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没有王韶预料中的猜疑,崔逸和卢霈是知道王韶之事的。林瑷在老金山已过了。
“是,他劝我与他联盟,离间你们俩,好有机可趁,我已经答应了。”林瑷笑看着他,道:“此刻你不该勃然大怒?”
崔逸静静望着她,忽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林瑷挣了挣,无果,才无奈地:“能不能看看地方,今日人多,你想众人来围观?”
“来就来,我还怕他们不成。”崔逸笑道,想是什么,又收了笑意认真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王韶之事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林瑷默然。她虽不常问两人政事,但也知道江南与西凉、成汉不同,后者是称了帝的,等于另立一国,与大晋是敌对的;而前者并没有称帝称王,甚至这几年都会上供到洛阳,但是…军权政权却不在卢霈、崔逸手中,明显那边的人是伺机而动,不是真心诚服。崔逸、卢霈当然会想办法掌控他们。
且她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他们。
林瑷推开崔逸,退后两步,背对他道:“反正是他自己送上来的,何不利用?”
怀中一空,崔逸有些怅然若失,呆了一会,才走近林瑷望着她的侧颜道:“我担心你,怕他对你不利。”
“你们不是派人看着吗?再,我会注意,不会有事。”林瑷远望水边的柳树。
崔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慢慢问道:“你在怪我派人跟着你?如今外人都知你与我们关系密切,我们也是怕有歹人趁机加害你,且你自身武艺不行,所以…”
“不用解释,我明白,等过了这段日子将他们撤走就是了。”林瑷转头笑着。
崔逸却不点头,也不回答,只别的:“那你万事心,一有不对自保为上。”
“嗯,对了,他要见成效。”
“知道。”两人相视一眼,崔逸想起什么,又:“该到前边去了,林浩已迎亲回来,此刻恐怕已经拜堂了。”
两人一起去了正院,到了那里,只见外面围了一圈看客,闹闹哄哄,察语、如炼忙分开人群,让二人进去。待进前一看,堂已拜完,新娘送到后院去了,就剩林浩在堂。原来酒席已开,只等客人入席。林浩身边几个新进侍从忙代为招呼众人入席。
众人便依言入了席,卢霈、崔逸、林瑷三人一桌,其余相熟之人坐在一处,林浩一桌一桌前去敬酒。就这样闹了一个时辰,渐渐有人告辞离去,林浩去了新房后,林瑷三人也离开了。
过了几日,到了三月初,天气渐热,万物复苏,百花齐放,外面的春色正浓。因近来无战事,又提拔了几个有才干的将领,崔逸空闲下来,时常到香园来。这日,要与林瑷出门游玩,正巧卢霈也到了香园听了此事,三人便一同出了门。
此时正是青年男女结伴出游的季节,一路可见或简洁或奢华的马车向东门外的伊水河畔而去。约半个时辰后就到了那处,林瑷从车窗中望去,只见长而宽阔的伊水两岸,茵茵的草地上布满了嫩黄色的花,间或有红色、紫色的花点缀在黄花间。
那些身着宽袍的郎君和身穿衫裙、襦裙的女郎穿梭在期间。有些女郎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拔河;有的几人在一处放纸鸢;还有的在河边玩水。那些郎君则围坐一旁喝酒品美人,外加作诗。在阳光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春色。
林瑷下了马车,卢霈、崔逸下了马,察语、如炼吩咐仆从铺设绸布,摆设酒品点心等。
众人见了卢霈、崔逸纷纷起身行礼,被两人挥手示意不用。那些人也不迂腐,点头后便坐下继续玩乐。
“我们先走走,你要不要也放纸鸢。”卢霈笑问林瑷。
林瑷摇头,继续往前,木屐踏在柔软的草地上没有‘踏踏’的声音,今日天晴,三人都穿上了木屐,她抬眼一望,来此处的人多数都着木屐,只式样和材质不同。
三人围着伊水河畔慢行,林瑷在中间,崔逸、卢霈在左右,时不时就风景上两句,一路笑语晏晏。一群人渐渐远离众人所在,等他们走远,围在一处的世家郎君谈论起了三人。
“看这情形,大司马和大将军都对这女郎倾慕不已,只是不知为何好事迟迟未成?”萧四郎笑道。
裴昊也在六人中,听见这话眉头皱了一下,望着远处的林瑷仰头喝尽杯中之酒。
坐在萧四郎对面的荀三郎喝了一口酒笑道:“怎么?两位都不急,你倒先急了?莫非也对那女郎有倾慕之意?”
