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把大毛二毛背在身上, 弯身换鞋准备出门。

    “早点回来。”江羽骞站在门口，恋恋不舍。

    “带它们完疫苗我就回来，你也赶紧去公司吧。”

    周皓换好鞋，站直了腰, 发现呆木头还傻傻杵着, 他展臂抱了抱面前的男人, “今天我来做饭，咖喱鸡吃不吃？”

    江羽骞揉了揉疯子的头发，动作十分温柔，“吃啊, 你一我就嘴馋了。”

    要不是江羽骞今天公司有事，周末他本来也是休息在家的。

    周皓坐公交去了离家最近的宠物医院, 排队挂号的时候，背后又出现了那道熟悉的音波。

    “阿文，这猫几个月了？”

    “两个月，我大伯家的猫下了崽，我抱了一只回来陪我爸。”

    “土猫。”

    “哪里土？”

    ……

    周皓呆滞住了, 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大毛二毛突然在背包里不安分地乱动起来, 它们是不是也听见了？

    它们肯定也听见了。

    周皓交了钱, 转头匆匆擦身而过，没耐住心里的跳动, 他还是偷偷看了那人一眼。

    只一眼，两人的目光无意间衔接上了。

    孙奕文与人话时噙在嘴角的笑意骤然淡去, 转而换上一副惊愕的面孔。

    大毛二毛的爪子在扑棱抓挠，周皓的后背承受着它们疯狂的反抗。它们想溜出来，见见曾经把它们抱回来的主人。

    “老周。”孙奕文喊了他一声。

    周皓顿步，酝酿好情绪，转过身冲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这是碰上熟人啦？”大飞的话里透着一股兴奋。

    孙奕文围着深灰色的英伦格子围巾，手里提着宠物袋。四年多的时光，他还像以前那样漂亮秀气，个子的，皮肤白得透亮。

    “我来给猫疫苗，你呢？”孙奕文先问出口。

    “我也是。”周皓略略低下了头，窝囊至极。

    “我前不久刚回国，没想到……”孙奕文轻抬起眼皮，看了眼周皓，“你也在A市。”

    孙奕文的记忆还停留在老周铁了心要离开大城市，其实，记忆太久远，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他倆就这样站着，彼此都没有别的话可。以前能钻进一条被子里互相搂抱的人，现在也有这样生分的时候。

    这些年错乱的时光，太磨人了。

    “我带猫去针了。”周皓颔首躲躲闪闪地离开了。

    大飞瞧着男人一掠而过的背影，好奇地问孙奕文，“阿文，那人是谁啊？”

    孙奕文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男人，“以前的一个朋友。”末了，他加了一句，“特别要好的朋友。”

    阿飞用蹩脚的普通话感慨起来，“那真奇怪，他像是在躲你。”

    周皓把带来的毛毯铺在金属台上，把大毛先放到了毛毯上，医生手里拿着的注射器，露出尖细的针头，大毛颤栗地抖动身子，周皓用力按住它。

    一针扎下去，大毛呜咽地“喵喵”了几声。

    孙奕文也带着他的猫进来了，大毛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他，也不闹腾了，难得针这么听话。

    “是大毛吗？”孙奕文伸出手帮它顺了顺毛，大毛撒娇着用头去碰主人的手。

    周皓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回应，“嗯。”

    这时候，二毛又在背包里乱动了，周皓把它放了下来，它也跟它妈妈似的，睁着硕大的可怜眼神盯着孙奕文。

    “你也摸摸它吧，它还记得你。”周皓的声音里混杂了岁月的喑哑。

    两只胖家伙都完了针，周皓不顾它们的激烈抗争，把它们都给装进包里。

    他还是之前的窝囊样，一句话不，什么也不提，就想无声无息地离开这家医院。

    “老周，留个联系方式吧。”孙奕文叫住了它。

    周皓转过身，机械麻木地报了一串数字，“189XXXX7683。”

    孙奕文把号码存了下来。

    周皓甚至都没问孙，你的号码是多少啊，他就逃离似地跑开了。

    冬日的阳光明晃晃的，连人细微毛孔都照得一清二楚，更别提那惊慌失措的表情了。

    周皓灰头土脸地背着双肩背包，走在光秃秃的路面上，走一步，他就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回来干嘛？回来有什么好？”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着去了菜市场，要知道，这好歹也有十几公里的路。

    他一路走，一路低头想事，还好目的地够远，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消化今天的所见所闻。

