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和林音初都没有阻拦，这也是他们藏在心里不敢出口的话，与其这样折磨，倒不如痛快放开。李墨兮一笑，神情莫名地低头看着萧悟，缓缓把萧悟的手拿开，冷冷道：“你以为这件事只要我一纸休书就能了结？！”

    “这门亲事是我拒绝了武家，和武惠妃撕破脸求来的，三天之内就写了休书——你是想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们萧家把我的王妃偷换了，还是让我被武家的人取笑！”

    冷冰冰甩下一句话，李墨兮看也不看萧悟，却是看向一旁呆住的銮铃，强硬道：“此事木已成舟，你就是我的王妃，谁也改变不了，我们就是彼此折磨，也得这么折磨下去！”

    话语一缓，带上一丝几不察觉的幽幽惆怅：“至于你姐姐，有缘无分，以后也不要再提。”

    这样决绝……吗？

    銮铃的心莫名一颤，也难怪他这么恨她。

    李墨兮话完，眼神平静下来，看向同样呆怔的萧悟：“你回来一趟不容易，今天你醉了，等清醒的时候我们再叙旧。”

    萧悟远在江南时，也听了关于李墨兮和銮铃闹崩的事，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刚刚才听林音初把事情的原委过，才知道原来竟发生了这么多，他也有些能理解李墨兮的无情，可銮铃毕竟是他从疼到大的亲妹妹，见銮铃变成这样，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心疼？！又加上喝多了酒，一时动情只顾心里痛快，话出口也就没考虑太多。当下被李墨兮这冰冷的神情一看，登时清醒了。

    且不李墨兮被武惠妃为难，且不萧家偷换了女儿的罪过，光光銮铃被休，萧家这么大的家族颜面何存！

    屋子里死寂一片，萧悟靠在椅子里，再也无话，萧华凝眉不语，林音初也不敢出声，只是心疼地看向銮铃。窗外午后的光，燥热里一丝刺眼，蝉鸣得仿佛要刺破耳膜，銮铃脑子里嗡嗡直响，又仿佛一股旋风在刮。

    李墨兮冷淡出声，破寂静：“吃饱了么？”

    銮铃点一点头，扶着桌子站起来。李墨兮又道：“那我们走吧。”銮铃依依不舍地看过一脸担忧的林音初，神色凝重的萧华，脸色惨淡的萧悟，最后勉强笑一笑，走过去，抱了抱萧悟，轻轻道：“哥哥不必担心，铃儿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铃儿，铃儿知道怎么爱惜自己。”

    萧悟神色一痛，拍拍銮铃的手，略一点头。

    銮铃直起身，望着李墨兮，“我想带竹凊一起回去。”

    李墨兮没有话。竹凊早已抱了銮铃的琵琶等在外面，见他们一出门，苍白着脸从地上站起身，却看也不敢看李墨兮，只巴巴地望着銮铃。銮铃拉过竹凊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

    萧悟却又突然追出来，俊眉拧成了疙瘩，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他替銮铃整了整衣领，把那伤痕遮住，摸了摸銮铃的脸，温声道：“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哥哥不会不管你的。”完，却是又朝李墨兮道：“我知道你为难了，可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还请手下留情。”

    萧嵩等一行人早在大门外候着，萧裛琖也远远站在人群里望着李墨兮，似是哭了很久，美丽的眼睛泛着红光，在日头下愈发楚楚可怜。李墨兮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随即别开眼，和萧嵩着道别的客套话。銮铃旁观他们俩，面上始终是微微笑容，一言不发。

    銮铃拉竹凊和她上了同一辆马车，还坐在马车靠窗的那一边。竹凊因为怕李墨兮，一直怯怯地不敢大声出气，可嗓子眼难受想咳嗽，于是只能把脸转向一侧悄悄地咳，越是这么憋着越难受，越难受越紧张，越紧张越想咳。不多会儿，竹凊一张脸已憋得通红，满头大汗。

    銮铃看着心疼，正不知该怎么办，窗外忽然传来一个朗朗的声音，恍若高空破云穿月的清风：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

    她惊了一跳，挑起车窗上的锦帘往外看，就见一个白色衣袍的男子，一面仰头灌酒，一面吟诗，似是已经醉了，早已走得踉跄，嘴里兀自念个不停：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

    那人拉长了音调，似是在唤人，可唤了半响，周围并没有人理他，他便站在那儿四处看，酒像是醒了，发现身边并没有一同饮酒的挚友。倒是不远处一个巷子匆匆跑出一个童，忙把他拉进了那巷子。

    銮铃忙拉过竹凊，指着那消失在巷子里的白衣男子，激动地问：“这是李白的诗！那人是李白？那人是李白吗？！”竹凊正咳得迷蒙，见銮铃那么紧张，那么兴奋，倒是吃了一惊，看一看那消失在巷子里醉醺醺的人，解释道：“姐，那不过是个寻常书生。”

    “……”銮铃也没有再解释，天哪，她居然有幸遇到中国最伟大的诗人李白，李白啊！见这道街上十分热闹，远远还传来泠泠琴声，銮铃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曲江池……是挺好玩的地方。”竹凊瞧着外面的人生喧闹，也有几分神往：“以前我们常出来吃好吃的，姐最喜欢那家的冰糖葫芦。”着还指了指那家一闪而过的店。可错过那家店，竹凊又发现了一家，兴奋道：“姐，就是那家，你看到了，二公子那次偷偷带我们出来，钱袋被人偷了，他就在那儿偷了三张饼给我们吃，还留了张字条，是‘借饼三张，翌日奉还。’”

    “那他第二日还了吗？”銮铃哧地一笑，这事倒像她这个哥哥做出来的，还有几分大盗楚留香的雅痞。

    “当然还了！二公子向来到做到，不过那三张饼是他逼迫姐亲自做的，还威胁，若姐不做，就再不带姐出去了。第二天他带我们一起去还饼，还美名曰‘美人饼’，那老板没想到我们真的来还，一乐呼又请我们吃了三张饼。”竹凊的一脸回味。

    銮铃却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手，诧异道：“我还会做饼？怎么从来没人告诉我？”

    在现代时，爸爸从来不让她做这些，后来嫁给李暖，她想亲自下厨，李暖也总拦着她，不用她操劳。所以她从未进过厨房。没想到古代做了千金姐，除了弹琵琶，写字，还会做饼？

    “姐哪里会，不过是二公子逼的。”竹凊却又笑出来，“姐忘了而已，为了那三张饼，我们几个把厨房弄得一团糟，二公子还被老爷训斥，再不许他带你出去，可二公子照做不误，姐整日在家里会闷坏的。竹篁姐姐本不敢再出来，可禁不住二公子的威逼利诱，最后还是跟咱们一起出来——”

    銮铃听得津津有味，看着马车外闪过的人群，店铺，阳光，空气，心里无限羡慕。从在现代到现在，她其实从来没有享受过自由的生活，每天都生活在一个个光环或枷锁下，笑容或者哭泣，她从来都像个演员。銮铃断了竹凊的话：“竹篁是谁？是你姐姐吗？”

    竹凊听问，脸色骤然变了，她皱了皱眉，支支吾吾不话。銮铃奇了：“她现在去哪儿了？怎么没听过？”莫非是年纪大了，就嫁人去了？

    李墨兮原本合目眼神的，听銮铃问，也睁开了眼，略带质疑地望着銮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