萧四郎呛了一下,忙道:“话可不能乱。”
袁氏七郎拍腿笑道:“难道你怕了?莫怕莫怕,最多就是两位找你比剑而已,没甚么大事。”着哈哈大笑起来。
萧四郎知他们故意趣自己,不想和他们啰嗦,只道:“难道你们不好奇,这位女郎最后到底花落谁家?”
范三郎恰吃完一块点心,听见这话,笑道:“我们确实好奇,不如你替我等去问问那女郎,到底心属哪位?”
众人听了,除裴昊和萧四郎外俱大笑起来。萧四郎郁闷地喝了一口酒,瞥见裴昊不像众人一样取笑,忙问:“裴五郎,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随后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对了,五月你要成亲,莫不是太想念未婚娘子,心神不定。”
裴昊只顾喝酒并不理他。其余人相互望望,并不明白。范三郎历来与他交好,隐隐窥探他的一些心思,看看林瑷三人离去的方向,对他道:“出来游玩就该尽兴,这样苦闷有甚么意思?”
裴昊瞅他一眼,点点头。其他人虽不解,却也不想解惑,继续品酒话。
约过了半个时辰,萧四郎眼角见一抹蓝色映入眼帘,抬眼望时,见那林女郎带着侍女快步向他们这边而来,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一眼,笑着对他一点头。
萧四郎叹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众人俱望着她。
裴昊紧握酒杯。
范三郎咳了一声。
众人见那位林女郎刚越过他们在十步开外,就见大将军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心悦于他?”
众人相互望着,眼中写满好奇二字,忙看向两人。只见那位林女郎蹙眉道:“没有,你乱想些甚么?”边边想抽开手,奈何大将军抓得紧,没有挣开。
裴昊起身看向两人,其余人等也相继离坐,耳语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却又听大将军道:“还想瞒着,明明我已听见。”
那位林女郎像是被戳破了心思,低头不语,大将军脸色十分精彩。众人正想什么,又见大司马大步而来,走到大将军身边,一下扯开那女郎被拉住的手臂,沉声道:“放开,崔逸,你也要有些风度。”
这时附近听见到动静之人都围了过来,离三人十步开外,俱望着他们。只见大将军右手怒指大司马,恨声道:“你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
大司马扶着林女郎低声关切不已,听了这话,平静地:“她从来未过喜欢你,是你自作多情。”
“你!好,好。”众人见大将军完就满脸怒气带着人离开了,剩下大司马与林女郎站在原地半会,见众人看着他们,也乘车走了。
等三人一走,围观一群人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萧四郎满脸疑惑。
“没看出来?这是大将军和大司马为了那女郎心生嫌隙了。”
裴昊不语,过了一会对几人一声:“有事先行一步。”完骑马离开了。
范三郎则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
从这日后,洛阳城中隐隐传出,大司马与大将军为了争夺林氏女郎已生了芥蒂,不复往日紧密了。这言论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日,范三娘赶到香园来,见到院中闭目闲坐的林瑷,未及坐下就忙问道:“女郎,近日城中所传之事是否属实?”
林瑷慢慢睁开眼,见她一脸担忧焦急,想了想,道:“此事你与兄长不要过问,尽量避开。对了,你们来洛阳也有两个月了,算何时回去?”
范三娘听了这话急得不行,一下坐到她身边,挽着林瑷的手,仔细看她,见其并无忧色,叹了口气道:“我你怎么不担心呢?此言一出,那卢氏和崔氏之人岂有不恨你的?不管日后你同谁在一起,他们对你都不喜了。”
林瑷不想解释,更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也不愿让两人扯进来,于是道:“勿需忧虑,我心里有数。倒是你与兄长在洛阳事已了的话,就尽快回去罢,至于侄儿,我在一天会照应他一天。”
范三娘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知道了?”
