已经镇压着下棺多年,方才移开了一会儿,下棺尚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半会,还不会兴起太激烈的反抗。
等它嗅到人气后醒悟过来…
那可就生灵涂炭了。
毕竟那可是积累了百年的怨恨…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如何化解下棺满腔的愤怒,又如何成功地将两棺分开?
…
“不,办不到。”楚家想也不想地道。
这样的深仇大恨一定要报!因为哪怕换了是他他也同样放不下,天皇老子来了也没面子给!
“我也不行。”段顺姑衡量了一下,哪怕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不像楚家那般是个血性男儿,她也同样没法原谅。
神情怏怏了许久的秦玧不冷不热地隔空喊话道:“为什么要原谅?就放它出来呗,尸横遍野就尸横遍野,反正又不是我们干的,死的也不是我们。”
有仇无法报,还被人死死踩在脚底下那么多年,不憋疯才怪。
“把它放出来我们就输了,你说死的会不会是我们?”池净没好气地隔空喊了回去。
“那就不要放,让上头的棺继续压着,反正不压都压了,就继续压下去呗。”秦玧再次建议道。
“来不及了,动了坟就注定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池净说罢,不再理他。
顾雨盼唇畔嘲讽地一笑,没有说话,一如既往地靠墙闭目养神。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秦玧火了,泄愤地一拳捶到石壁上。
谁跟谁有什么百年恩怨,谁又跟谁过不去,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只在乎到底这宫里这一次会死的是谁?会不会是他?若这一关他安然无恙度过了,那下一关还会不会死?
谁来给他一个准确的说法!他快要被这阴阳怪气的地方折磨疯了!
…
别说秦玧,就连池净与将离也没辙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原谅上棺,他们自己都办不到,又怎能让下棺怨气消弭?
“我觉得吧…”
沉吟片刻后,池净语气迟缓地开口了。
众人期待地看着她。
“先吃东西吧,吃饱才有力气思考。”她无奈地摸了摸肚子,尴尬道:“饿了。”
“吃东西喽!”本来昏昏欲睡的小鱼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拉开池净的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