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父皇!父皇!”李蕙一路连滚带爬跑进来, 猛然扑上前。他身上早已湿透, 爬到床边,看到銮铃理也不理,径自爬上床去拖李墨兮:“父皇,父皇……”
他和李禤被瞒了一晚, 此时才得知李墨兮驾崩的消息。
李禤也一跑三跌倒,紧随李蕙跑到床边,他揪住銮铃的衣裳, 哭喊着叫:“父皇!”
悲音凄怆。
銮铃手中簪子滑落, 起身弯腰抱住李禤,紧紧抱住,她眼泪早已干涸, 只是无声喘息。
窗外, 雷霆滚滚, 闪电交加,天地要被吞没了一般。
直到深夜,李禤才扒在銮铃怀里睡着, 脸上兀自满是泪水。李蕙跪倒在李墨兮身边,哭成一团, 没了声息, 仍在落泪。
又一道电光, 把晦暗的大殿顷刻照亮,通明了一般。
銮铃苍白的面色忽而被惊醒,她猛然松开李禤, 赤脚跑出去,也不管紫岚紫蜜的阻拦,疯了一样跑进雨地里。
狂风卷起她的衣发在夜色里飞舞,大雨把她浇得湿透,她瘦弱的身子在夜雨中似是要被吞噬。
她的神色在电光下苍白而亢奋,带着怨恨,冰冷,绝望,和哀求。她仰起头盯着天上黑沉沉的夜幕,歇斯底里地喊:“不是他是狐妖吗!怎么不让他活过来?莲颂!莲颂!他是你父亲,不管怎样他是你父亲,放过他好不好,莲颂!”
雨毫无止意,天幕暗沉。
天地间,除了浓墨,除了雨水,便是銮铃凄厉的呼喊。
銮铃独自呼喊半夜,夜空沉寂,毫无动静。她身子疲软,便坐倒在雨地里,那雨水在她脸上,便像泪水一样细长的滑落。
“莲颂,他是你父亲……你看在他是你父亲的面子上,告诉我该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办……”
煦王枯坐在毗邻的殿里,听到这銮铃的话语沉着脸色。流楚躬身往外退:“属下去外面瞧瞧。”
煦王凝眉不语,流楚忍不住心地问:“依属下之见,王妃是不是……疯了?”
他话音未落,煦王抬手一扫,桌上的茶盏尽数落地。
“铃儿!”萧悟随着萧华等人急匆匆穿过庭院,不妨看到銮铃跪在雨地里发狂,忙地冲下台阶,把銮铃从地上抱起来。銮铃神色狂怔,也看不清眼前到底是谁,抓住萧悟便哀求:“你帮我找找莲颂,我要找莲颂,求求你……”
“铃儿你别这样,你冷静一些,慢慢会好起来的,铃儿……”萧悟抱着銮铃,也不住往下掉泪。别他,珠儿被林雁白关在家里,不敢放出来见李墨兮。
“他不会死的,孩子们都这样了,他不会不要我和菂儿的……”銮铃蓦然推开萧悟,谁也不看,失魂落魄上了台阶,踉踉跄跄往李墨兮的寝殿走去。
煦王正凝眉坐在窗下,窗外雨声冷冽,噼噼啪啪在琉璃瓦上。銮铃哭喊的声音总算是没了。
倒是萧华,诸葛青玉,林雁白,还有那平日里服侍李墨兮的近侍齐齐进来,除了那服侍李墨兮的内侍,其他人都俯身向他行礼。萧悟一身雨水,随后跟入。
煦王敛回神情,一眼便看到那内侍手中毕恭毕敬捧了一道明黄的绢帛,绢帛上刻着精美的龙纹。他不动声色道:“不知几位大人有何事?”
那内侍脸色发白,此刻清了清脸上的伤怀,仰起头,高声道:“煦王听旨。”
煦王这才起身听旨。
听过之后,除了诸葛青玉,所有人便都呆了一呆。
煦王一时没动,没有抬手去接那沉甸甸的圣旨,他猜不透李墨兮的心思。
那内侍垂了头,眼中微有泪光:“这遗嘱是皇上几日前方写好的,他他驾崩之后,皇位便传给王爷,希望萧相,林统领,诸葛先生都能尽力辅佐王爷,爱护百姓,仁善天下。”
煦王依然不接那圣旨,径自问:“皇上的遗嘱?他早已知道昨晚的事会发生么?”
林雁白听李墨兮竟拱手把皇位让给煦王,颇没好气,语调也发哽:“他如何会知道那安庆宗会来杀人?”
诸葛青玉向来沉静儒雅的面上也是不可遏制的伤悲,他叹口气,缓缓道:“皇上患有心痛症,近日病情加重,本也就时日无多,所以他提早做了算。”
“心痛症?!”
萧悟和林雁白同时惊呼出声!
林雁白一个大步冲上前,揪住诸葛青玉的衣领,便吼出声:“我前几日问你,你不是还他身体调理之后,恢复不少么?怎么突然又改口了!”
