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匡正穿着昨天那身西装出现在5层办公区，大伙看到他很意外，len有不好的预感,他不应该这么快回来,即使回来，也应该先回家换一身衣服,现在这样显然是一下飞就来公司了。

    “len、段钧,”匡正径直走向v室，“给我进来。”

    段钧起身，回头看看len,一脸茫然。

    两人先后进入v室，匡正坐在大班椅上，西装扔在桌上，领带也解下来了,敞着领口：“这单黄了。”

    段钧瞠目：“怎么可能！”

    匡正摘袖扣：“你呢？”摘到一半，他把推介文件甩到桌上,“一个没做溢价处理的估值,怎么可能不黄！”

    “溢价？”段钧下意识去看len。

    len冷汗都下来了，赶紧：“老板，客户向来不看估值过程的”

    “董大兴找了个私募股权经理，”匡正拿指头点着他们,“因为你们,我和老白当场让人损得像狗一样！”

    “e（）？”len反应很快,“他是想出给财务买家？”

    “什么买家和我们没关系了,”匡正铁青着脸，“万融败了，败得很难看。”

    这是段钧真正参与的第一个项目，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明明估到了那个数”

    匡正站起来：“我高看你了。”

    段钧急着争辩：“可是经理看过没问题”

    len唰地白了脸。

    “错了就是错了，”桌上电话响，匡正握住话筒，“我不想听借口，”他瞪住段钧，拿起电话，“是，我马上上去。”

    他连西装都没穿，就那么落拓地走出办公室，一只袖扣孤零零留在桌上。段钧两扶住桌沿，才一个晚上，事情竟变成了这样：“经理，怎么会？”

    len不出话。

    “老板嘴上损我，可工作上从没歧视过我，这么重要的项目也让我参与，”段钧抱住脑袋，“我真对不起他”

    len才是对不起匡正的那个，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不信匡正拎不清：“分析师出错是常有的，”他狡猾着，想把自己往外摘，“你不用太”

    “这不是谁出错的问题，”段钧打断他，“是分析师出错，还是经理、v出错，有差别吗？千禧这个项目没了，我们付出的那些努力全白费了！”

    len张着嘴，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就因为那一刹的嫉妒，那片刻的猪油蒙心，他做了天底下最愚蠢的事。

    “不行，”段钧往外走，“我要去找老板，想办法补救！”

    len拉他：“你别添乱了，他肯定上白总那儿去了！”

    白总是呀，匡正不只有他们两个笨蛋下属，还有一班难缠的大佬上司，段钧挣开他，跑向电梯间。

    上到62层，他踩进高管们的长绒地毯，那么软，那么厚，好像到了这一层人生都截然不同了，这里与其是办公区，更像是星级酒店的客房，幽暗曲折的走廊上传来隐约的话声：

    “这种低级错误居然是我们万融犯的，传出去我都没脸见人！”声音很熟悉，段钧前两天刚听过，是方总。

    “谁也不想出这种问题，千禧这个案子本来就是匡正争取来的，得而复失是可惜，但没必要上纲上线”

    “老王，你这么就不对了，千禧是什么量级的公司，几百亿啊！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白寅午一直没话，段钧在门口听着，两个执行副总你来我往，一番嘴仗打过，匡正缓缓开口：

    “这次的事故，责任在我，”他用了“事故”这个词，段钧睁大眼睛，“我应该承担一切后果，并在部门内公开检讨。”

    段钧的心霎时揪紧。

    接着，匡正的声音低下去：“今年的奖金我不要了。”

    在投行，拼死拼活一年，就为了那笔丰厚的奖金，段钧脑子一热，咬牙闯进去：“不是匡总的错！”

    一面弧形落地窗，窗前坐着几位老总，对面是引咎站着的匡正，回头看过来，一副狼狈的样子，只有一只袖子上有袖扣。

    “错误是我造成的，”面对一帮大佬，段钧腿软，但仍执拗着，深鞠一躬，“要罚别罚匡总，罚我吧！”

    “谁让你进来的，”方总看见他就来气，“一个tree，给我出去！”

    白寅午知道段钧，难听点儿，这子就是通过他的关系进来的，他压住火气，开了金口：“管理层的事和你没关系，出去吧。”

    “怎么能和我没关系，”段钧上前一步，站到匡正身边，“推介是我做的，估值是我估的，我是直接责任人！”

