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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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就到了寒冬。

    天降大雪,覆盖在径的鹅卵石上,化作飞花穿梭于庭树间,洋洋洒洒,用它的温柔怜悯,将世间所有的丑恶与不堪全都遮掩。“静女轩”的丫头婆子们着伞,站在湖边,她们哈气给手取暖,轻跺着脚,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咒骂湖心那艘船上的冬姐和姝姐。

    “这大冷天的不好好待在屋里挺尸,去游什么湖。”

    “自己受冻不紧,还带累我们。好么,吹过来的风里带着湿气,寒凉透骨,可是要人的老命。”

    “没错,过几天得寻个由头,在梅姨跟前好好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告上一状,让她们安分点。”

    船头盘腿坐着个穿棉袄、戴瓦楞帽的侍卫,他把浆放在一边,旋开皮囊的塞子,猛喝了好几口酒取暖。他倒不似那些婆子丫头们满心的抱怨,如今园子里最俏的两个妞儿就在身后的,这种艳福,就算冻死也值得了。

    船舱里摆了张矮几,上面放了个红泥火炉,炉子上温着壶流香酒,沈晚冬用铁筷子夹了几块银碳,塞进红泥火炉里,融融暖意伴着碳火爆裂之声,徐徐袭来。含姝怕冷,虽腿上盖着锦被,可仍挽住她的胳膊,半个身子贴在她身上,痴痴地看着湖面生起的那层朦胧寒雾发呆。

    两个月前,含姝有了身孕,是她姨夫的。

    可那男人知道后,却古怪笑了声,:我看未必,你有时会同时和两三个男人同房,肚子里究竟是谁的种,还真的难断。

    含姝听了后什么话也没再,只是问梅姨讨了药,掉了。谁知底下大出血,两三个郎中轮番救治才保住命,但郎中也了:姝姐年纪太,此番又伤了根元,以后怕是很难再怀孕了。

    每当想到此时,沈晚冬的心就疼得厉害。可含姝却强装笑颜,安慰她:没事的冬姐,反正在这园子里怀孕,是种耻辱,我宁愿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也不要这种记忆伴随我一生。

    是啊,这就是含姝,那么要强,即使生活强迫她弯腰,她也会骄傲地高昂起头。

    而她呢?这半年,每日都有技艺要学。诸如弹唱、妆扮、茶酒这些倒还好。前些日子,梅姨要她学床上的招数,从外头找来个颇有名气的暗娼,叫这暗娼和园子里的一个年轻侍卫做,并让她坐到床边,去观摩体验。

    那暗娼一张白净面皮,倒是秀气文静的很,可一上了床就像变了个人,两条腿缠在男人的腰间,灵活的舌头从上到下给那男人点火。媚眼如丝,一面娇.喘着,一面告诉她:姑娘,做咱们这行的,站着是大家闺秀,躺下就是婊.子,放开了享受,可有时候男人的活儿不行,你也要装作很享受的样子。要会叫,就像猫那样,好像很柔弱,又好像很痛苦,还好像很舒服,这样男人就会觉得自己很厉害,以后会更疼你。你还要学几手硬活儿,跪着、躺着、站着,都是有门路的,慢慢学。

    身后那双男女的动作太大,把床摇的咯吱咯吱直响,她觉得难堪,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连头都不敢抬,闭着眼在心里默默背唐诗,可那呻.吟之声却无孔不入,从她身上的每个毛孔里钻进去,让她坐立难安。

    那年轻侍卫到了兴头上,竟然朝她伸出恶魔之爪,一把抓住了她的左乳揉搓。她登时大怒,反手了那男人一耳光,跑了出去。

    谁知刚开门,就看见梅姨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梅姨不高兴了,吩咐两个身强体健的婆子一左一右拿住她,将她押进了房间,扒掉她的衣裳,按在床上。

    梅姨让人抬了张椅子来,端着茶杯,细细地品,:冬姑娘忒不懂事,是要用家法惩治惩治。

    所谓的家法,就是那个年轻侍卫和暗娼一起在她身上摸、吻、咬,但不许进她身里。

    她挣扎,哀求梅姨饶了她。

    梅姨喝了口茶,淡淡一笑:姑娘,你要是把床上这男人撩拨出火了,那梅姨今儿就饶了你。否则,园子里有不少年轻力壮的男人,就让他们好好教教你。

    她害怕,因为梅姨确实这么惩罚过天香斋的“慕兰”姐。五个男人,轮番去教慕兰,听丫头,慕兰连着七天都下不了床,底下一直在流血。以后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她惊惧,所以她看着那男人笑,无辜而妩媚,将那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脯,同时用自己的手帮那男人泄火,没多久,那男人闷哼了声,瘫软在床上,可仍用那双满是欲望的眼看她。

    梅姨瞧见她这手功夫,高兴的忙过来帮她穿衣裳,给她梳头,笑着:这才是娘的好女儿呢,孩子,如今你可是咱们园子里的翘楚,过些日子娘就把你举荐给何首辅。你不知道,那日你在牡丹花丛中弹古琴,何首辅远远瞧见了你,就再也忘不了。娘再教你一招,这男人都是贱,越难得到,就越记挂,懂了么?