“心痛之症,只有更痛,如何能调理好。”诸葛青玉皱眉把林雁白的手拂开,语调略沉。
煦王寂然无语,神情莫名,那内侍依然双手捧了那道圣旨,恭恭敬敬等着煦王接旨。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照得整个世界都动荡不安。
许久后,方见煦王一撩袍角,在那道圣旨前缓缓跪下,凝眉认真道:“臣李珩接旨,定不负圣意。”
那内侍手中一轻,他便抬起手擦泪,擦完泪,忙地上前扶煦王起身,又哽了一会儿,才道:“老奴这便去办交接的事宜。”林雁白怔了许久,便也取出身上的白玉鱼符,交还给煦王。他头也不回地走入窗外的风雨中。
诸葛青玉却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李墨兮的亲笔信捧给煦王。拆开来看,却是李墨兮关于李蕙和李禤的嘱托。煦王一字一句看罢,神情很是复杂,一摆手:“你们都出去,我想一想。”
煦王雷霆出击,不等各地藩王回过神,已在长安即位。有先帝的遗嘱,在长安的军队中有一部分又是他的旧部,加上萧华的支持,林雁白的白玉鱼符,因此先帝驾崩,他的登基便顺其自然。甚得人心。
唯一一件事,便是李墨兮在大明宫内躺了两天两夜,直到煦王登基之后,銮铃始终不肯松口,不肯为他举行大葬。即便煦王已然登基,是这天下之主了,也奈何不了她。
到底是夏日,寻常人的尸身放过两日,怕是早已毁坏,但李墨兮通体冰凉,仿佛睡着一样,安然无恙。也无怪銮铃不肯信他已经死了,连诸葛青玉也觉得罕见。
銮铃一心一意陪着李墨兮,殿外发生了什么事都与她无关。煦王登基,她便是皇后了,紫蜜来请她。銮铃微笑:“我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天下是男人的事,别来找我。”
她罢,也不顾紫蜜在身后,便躺到李墨兮身边,偎在他怀里,轻轻道:“什么事都与咱们无关了,你也带我走吧,墨兮,你也带我走吧。”
紫蜜惊得不出话,踉踉跄跄往外跑,一抬头便看到煦王——已是新帝李珩,新帝一身白衣如雪,神情不出的萧瑟,正死死望着寝殿深处的銮铃和李墨兮。
大殿沉寂,雨一连下了三天。
第三晚入夜,銮铃偎在李墨兮身侧正要睡着,昏暗的殿中央忽而耀出火一般的光芒。銮铃模模糊糊惊醒,转眼看去,便见殿中央立着一个火红衣衫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衣上满是赤金色诡异的符文,肌肤莹润犹若冷玉,年纪比上次见面时大了些,但銮铃一眼便认出他来。
“莲颂!”銮铃陡然坐起身,眼神亮的惊人。她跳下榻,扑上前便想抓住莲颂的衣袖话。莲颂身影一掠,堪堪避开,冷冷望着她:“你疯了吧?不让他入土,真以为他还是狐妖么!”
銮铃苍白的面上有了笑意,她才不管莲颂在什么,只是那么眼神亮的惊人:“我知道你看得见,他是你父亲,你不能不管……莲颂,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莲颂盯着眼前这个神情癫狂的女人,神情不耐:“你们两个实在太无法无天!真不明白‘感情’有什么好的,竟如此执意!”
“你先告诉我该怎么办,我便告诉你有什么好处,我们公平交换。”銮铃勉强按捺住,放下急切的心情,放缓了语调:“莲颂,你把他救活,你也来我们身边,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住口!”莲颂暴躁地低喝,他猛然转身背对着銮铃,冷冷道:“我不过是个旁观者,才不要跳入这无限痛苦的轮回中。”
“……”
銮铃生怕惹恼了莲颂,几步跑上前,软语温声道:“好好,你继续做旁观者,可你告诉我怎么办……你父亲若不活过来,你的那些弟弟和妹妹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了——”
“他不是我父亲!那些也不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和他们没有关系!”莲颂陡然又转身,眸光里满是怒火瞪着銮铃。
銮铃一噎,莲颂的心情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差,是很差。只是那怒火里,还有些被触动心事的恼怒。她便不语,只是温柔而期盼地望着他,清瘦的脸上有了一丝复杂的笑意,这孩子是她和李墨兮的孩子,性子果然还是有几分像。
“笨女人!”终于,莲颂被銮铃看得无处躲藏,没好气地吐出一句:“薛恬给你那轮回珠是做什么用的!”
