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竹凊被这冷笑吓得手上一抖, 快到手边的衣裳又复跑远, 干脆一个跌宕,彻底随着水流滑下山涧。她猛然回头瞧着銮铃,唇角颤抖发不出声音,有人来了?!
銮铃脸色不比她好多少, 她故作镇定地朝竹凊招招手,竹凊回头看一眼那已然杳无踪迹的衣服,忙脚步无力地来到銮铃身边。銮铃的视线却是落在岸边湿答答的淡青色的衣服上。竹凊也看了那衣服一眼, 咬紧唇角没话。
一咬牙, 銮铃率先伸手把那衣服取到手边,竹凊脸色愈白,却是颤声催促:“姐快穿上吧, 那些人的脚步声越发近了。”
不仅近了, 而且脚步杂沓, 人还不在少数。此刻只有这一套衣服,只有一人能穿上。
“凊儿服侍姐!”知道銮铃向来穿衣无能,竹凊忙地伸手来帮銮铃。却不防銮铃猛然抓住竹凊伸来的手, 把那衣裳往竹凊身上一裹,不等竹凊回神, 已一把把竹凊推出水面, 急声道:“你沿着瀑布后面的道走, 避开那些人!”
“姐!”竹凊忙要扑回来,銮铃已低斥道:“快走!反正我名声也不在乎这些,反正我是个现代人, 被看了也没什么!你快走啊!”
銮铃此刻脸色雪白,眼神急迫,而语调逼人,竹凊蓦然吓得呆住,銮铃无奈之下抓起手边一块石头砸了过去,竹凊肩上吃痛,才猛地惊醒,她哽咽道:“姐!”
“你哪儿也别去,直奔长安,告诉李墨兮,告诉他我在等他来救我,快去!”銮铃急声嘱咐,话到后来,已成了怒吼:“快去告诉他!”
“……哦!”竹凊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她慌忙转身,光着脚便在山路上夺路疾奔,恨不得一口气奔回长安,把李墨兮这救兵搬过来。
眼见着竹凊跑远,銮铃才缓缓坐回水中,才发现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水面波澜涌动,照出她惨白的面容,水面不远处,便是秋日萧瑟的山景,满满的一潭山间风景。她独自照了会儿水面,兵戈的斗声已然很近,就在耳畔。
銮铃暗吸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先闯入潭边的是个粗豪的大汉,便是当日的陆乙,那陆乙一看到銮铃,便彻底呆住。此刻午后的光芒微斜,在潭水上投下一片片涌动的光影,所以潭水虽清,他看到只是满眼波光,并看不到銮铃的身体。不过,銮铃长发湿漉漉的洒在水面,水面上露出白净优美的脖子,漂亮的锁骨,圆润的肩膀,她的脸色素白,而神情淡静,面容又极美,这么一看过去,便如瑶池仙女,让人不敢亵玩,却又无法忘怀。
随后跟进来的几个大汉也都渐次呆住。直至其中一人的喉咙被一剑刺穿,那人来不及出声已轰然倒地,才惊醒诸人。陆乙猛然挥剑,却被一柄寒刃堪堪逼退,远离了潭水边上。随即,一个淡灰的人影从他们上空掠过,稳稳落在潭水边上,他一眼看到銮铃的情形也是吃了一惊,随即面色愈冷,直直转身以剑锋毫不手软地直指陆乙。
那陆乙看到风冽的剑还是有些畏缩。
此刻的风冽眼神冷硬到坚冰,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干净利落的灰衣上已染满血迹,他手中长剑紧握,仿佛修罗场的战神一般坚不可摧,只是那冰冷的长剑被鲜血染红,在阳光下耀出一丝红芒,美丽而又诡异。
“我倒要看看你经过了一个晚上的鏖战,还能撑多久!实话告诉你,这两个女人我们兄弟几个势在必得!呵,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乙又想起昨夜风冽嗜血狂魔一般一连斩杀他无数兄弟的情形,既愤怒又害怕,当下放完狠话,一抬手:“给我一起上!谁先到那池子里,谁便第一个奸~了这女人!”