    她懂,当然懂了。

    果然,何首辅来园子后,让梅姨将她带过去。她用笔蘸着胭脂,在桃花笺上写:妾身身子不适,还望大人见谅。

    如此推了两次,何首辅果然更有兴致。这时,梅姨出面,对何首辅:一个外省的道台想要见您,他和咱们冬姑娘还是同乡呢,您看?

    何首辅久在官场和红尘混,自然知道梅姨要做什么,了句:知道了,叫那道台到我府上来。三日后,让冬姑娘收拾好,去画舫陪我喝酒。

    凉风吹散湖面上的雾,沈晚冬不由得了个哆嗦,她想到明晚就要陪何首辅,心里烦闷,端起酒壶,满了一大杯,仰头饮尽。只不过酒入愁肠,人仿佛更清醒了。

    身边的含姝瞧见后,笑道:“姐,你向来不善饮酒,莫贪杯,心醉了。不过醉也有醉的好处,晕晕乎乎的,就什么都感觉不到,睡一觉,事情就过去了。”

    沈晚冬用食指戳了下含姝的额头,轻骂了句:“臭丫头,我记下了。”

    这半年来,她没有搬地方,一直和含姝在一起住着。含姝不愿一个人睡,常常像个孩子似得,抱着枕头,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眨巴着眼:姐,能不能给我挪个地儿。

    她趣儿:我是你姐姐还是你相公?这么黏我。

    这半年,梅姨几次三番套她的底细,还是含姝对她:姐,你千万别把自己的身世过往告诉那母蝗虫一句,否则你连自杀和毁容的机会都没有。

    她知道,含姝一直被梅姨逼迫,活的很痛苦。

    她也知道,朋友之间要交心。她有时候也会压抑得难受,在晚上同床而眠的时候,就给含姝讲她的过去,讲凤凤、吴远山、吴老爷还有被戚夫人抱走的儿子。

    含姝听了后,抱着她一起哭,:姐,你以后一定别让李明珠和吴家人好过,还要把儿子要回来。咱们是欠戚夫人的恩情,可是没道理拿儿子还,再她敢让人卖了你,可见是个心术不正的,外甥被她带着根本不成。等从这里出去后,我帮你带,孩都可喜欢我了。

    她听了这话,笑:那是,你本来也是孩,孩儿自然会喜欢你。

    记得她刚来园子时,正是刚生过孩子的时候,身体难免会丰满些。梅姨皱着眉,围着她身子转,上下量,:你还是瘦点好看。

    从此之后,她每日三餐就是稀粥和青菜,那也得吃一半,荤腥是半点都不可沾的。

    有时候练过舞,又累又饿,想要吃一口东西,婆子丫头们横在中间,:梅姨吩咐了,冬姐您得节食。

    含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于是在赴宴的时候,偷偷将点心包在帕子里,藏在亵衣里,等晚上睡觉的时,拿出来给她吃。

    这丫头抱着膝,一边看着她吃点心,一边笑着:姐,我从古书上看到一种做肉饼的法子。是把羊肉捣成肉泥,往里面加盐、阿魏、胡椒和芫荽末,捏成饼,放热油里用火炸,啧啧,可香了。

    她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越发觉得饿,拿着帕子轻抽含姝的头,笑骂:臭丫头,偏生在我最饿的时候,故意馋我。

    ……

    船一点点靠岸,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湖中赏雪也得结束了。

    上岸后,沈晚冬和含姝两个分别接过婆子们递来的斗篷和汤婆子,两人并肩往“静女轩”走。下午要学品茶,回去稍微拾掇一下,就赶紧得去茶室了。

    脚踏在松软的雪上,倒舒服的很。

    含姝踢着地上的积雪玩,在走到静女轩院子前面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扭头道:“姐,我想好了,我以后绝不再糟蹋自己了,我可得好好活着,等有朝一日从这里出去后,我就拿着银子去戍边找我爹和我哥,买个房子买十几亩地,再也不回大梁了。”

    沈晚冬亦停步,她用手轻轻扑掉落在含姝头上的雪花,点点头,柔声笑道:“能这样想最好了,你先出去,随后等姐出去后,就去戍边找你,咱们还住在一块。”

    正话间,只听一阵脚步声从远处响起。沈晚冬扭头看去,只见从远处走来一个穿着黑色大氅、身材高大的男人。这男人身后跟着管家白叔,还有两个穿着玄色武夫劲装的侍卫。他是谁?好大的派头,白叔居然都点头哈腰地陪着。

    等走近了些后,沈晚冬才发现,这男人竟长得很好看。黑发用玉带束起,剑眉星眸,皮肤白润,薄唇的形状很好看,勾唇笑的时候带了些邪气。全然不像常来园子的那些做官的那般俗气可憎,倒像是个出身清华高雅的贵公子。

    只见白叔瞅见她们两个后,杀鸡抹脖子似得拼命使眼色,低沉着声音,喝道:“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还不去茶室?咋还愣着,叫章爷笑话。”

    沈晚冬立刻会意,白叔是让她和含姝回避这姓章的年轻公子。

    谁知这姓章的男人冷笑了声,放肆地从头到脚扫了眼她和含姝,骄矜地扭头,对白叔道:“怎么,那些王公大臣可以嫖,爷就嫖不成了?不就是个卖的,还值得当宝似得藏起来,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