他罢,衣袖一挥,便陡然消失在大殿内。銮铃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只隐约记得“轮回珠”三个字。
近日暴雨,水患四处爆发,李珩翻看着四处递上来的折子,又起身去书架上翻找治水患的法子,却是紫蜜慌慌张张跑上来,道:“王……皇上,王妃她不顾人阻拦,喂那先帝吃了个什么药丸,奴婢们拦也拦不住。”
“那便别拦着了,只要看着她没事即可。”李珩缓声道。
“……”紫蜜见近日李珩和銮铃之间关系大变,心中着实困惑,却也不敢追问。只得喏喏着退了出去。
却是第二日清,毫无征兆的,雨歇风止。
阳光透过树影,在湿答答的地面上,一线一线透亮的光晕,天地间一片清爽安静。
銮铃难得能沉酣入梦,忽而察觉有人反揽住了她的腰。
銮铃睡得迷糊,下意识便往那人怀里钻,钻了一半,身子才陡然一僵。她蓦然抬脸,冷不防看入一双清亮幽深的眸子。
李墨兮不知何时醒来的,正静静深深望着她。他放在她腰间的手,隔着衣裳,隐约有温暖传来。
“……”銮铃惊得眼泪掉下来,她猛地坐起身。
那人依然躺着,只是眸光不遑一瞬地望着銮铃,清淡俊美的脸上有一丝微弱的迷茫和欣喜。銮铃抖着手去摸他的脸,他的脸上也有温暖,再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銮铃慌乱地又去扯李墨兮的衣裳,把他的胸前的衣裳扯开,露出心口处的肌肤,光滑平整,没有伤痕。銮铃又去掐她自己,疼得直咧嘴,銮铃又要下床命人去找大夫……
她简直要疯了,高兴地要疯了!
……
真的吗,真的吗,是真的吗!
李墨兮一直怔然望着銮铃,任由銮铃动作,眼中有些陌生,有些探究,有些疼惜。此刻,才一把抓住銮铃的手。
銮铃憔悴清瘦的脸上,有泪有笑,不出的夺目。她回眸朝他笑:“你等等,我去帮你找大夫来看看。”
李墨兮望着她的笑容,又怔了一怔,仍不话。
銮铃这才猛然想到一件事,她心头轰然一震,猛然望着那“李墨兮”道:“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你是谁?”
她是吃了那轮回珠穿越回来的,结果把“萧銮铃”变成了她这“李清歌”。那眼前这披着“李墨兮”外衣的人,又会是谁?她的心又冷下来,脸色白了一白,死死盯着李墨兮。
李墨兮见她神情陡变,才露出一个笑容,明明是很清淡的一个笑容,似乎和过去无异,却在刹那间仿佛有星辰坠落,光芒流转,十分的耀眼夺目。
他仍是不遑一瞬地望着銮铃,眼中那丝陌生消失殆尽,唇角微张,他低低叫了声:“清儿。”
“……”銮铃被他叫的心花怒放,泪如涌泉,她转身扑在他怀里,痛哭出声:“真好,真好……”
李墨兮抬手揽住她,许久,才凝神望着不远处窗外的天空,低低吐出四个字:“恍若隔世。”
銮铃早已疲惫数日,此番见李墨兮醒来,真是心神松懈,哭着哭着便沉沉睡去。李墨兮见她睡了,才坐起身,把她在床上安置好,他径自下了床。
他身上看起来并无伤痛,默然坐在床边上望了銮铃许久,唇角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抬手去抚她的脸,有些叹息地微笑:“清儿,我回来了。”
紫蜜听到寝殿内有动静,悄悄进来看,冷不防看到一个本已死去三日的人直直坐在床边上,她吓得“啊”了声,浑身发抖,却是忙地冲上去,猛地把李墨兮落在銮铃脸颊的手推开,低喝道:“你是人是鬼?你把王妃怎么样了!”
李墨兮坦然收回手,也不恼,面上有微笑。他明明面容未变,可不知为何,紫蜜看在眼里,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不出的好看,仿佛日月星辰尽在他眼中,要把人的神魂给勾走一样。
见紫蜜看得呆住,李墨兮眼神颇不在意,他淡淡出声:“我要见你们的皇上。”
这一句话明明很淡,李墨兮明明在紫蜜眼前,紫蜜听在耳中,却有些夺天逆地的气势,有些遥远。她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銮铃,战战兢兢道:“你不可伤害她,是她把你救活的!”
罢,才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李珩听李墨兮竟真的活了,神情略变,静了片刻,便又是一副温淡冷静的样子。他并没有着急去见李墨兮,独自在殿内踱步许久,想了许久,才缓缓步出大殿。
天空皓碧,不出的晴空万里,太阳灼热地烤着大地。
李墨兮闲淡地坐在窗下喝茶,大殿内安静一片,满是銮铃细长的呼吸声,还有她身上幽淡的香味。李珩一进来,本已准备好的脸色终于还是白了一白。
李墨兮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李珩缓步上前。
李墨兮从窗前回头,那一瞬的光影迷离,让李珩心头一动,有些错觉:“你被她救活了?你是李墨兮,还是其他旁的人?”
李墨兮不予理会,径自一笑:“你若想她幸福,便让她跟我走,其他便是我的事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珩再问。
李墨兮复又转脸看向窗外,微笑不语。窗外的绿树淡花,在他身侧,仿佛都成了陪衬,他身上有一股让人不出的睥睨天地的皓大气息,一颦一笑都有摄人心神的魅力。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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