陆乙此话一出,众人原本被风冽击的有些颓靡的气势登时火一般升腾。俗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当下也不顾风冽完美无缺的杀人剑法,都拼了命一般往里冲。
饶是风冽功力再高,以一可以挡十,可第十一个,第十二个冲过去的时候,他便有些力不从心。
眼见有人踏入水中,他轻啸一声,不顾身后袭来的刀剑,飞身过去一剑刺穿那人的喉咙。那人闷哼一声倒在水中,一些热血喷溅在銮铃脸上。她藏在水里的身子紧绷着轻轻发抖,依然不敢睁眼。
风冽抢过去要把銮铃救出水,转眼间背上已中了几刀,一些皮肉翻卷,热血飞溅,他面上神情却不变,一手挥剑逼退几个靠近銮铃的大汉,一手解开他的外衣。
那陆乙见这样多的人依然拦不住风冽,眼中一阵恼火,也不管不顾全力一刀劈向风冽后背!这一刀不躲不行,风冽陡然转身,一剑隔开陆乙!谁知那陆乙武艺也颇精湛,而风冽拼杀一晚,体力到底有些不济,又怕伤着銮铃,所以那一剑力道只把陆乙逼退几步。陆乙不肯消停,很快又挥刀上前,风冽只得全神应付他,无法顾及到銮铃。
风冽不过稍稍离开片刻,又有几人一窝蜂涌到銮铃周围,风冽眼神愈狠,与那陆乙快速接招,想速战速决,可他愈快,剑法便有些乱,一时反而无法甩开陆乙。
但见和陆乙撕斗中的风冽陡然避开陆乙的刀锋,回身把手中长剑刺出去,直刺在要碰触銮铃脸颊那人的咽喉,那人身子一抽,便噗通倒在水中。这一剑暂时震慑住另外几人,风冽借此飞身过去救銮铃。
而陆乙见风冽手中没了剑,岂肯放弃这大好良机,嘴角一丝冷笑,便乘胜追击。不远的距离,风冽身上又挨了几刀,不过他神情始终没有变,沉着脸挥手逼退几个大汉,一把脱下他身上也已破烂不堪的外衣。
那陆乙眨眼已来到风冽身后,满目恨意地把刀从风冽头顶砍下!风冽毫无所觉,兀自用衣裳裹住銮铃。
时迟那时快,山风里弥漫着浓稠的血味,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喊出来:“住手!”
所有人都被这天外来音震住。銮铃身子一颤,终于缓缓睁眼,却是风冽站在她面前,站在水里。
他浑身都是血,血在水里从他周身散开,水成了红色,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没有表情地望着她。他的手搭在她肩上,替她把衣服裹紧。过了中午,潭水早已冷了,他指间却有一丝暖,传在她身上。
很快,周围传来惊呼声,所有的人仿佛都发出一声惊艳的赞叹。銮铃蓦然回神,转头看向潭边那道,一看便呆住了,竟是竹凊去而复返。
竹凊站在那一片光芒里,长发墨云一般随风轻轻飘扬,穿一身淡青飘逸的锦衣,但见她缓缓抬手拉开腰带,解开衣襟,然后开了衣裳。
一时秋风萧瑟的山间满是那群大汉抽气的声响。陆乙亦然看得傻住,握在手里的刀“噗通”掉入水中。
銮铃惊得不出话,就要从水里爬出去阻拦,竹凊已把衣裳脱了,轻轻往地上一抛。她少女玲珑皎洁的身体便曝露在那一片秋日的光芒里,那一片山风中,有蓝天,有黄叶,还有她画一般的容颜,清水一般的眼眸。
她依然光着脚,白玉样的腿上还有被山石划破的血迹,可愈发衬得她含苞欲放一般凄艳美丽。
风冽也呆了一呆,面色一变,却没有丝毫迟疑,不等銮铃爬出水面,已伸手一捞把銮铃抱在怀中,趁着众人失神的刹那飞身逃离。
竹凊望着风冽抱着銮铃远去,周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才瘫软着跪倒在地,慌忙地去捡衣服。可,已经太晚了。已有人迫不及待扑了上来。她含泪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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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铃怔怔想着刚才竹凊的出现,先是死寂地窝在风冽怀里回不过神,后来才疯了一样开始挣扎。怎奈风冽抱紧她径自在山林间疾行,根本理也不理她。
风冽疯了一样往前走,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疯了一样往前走,身子僵硬而机械。枝头有几只山鸟叫的他心里烦躁,他指间弹出几线冷光,那些山鸟应声落地。
