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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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蓦地平静,萧华很久都没有再来,其他人看着萧家两位老人家的脸色,自然也不会来。林音初这院子便冷清下来,在一场比一场大的雪里寂静淹没。梅花倒是开得艳,一股一股的浓香,然而太浓,香的便有些俗了。林音初每日坐在梅树下弹琵琶,萧銮铃这些日子每天醒的时候长了,虽然看不到,也不会话,更不喜欢理人,可林音初知道她听得到,还能听得到,就好。

    当日在祀乐坊,她的琵琶技艺也是一绝,嫁入萧府后,怕别人瞧不起她是教坊里来的人,就荒废了,每每萧銮铃哀求半天,她才不情不愿地弹上一曲。正信手拨弄,忽而有个丫头来传话,她认出是宋晴柔身边贴身的丫头。

    那丫头穿着簇新的衣裳,一脸喜气道:“二夫人,我家夫人珑璁苑的梅花开得极好,想请您去一块赏梅呢。”

    这话来的突然,林音初看一眼她头上的梅花,轻笑道:“我整天照顾着病人,怕是不好见你们家夫人。”那丫头笑着上来拉林音初,大咧咧道:“我家夫人才不信这些呢!她一定要让您去,备了上好的酒,必定美景宜人!”

    珑璁苑距林音初住的院子颇远,一路冰雪晶莹,景致开阔,气势盎然,果然和她的院子不同。当日她嫁进来时,因为萧嵩颇不愿意,就把她扔到最偏僻冷幽的院子里,而萧华也就默不作声陪她在那儿二十年。二十年深情绵延不绝。

    宋晴柔远远瞧见她就迎了上来,她心下正疑惑不定,瞧见宋晴柔,不由问:“妹妹梅花开得艳,这珑璁苑哪里有梅花?我怎么没见着?”宋晴柔拉着她在水边一处红亭内坐下,才笑道:“姐姐稍安勿躁,这梅花一会儿就来。”

    宋晴柔话音刚落,就见雪白晶莹的水的对岸,萧华蓦然出现,他穿一身褐衣,而容貌清俊又不失儒雅。他似是行色匆匆,又似有些犹豫,这样一副冰天雪地,他却不怕冷的样子,只穿着单薄的衣裳。

    还记不记得。祀乐坊初见。她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漫不经心地喊了句:“喂,那穿白衣的书生,你过来!”

    他却兀自望着她发愣,身在教坊,垂涎美色的书生她见得多了,当时只是嗤笑,他容貌生得好,其实也并无不同。谁想,转眼二十年,她竟为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萧华却也在这一瞬看到了林音初,一时停下脚步,仍在迟疑着要不要过来。林音初见他这样,起身便要走,却是宋晴柔一把把她按住,温声劝慰:“姐姐以为他不想见你么?”

    “他这些日子虽每天都在我这儿,心却一刻不停地在姐姐身上。只是父亲不让他去看你,也不让他去看铃儿,还他若是在我这孩子出生前见了你,便停了铃儿每日要吃的药,再不管铃儿死活,他自是知道铃儿是姐姐的命根子,所以才不敢过来,更不敢去瞧你们。我不愿见他日日为你们相思,才出此下策把姐姐骗来,想你们能够见一面,还望姐姐不要责怪——”

    林音初听得心神巨震,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还是她错怪他了,他并没有变。

    林音初想着,眼中酸涩,却见宋晴柔脸色一白,软塌塌要从绣墩上摔下去。林音初眼疾手快把她扶住,着急道:“你怎么了?”宋晴柔摇摇头,却又似是疼得厉害,整个人都在在发颤,她反手抓紧林音初,哑声道:“姐姐,我肚子好痛!”

    瞧见宋晴柔的模样,萧华蓦然一惊,匆忙跑上前来,一把把她抱起,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宋晴柔眼角一红,紧紧抱住他,泪落下来:“我不知道,肚子难受。”林音初看得呆住,萧华情急着命人去请大夫,又要急匆匆离开,离开前才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便只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样的风雪严冬,周遭静悄悄的,景致盎然,却一直没有远去。不知幻觉还是怎的,林音初总听得见耳边的呼啸声。傍晚时候,出去探消息的丫头匆忙回来,惊得脸色惨白,是宋晴柔产了。林音初脑中翁然直响,还未坐下,又传老夫人要见她。

    “本来还怜你出身苦寒,人又贤惠,却不妨你这样心肠歹毒!”贺氏向来喜欢她,但这接二连三的事后,那点喜欢便也消失殆尽。

    其实贺氏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她,贺氏喜欢的只是她的儿子萧华罢了。

    林音初茫然跪在阶下,寂然无语。却是贺氏又喝道:“你难道不知你现在一身病讳之气,不能出来见人?!怎么还跑到珑璁苑内冲撞了柔儿的孩子,你也是做母亲的,怎么狠得下这份心?!”