    “但我是项目负责人，”匡正一锤定音，扭头看着他，“段钧，出去。”

    段钧紧紧抿着嘴唇，满脸写着“我不”。

    “你给我出去！”匡正吼了一嗓子，吓得方总打了个哆嗦，白寅午从沙发上站起来，嗓门比他还高，“你这么大声喊给谁听呢！跟了我十年，一百个案子没出过错，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给我出这种错！”

    是争执行副总位子的时候，匡正知道，白寅午生他的气，不是气一个千禧，是气他关键时刻掉链子，没把握住会。

    “滚，”白寅午指着他们俩，“都给我滚！”

    匡正也痛快，让他滚，转身就滚了，段钧反应了一下才跟上他，两人乘同一架电梯下楼。对着镜面般的金属门板，匡正先捋了捋头发，然后把衬衫扣子系好，那个不紧不慢的样子，简直像刚下戏的影帝。

    “老板，”段钧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你刚才不会是在卖惨吧？”

    匡正挑眉：“你们年轻把这叫卖惨吗，”他一本正经，“我们老一辈叫战略性示弱。”

    段钧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电梯墙上，他真情实感地跟人家“同生共死”，结果人家只是在“战略性示弱”。

    “胆子挺大啊。”匡正，

    段钧瞥他一眼，没搭腔。

    “没白疼你。”

    匡正难得开玩笑，段钧没绷住，闹了个大红脸。

    回到5层，匡正进办公室把门一关，再没出来。晚饭时间，len照例出去吃，段钧不知道和谁商量这件事，正抓心挠肝，见角落里一帮经理在闲聊，他凑过去，想听听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所以，上次老方来，跟视察似的，到底要干嘛？”

    “高层的想法摸不透，可能是闲着没事儿吧？”

    “喂，我听老王要退了”

    “啊？”经理群爆了一下。

    “他到六十了吗？”

    “搞笑，他们这个级别，要享受还用等六十吗？”

    “怪不得老王要退了，老方一爽，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来咱们这儿巡视一圈地盘，bg。”

    “操，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他们俩争老二争多久了，都想往咱们插一脚。”

    “哎哎哎你们等等！两个执行副总裁，退了一个，那”

    “我去！”大伙反应过来。

    “你们谁能上？”

    “必须我们家啊！”

    匡正？执行副总裁？段钧心脏狂跳，好像升职加薪的是他一样。

    “熔合的案子老板做得多漂亮，还有这回的千禧，一点风声都没有，潜在买家列表已经弄出来了，这眼光，他不上谁上！”

    段钧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千禧砸了。

    “不过我看老板今天不太对劲儿，在海南就待了一晚上。”

    “是啊，现在还在屋里闷着呢。”

    “不会是千禧出什么问题了吧？”

    这时v室的门打开，匡正穿着一身西装出来，经理们一哄而散，段钧连忙迎上去：“老板！”

    匡正看都没看他：“干什么，跟我回家啊。”

    两人进电梯，正是下班时间，人挤人，段钧不好话，直愣愣盯着匡正，一个项目砸了，他还能服自己下次好好干，可要是影响到匡正这次升执行副总，他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到了地下停车场，匡正大步如风，段钧追着他的屁股问：“老板，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只要有办法，我就是登天，也把千禧给你拿回来！”

    “登天！”匡正嗤笑，掏出车钥匙，段钧出乎他的意料，冲过来两摁住nr的车前盖，大声：“我有这个能力！”

    他透底了，他的背景，匡正眯起眼睛：“你爸你妈你大姑你二姨或者你家邻居是谁，我一点不感兴趣。”

    段钧刚才那句话是一时冲动，没想到匡正一听就明白了：“你知道？”

    “一个普通tree怎么敢跑到62层跟董事总经理叫板？”换做一般人家的孩子，看到白寅午窗外那片云都要晕了。

    段钧神色几经变换，最后问：“你是因为知道才要我的？”

    匡正觉得现在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你的估值究竟错在哪儿？”

    段钧不知道，他这一下午都在为匡正在62层会议室的那些话烦心，根本没心思去找答案。

    “我要是你，现在就上楼打开电脑，把这件事搞明白，”匡正拉开车门，坐进去，“我让你进组，和你是怎么进来的没关系。”

    砰地一声，他带上车门。

    （）e：私募股权，即下文出现的财务买家，与战略买家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