“求你放下我去救凊儿,求你,求求你!我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求你!”銮铃第无数次的哀求,风冽僵硬的步子终于顿住,他四下量一番,把銮铃放在一块隐蔽的大石后,哑声道:“属下去去就来,王妃歇息片刻。”
他罢,也不顾銮铃拼命地点头,一个旋身已飞速消失在山林中。此时天色将晚,山林间又腾出薄薄一层雾来,愈发看不清前路,只觉秋意蚀骨清寒,銮铃浑身发抖地抱紧她自己缩在那大石后,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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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飞瀑下的水潭。水潭里的水早已成了浓稠的血红色,在秋冷的暮色中放出红艳艳的光泽,却又沉重的似是有些流淌不动。潭边上一具接一具的尸体杂乱地躺着,所有人都是一剑封喉,有些人尚在兴奋中还未瞑目。
四周一片血腥的宁谧,只有几只老鸦在枝头“嘎嘎”叫着,偶或扑哧,带起枯叶飘落,它们莫名的欢喜。
水潭边上的大石后,还有一处清水的潭子,水不深,很清澈,却也很冷。一个瘦弱的身体正蜷缩在那儿,身上裹着件儿淡青的衣袍,她的头发乱糟糟洒下来,把她整个脸遮住,她手指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臂上的衣袖滑落,原本白嫩的手臂上露出一片可怖的青紫。
石头不远处僵硬地站着一个笔挺的身影,他被血染红的剑插在他身侧,他的身上,眼里都是血红的,连他身后那一抹夕光都血红的。这是一个血色的黄昏。等了许久,那大石后始终没有动静,风冽暗吸口气,转身缓步走了过去。
那藏在石后的身影听到有人走近,身子猛地了个战,用力瑟缩着把她自己抱紧。风冽在她身旁蹲下,略略迟疑,还是抬手去碰竹凊的头发。
竹凊惊叫一声拼命躲闪。
“是我!”风冽颤声道,着,语调不自觉放柔,又重复了一遍:“是我。”
竹凊惊惶的身子终于停住,不再躲闪,可她哆嗦着把脸埋得更深,并不愿抬起脸去见他。风冽一时也没有再话,手指轻颤着温柔地抚着竹凊零乱的长发,忽而伸手一拉,把竹凊心地抱在怀中。
竹凊到了他怀中发抖的身子才略略安定,只听风冽轻柔却坚定道:“嫁给我吧!”
竹凊身子猛地又是一刹,下一刻“哇”地嚎啕大哭。
竹凊这一哭,倒把树上那几只老鸦吓跑了,它们惊慌失措地扑翅飞离,踩落一片片枯叶幽幽坠落。寂静冷漠的山风不时拂过,隐约把竹凊的悲怆带向远方。
风冽静静抱着竹凊一动不动,也不做声,直到竹凊轻轻喘着气稍稍安定下来,他忽而抬手去解竹凊的衣裳,竹凊迟疑了一下,便松了手。
脱了衣裳,竹凊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的伤痕便露在清寒的暮色里。让她原本白洁的身体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和恐怖。风冽一眼看见,倒抽了口气,竹凊闭上眼,咬着嘴唇颤声道:“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风冽依然没话,伸手从他衣襟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来,沾了那干净的冷水,心翼翼替竹凊擦着身上的伤口。竹凊眼眸一怔,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怎样,虽然嘴唇都咬出了血,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掉。
一切洗好,风冽替竹凊拉拢衣裳,耐心地替竹凊用手把一头乱发理好,又眸光温柔地望了她片刻,方俯身在竹凊额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轻柔的怜惜的,谁都没想到能从风冽这样一个冷如霜雪的人身上看出这样多的温柔情意。
竹凊含泪不语,风冽却以手指天,认真盟誓:“苍天在上,我风冽生时未能好好保护我妻竹凊,我愿死后也与她相伴,生生死死永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