林瑷点头。
“你别怪大将军,这是历来的规矩,你哥哥他不愿举族迁至洛阳,就只能委屈阿智。”范三娘到这句眼眶有些红。
林瑷赶紧拍着她后背安慰道:“只要兄长在那里安生度日,过几年就能团聚了,我会替你们看着他的。”
范三娘用手绢擦擦眼泪,抬头对林瑷道:“多谢你了。”
林瑷摇头。
“可是,大司马、大将军之事……”
林瑷看着范三娘,郑重地道:“你不用担心,此事…一时不清楚,我会处理好的。”
范三娘点点头,她来洛阳两月,早已听了关于三人之间的事,想来也不是外人能干预的,又见林瑷的肯定,便稍稍放心,不再提起此话,只别的。约过了半个时辰,范三娘告辞回去,临走前林瑷再三嘱咐她,回去告诉李班:若可以,尽早离开洛阳回成郡去。
范三娘答应着回了官邸,见了李班了林瑷所言,李班思忖半响,沉默不语。
而卢氏、崔氏听见此言,分别叫了卢霈、崔逸回到族里仔细问过,两人一口否定,只是流言,不足为信。族中之人有些信了,有些不信,可不信之人,却没有亲眼所见,又不得不信。之后两家摆了酒宴,让两人一同出席,又见他们面上一如既往,方放下心来。
皇宫,太极殿。晋帝正在看奏折,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会呈给他,要是以往没一会功夫他就腻了,不过如今就当积累。正看着入神,张通一脸喜色走了进来,到他身旁耳语了半会。
晋帝脸上瞬间变成笑脸,直问张通:“是真的?不会是传言罢?”边边放下奏折,下了龙椅在殿上踱来踱去。
张通笃定的点头。
晋帝喜不自胜,想了一下让人宣王韶进宫。张通答应一声去了,过了两刻钟,王韶来了。晋帝见了他,挥手示意他免礼,让其坐下,才开口:“听大司马、大将军起了冲突,可有此事?”
王韶拱手回道:“确有此事,踏春之时,为了那位林女郎心属何人生了争执,当时许多人都见到了。”
晋帝拍案笑道:“好,太好了,孤等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今日。从前两人利益相关,紧密无间,总算也有今天。对了,王侍郎,那么我们…”
王韶肃道:“陛下不可,虽两人有了芥蒂,但只是事,还未到刀剑相向的地步。若我们一动,他们势必又连在一起,再两家的族人也不允许这样事发生。如今只能静静等待,待他日两人势如水火之时,方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晋帝听了气弱了大半,靠在椅上叹道:“孤等了好久,快要等不了了。”
王韶端坐不语。
殿上静了一会,张通急急推开殿门一脸喜色跑了进来,大声道:“陛下,皇后和拓拔夫人在刚才分别诞下公主和皇子。”
晋帝大喜过望,一下从龙椅上立了起来,王韶起身道喜:“恭喜陛下。”
晋帝笑道:“侍郎先回去罢,孤要去后宫看看她们。”
“是。”王韶行礼退去。
晋帝出了太极殿,本想先去看拓拔嫣,转念一想,脚步一转去了皇后寝宫。皇后精神还好,就是神色有些不好,她刚得知拓拔嫣生了皇子,而自己的却是公主。
见到皇后耐着性子询问了几句,瞧了一回公主,连名字没来得及取就去了拓拔嫣寝殿。望着晋帝的脚步匆匆的背影,皇后面色阴沉。
见了拓拔嫣,晋帝嘘寒问暖,柔情蜜意,又将皇子抱来逗了好一会,吩咐侍女带皇子下去休息,便半抱着拓拔嫣着贴己话,两人就取名字商量了半会。这夜,晋帝就在披香殿休息。
四月底,李班、范三娘还未离开洛阳,林瑷有些着急。一日,便带人到了官邸亲自问李班:“兄长为何还不离开?”前两日她私下问过崔逸,李班的事已完,随时可以回成郡,这都半个月,却迟迟未见有动身的算。
李班背着手,望着她缓缓道:“为甚么如此着急赶我走?”