    回来干嘛？回来有什么好？

    男人的嘴里，反反复复叨咕的，总是这两句话。

    菜市场到了，刚走进去，就闻见一股冲天的鸡鸭鱼腥味，这会儿已经错过了早买菜的最佳时候，摊位上都只剩下些被挑剩的菜。

    周皓挑了只精瘦的公鸡，又买了些土豆和葱蒜，家里还有些别的蔬菜，是江羽骞昨天买的。够他做一顿饭了。

    他提着宰好的鸡，沿着人行道一步一步走回了动力路的家。

    到了家，也已经是中午了。

    周皓刚放下背包和手里的菜，江羽骞的电话就过来了。

    “皓皓，中午吃的什么啊？”

    “喊的外卖。”

    “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想我们皓皓了。”男人的话语里都是甜甜的宠溺。

    “大毛跟二毛在架，我不跟你了。”周皓按了挂断键。

    周皓拉开背包拉链，放出了两只胖家伙，大毛二毛似乎对他存了怨念，也不像往常那样用头去蹭周皓的腿，而是摇摇尾巴去了自己的猫窝。

    周皓中饭也没吃，躺在卧室的床上，刚开始脑子里还在想着事，后来越想越烦躁，他索性用被子蒙住头，昏天黑地睡了一下午。

    江羽骞晚上回来的时候，时间还早，刚过了六点。周皓在厨房做菜，油烟机开着，没听见外面开门的动静。

    突然，两只胳膊从背后缠了上来，环住了他的身体，随即而来的热气喷吐在他的耳边，痒痒的。

    “今天做几个菜啊？”

    “三个，两菜一汤。”

    江羽骞依然粘着他，没有松开的算，嘴唇在他露出的脖颈间游移。

    “别……我炒菜呢。”

    吃过饭，江羽骞又去忙工作上的事了，周皓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来回地切换电视频道，就是找不出能让他上瘾的节目。

    他嫌烦了，把遥控器往旁边一撇，电视机里正在播的是一档旅游综艺，几个明星结伴去异国。周皓看了两眼，不感兴趣，眼睛离开了电视屏幕。

    他就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干坐着，没一会儿，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老周，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找个时间出来坐坐吧。”

    周皓朝书房的方向瞅了一眼，有点作贼心虚，他想编辑一句话回复这人，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点什么好。

    他陷入了苦思冥想中，渐渐的，这种思考变了质，他觉得孙奕文这个人莫名其妙，干嘛给他发这种不清不楚的短信？

    后来，他又反思起自己，今天干嘛不理人家？

    不知不觉，他竟已思考了一个多时，还是毫无结果，他还是没想出该回复点什么。

    综艺节目结束了，接下来是晚间剧场，一部都市生活剧。

    他突然想到怎么回复孙奕文了。

    “我在看《裸婚》，你呢？”

    很快，那边就回复了，显然孙奕文时刻在等着电话。

    “我在写年终结，头疼。”

    “你现在在哪儿上班？”

    “在新京路的中信建投。”

    对话至此，周皓不知道再往下该点什么了，不过不等他纠结，孙奕文那边给他找好了话茬。

    “你现在一个人吗？”这话问得唐突，但孙执意想知道答案。

    “我跟我前男友复合了。”这么多年，周皓一直记得孙奕文称江羽骞为“你的前男友”。

    “那挺好的。”

    孙奕文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了。

    周皓看着屏幕上的对话，傻愣了一会儿，他刚才是不是害文文难过了。

    想得太过入神，连江羽骞走了过来，他都没发觉。

    “啊。”周皓被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江羽骞的眼睛瞥向疯子的手机屏幕，“跟谁聊天呢？”

    周皓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机，“一个同事。”

    “你先睡，我还得有一会儿。”江羽骞像往常那样，搂着他亲了又亲。

    周皓却一反常态地躲开了江羽骞的亲呢，穿上拖鞋，站了起来，“那我先去洗澡了。”

    江羽骞看着神色慌张的人，心里有了某种猜想。他拿起周皓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翻到短信界面，点开了最新的一条信息。

    夜色，很深。

    这个夜晚，两个男人的心思全乱了。江羽骞草草处理完公务，也去冲了个澡，周皓还没睡，躺在床上发呆。

    “怎么还不睡啊？”他看似不经意的问话，实则是在窥视疯子的面部反应。

    周皓看都没看他，翻了个身，声咕哝着，“就睡了。”

    江羽骞爬上床，从背后搂住他，“皓皓，明天咱们去宜家逛逛，好不好？”

    “好啊。”

    江羽骞被疯子的冷淡弄怕了，他凑到这人的脖子间，讨好似的点火，“去不去动物园？”

    周皓避开他的亲-热，“不去了，我有点困……”

    时间的指针指向10:30，江羽骞借着外面透进的光亮，贪婪地看着疯子的后脑勺。他的内心除了有点慌乱，还有点意外的惊喜，至少，疯子承认自己是他男友。

    事情总归在慢慢地往前推移，慢慢地在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