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祸兮福所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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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简直像场梦一样啊,原本以为今天要撂这儿了,不成想倒是活了下来,阿兄今后我便跟着你,若是有上刀山、下油锅的活计,叫上兄弟,保准不皱一下眉头。”徐轩微醺,畅快道。

    方黎一笑,看着这个自长大的兄弟,他知道这是心里话。

    “李将军去了何处?怎么不见他人影?”

    方黎今天实在太累了,他回到帐中便倒头呼呼大睡了一觉,醒来后便到了晚上,后来醒来才看到营地的隋兵已经撤走了,仅余几人,就是那七品官服,还是徐轩替他领来的。

    当然还有李义将军赏给的十两纹银!

    十两纹银,在大隋朝,这价值可大了去。唐宋之前,白银尚未入市流通,分外珍贵,只有在皇族世家或国家大宗交易才会出现。更莫要在大业年,单单一两白银都价值贵重,足够寻常百姓多半年的收入!

    徐轩道:“李将军快马赶回朔方郡治岩绿了,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是惊动了郡守的,呵呵那些朝廷官员尸位素餐,今日只怕就是突厥兵打入关内,他们也只会在府中喝大酒,哪儿会管我等蝼蚁死活!

    现如今也只有李将军这种真心为百姓的官才会舍出性命,朝廷腐败、隋帝昏庸、烽烟四起,突厥汗国又时常南下犯境,阿兄,你,你这大隋的气数是否要尽了?”

    “大隋朝的气数尽了”

    四下无人,除了方黎根本没人理会。

    着着,徐轩大口灌着酒,打着酒嗝抱着坛子,竟也躺在草铺盖上昏昏睡了过去。

    “是啊,祸兮福所倚,若是没有今天这般勇气献出这退敌三策,我等二人又怎能从刀口死里逃生,又怎会得了这个七品官帽,还意外得了一笔不菲的赏钱”

    方黎叹了口气,掀开营帐帘子,抬头了眼夜空,漠北的天分外纯净,点点星光点缀,一轮孤月悬在枝头,营帐里只有火盆里烧炭传来噼里啪啦声。

    整个人烤着烧的通红的炭火,方黎也不觉得冷了,他陷入了思考之中。

    现如今的自己身处这个时代,离隋末乱世也只有三四年了,方黎深知大隋会覆灭,李唐会崛起并且成立一个庞大帝国!

    在这些时间里,方黎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首先,他想到的是保住命活下去,活的更加舒服,那不是每天吃窝头、刀口搏命,是先有点底子,而现如今方黎中的十两纹银就是他起家的底子。

    至于,李义应承他的七品戍主的官位,倒是不打紧。乱世之中银子和性命才是最主要的!

    明天就要回到白城老窝了,一想到家中还有一个等候他的可人媳妇,方黎不由自主地笑了。

    翌日清晨,天边的鱼肚白刚泛起。

    营帐外就赶来了数名隋兵,是李义将军新派来驻守哈隆关的守兵和关令,也是来接方黎二人的差事。

    方黎用铁鬲煮了一锅生酪,徐轩也起来了,生酪在漠北很常见,两人喝了一碗,精神许多。

    收拾完了绑腿、毡衣等衣物,又看到这一年来用的器具:一张角弓、三十支箭、箭囊、随身横刀、火石、解结锥、凿、斧、锯等,来不及声告别,方黎二人就准备租辆马车返回白城了。

    毕竟阔别了半年,二人都有些想家了。

    隆冬腊月刚过,但大隋朝北方诸郡仍旧积雪未消,一场大风刮过,掠过五原郡,翻越高山沙漠,吹到了朔方郡,夹杂着丝丝寒意,连路边野树杈子都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锥子。

    朔方郡辖地自西汉至南北朝时多次更变,大致位于黄河河套的西北部。

    白城在西汉武帝时期曾为朔方郡西部都尉治所,乃一座军事城,发展至今由废弃到复兴多次重建,到隋朝其俨然成为朔方郡的边城重镇。

    白城东临朔方郡治岩绿,西傍瓜泽,北有连山,险于长城,南抵白河,东临大坝沟,径流二百许里,沃土千里。城西广阔地带为黄河水溢出积成的大湖,久之成泽,因距瓜县较近而得名,养育瓜县、白城世代居民。

    白城以西三十里开外为哈隆山口,山口又三十里外与白城东部的大坝沟连接处相结合,此为隋朝边境地带,再此处往北便是高原地带。隋人翻越明山便可进入突厥境内,是为隋地北部通往突厥汗国的一条便捷之路。

    隋大业十一年(公元65年)春,朔方郡,白城。

    白城的城墙采以深山条石开凿砌成,自西汉到大隋一统,历经数百年战火,现今修复后的城墙就厚达四尺。整个城呈方形,坐南面北,正面几经拓宽,只是还觉不够,原住百姓又自发拓出两条路,供以行人,于是白城便有三处城门。

    一入白城,便是那条碎石泥土铺就的五丈宽的官道,风吹日晒久了,路面早已平滑如镜。

    方黎二人走在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便多了起来,他们肩上背着褡裢。

    方黎摇头感叹,“一座原仅数千邑的城,短短两年时间便暴涨到万邑,城中的房子怕都不够住了,土地价格也是蹭蹭上涨啊!”

    “还不是近年因为突厥骑兵犯境,加上匪患横行,附近的村子都搬空了,大多挪到郡治岩绿去了,当官的只管收钱,白城也被‘照顾’了呢。”

    “阿轩,回家后好好照顾娘亲,经营家里几亩地花点心思,也好早早娶门亲事,倒时我出点钱也好。”

    “谁让我命不好咯,阿耶去的早,家里也没给我保个媒,这一回家炕冷炕热也只有自个知道,不似阿兄。”

    转而又语道:“阿兄这次大胜仗露了脸,这次李将军定然升了大官儿,他要是真记住你的话,不定会带你去做个近身侍卫也好,从此飞黄腾达咯。”羡慕归羡慕,徐轩却是没有半分妒忌之色。

    “别打趣我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还想多活两年,女人孩子热炕头,哪儿都不去!”

    “哈哈哈。”

    二人告别后,便各自回了自个家。

    一入城中由南到北。从茶叶店、绸缎铺子、铁器店、瓷器店,再到珠宝饰物、布粮油米铺,细致到鞍鞯铺都一应俱全。

    白城虽偏距漠北,不如郡治岩绿繁华,麻雀虽却也五脏俱全,自东巷居所到西巷饭食铺子纤毫毕现。

    十字街口行人来往,随处可见有牵着马匹、仗剑四方的游侠儿,文绉绉的书生,裹挟着驼铃声的粟特胡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