    贺氏骂完,任由林音初直愣愣跪在漫天雪地中,转身带着丫头婆子们进了屋里。林音初终于明白,原来是她冲撞了宋晴柔的孩子,宋晴柔才会产,所以贺氏才会这样怪她。萧华离开前那样看她的眼神,莫非也是怪她么?

    膝下的雪化成水,又结成冰,林音初的腿早已冻得麻木僵硬。偏天上又飘下雪来,鹅毛一样席卷,把她团团包紧,她素来爱雪,她素来爱白,这一遭倒是彻底看了个明白。

    大半夜的时候,浓雪深处突然传来密密匝匝的脚步声,林音初一时恍惚,还以为是雪砸在地上的声音。直到萧华抱着一个人从她身侧急匆匆掠过,一径儿上了台阶,旁边即刻有人开帘子,让他们进去,她混乱的神思才陡然一清。

    她远远看着,只见里面一时灯影摇曳,人来人往,十分忙碌。她远远听着,雪声匝匝,断断续续夹有贺氏关切慰问的话语。她于是明白,萧华刚刚怀里抱着的,确实是宋晴柔。似是片刻,有人传她进去话。

    她帘子进去时,贺氏正埋怨萧华:“华儿,你怎么这样不知道疼人,这样大的雪还让柔儿跑来跑去!”

    萧华立在下手,笑句:“母亲这话的不对,明明是儿子跑来跑去,她在儿子怀里,哪儿动了半分?母亲该不是有了媳妇儿就不要儿子了吧?”

    宋晴柔被安置在榻上,身上裹着暖和的狐裘袍子,脚边还放着暖炉,暖融融一片。听了萧华的话,她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羞红,娇嗔地看一眼萧华,萧华便只微笑不言。而贺氏,坐在宋晴柔手边,紧紧握着宋晴柔的手,叹息着抹泪:“瞧你们,要是早这样相亲相爱该多好。”

    相亲相爱……林音初垂在身侧的手拳紧,她转身就要出去,却是宋晴柔及时瞧见了她,温柔地叫了声:“姐姐!”

    贺氏一转眼也瞧见了她,脸色一沉:“这样不懂礼数,还不过来!”林音初暗暗深吸口气,慢慢转身。贺氏又没好气道:“你就站在那儿吧,别靠近了。”

    “母亲,你错怪姐姐了,今儿是柔儿邀姐姐来珑璁苑的,不是姐姐自己要来的,孩子的事与姐姐无关。”宋晴柔忙拉住贺氏的手,然,提到孩子,她的眼还是红了。贺氏心疼地望着她:“好端端你让她去你那院子做什么?就算你让她去,她难道不该有些自知之明,她现在能去么?!”

    “我那院子一下雪,景色十分好,我本是想着姐姐一个人住在那院子里太闷,想她出来散散心的。”宋晴柔边,边抹去泪,重又向贺氏哀求道:“真的与姐姐无关,母亲别再怪姐姐了。”

    贺氏叹一口气,却是气愤地看向萧华,恨恨道:“是你让柔儿病着身子来为这个女人求情的吧?外面这样大的雪,你还让她这样冒冒失失跑过来,华儿,你的心怎么就这么偏?!别仗着柔儿心地善良,你就欺负她,看我以后不愈发护着她!”

    “孩儿知错。”萧华沉声道。

    “不怪子琦,我一难受,他就急忙抱我回房了。”一见贺氏骂萧华,宋晴柔愈发着急,忙撑起身子,似是撑得急了,身上不舒服,脸色陡然一变。

    贺氏忙把她按回去,果然愈发心疼:“你别忙,瞧这一头的冷汗!”着,又陡然听出端倪来,她瞪向萧华:“你当时就在身边?这么你和她见面了?你不是答应了你父亲,在柔儿的孩子生下来之前不再和他见面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