林瑷一怔,留心看他的神色,见其眉宇中夹杂着一股忧色,心中五味杂陈,想了许久,还是狠心道:“兄长,如今你的处境尴尬,有诸多事不该过问,对你,对李氏族人还有三娘他们都是好事。”
李班张了张嘴想甚么,又被林瑷制止道:“兄长,你不必担忧,不管事情如何,我都会保护好自己。而你,身上责任重,有些事不能一意孤行,要想想身后之人,若是做错一事,他们的性命…”后面的话林瑷没有,他也清楚。
李班眼中有痛苦、无力,他闭了闭眼,最后睁开时已清明了几分,对林瑷道:“你保重。”语气有些沉。
林瑷却笑了一下,道:“不必如此沉重,事情还没这么糟糕。明晚我在家里摆宴,为你们饯行。”
李班点头道:“我们一定去。”
林瑷得了这话就带着人回去了,吩咐紫香几人筹备宴席。次日午后,李班同范三娘还有李智来到香园,四人一桌,谈天地,吃菜喝酒倒也融洽。四人刚用了半碗饭,就听紫秀大将军来了。
李班父子,范三娘忙起身,崔逸慢步走了进来。
“不必多礼,坐罢。”崔逸踱步到林瑷身边坐定。
三人复又坐下。因多了崔逸,之后的宴上三人有些拘谨,话不多,只简单聊了几句。
“大将军,我敬你一杯。”李班举杯向崔逸道。
崔逸举杯向他,仰头喝了,李班也同时喝下。
“大将军,望您日后多担待她些,我这做义兄的不能照顾她,实在是…”
“兄长…”林瑷出声道。
崔逸瞥了林瑷一眼,点头道:“你放心,这是自然。”
李班这才无话,又与崔逸对饮了几杯。
饭毕,略坐了一会,李班告辞要去,林瑷挽留了一回,见他们执意要走,便不强留,亲自送他们到园外才返回屋内。
“你怎么来了?”林瑷回屋第一句话就问崔逸。
此时崔逸正喝茶,听了这话,放下茶碗回道:“我为何不能来?”
林瑷皱眉,让紫秀等退下才道:“你忘了,我们有了嫌隙,不该见。”
崔逸懒懒靠在椅子上,桃花眼笑看着她,慢慢地道:“不是我们,是我与卢霈,我来是有事跟你。”
“何事?”林瑷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又忘了?五月初六是我的生辰。”
林瑷喝了茶,回道:“没忘,已经为你备好礼物了。”
崔逸张口便道:“不够。”
林瑷未咽下的茶险些喷了出来,蹙眉望着神色自若的崔逸,问:“你都不知有些甚么,一口否定?”
“不用猜我也知道,不过是荷包香囊之类,再不就是鞋袜。”崔逸拍着腿道:“我想过了,这些也要,不过我想去附近郡县游几日,你看如何?”
“你府里不摆酒宴了?”
“不必管他们,到时露了面就走,剩下的有侍从理。怎么?你不想去?还是卢霈邀你上哪儿,所以拒绝?”崔逸面色瞬间不好。
林瑷瞅了他一眼,“你入戏太深了?卢霈和你是演戏,你真将他当敌人了?”
崔逸撑起上身,脸上异常认真地问:“如果呢?若是我与他真的因你而这样,你会如何做?”
林瑷怔住,想了好半会才道:“我不希望这样的局面出现。”
崔逸见她因这句变得消沉,便轻笑一声道:“笑的。”
林瑷却高兴不起来,崔逸忙岔开此话:“那就定了,五月初六我来接你一起走。”
林瑷点头。崔逸又和她了许多别话才渐渐忘了之前的事,直到戌时才离开。
次日,林瑷一早起来到官邸送李班二人,两人的行装已整理妥当,正在与李智话别。三人眼中均是泪水,林瑷看得难受,在院外等三人。巳时正,李班他们才出来,见到林瑷又是一番不舍之语,林瑷一一宽慰。
之后范三娘与林瑷坐马车,李班父子骑马,一起往城外而去。到了城外,即将分别时,李智又是满脸泪水,李班两眼红红,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留下他,狠了狠心,叫车夫加快速度,自己狂马匹,一行人一下冲出去很远。
李智没有嚎啕大哭,而是擦干眼泪望着李班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们回罢。”李智此刻已恢复如初。
林瑷想劝慰他两句又觉得多余,想起什么,问道:“今后你要在洛阳,可想过要做些甚么,是去书院上学,还是做其他?”
李智想了想道:“去书院罢。”
“好,我们先回去,慢慢商量看去哪所书院。”两人一起返回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