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三、阴与阳
于是金隆运来到了金诗的府上,刚进府门,便就见到了矜持中带有一丝懦弱的金诗。
关于金诗在瑞朝的一切,金隆运从来就清楚,可也从来不清楚。
从瑞朝传到契丹关于金诗的情况,总是些金诗在瑞朝是如何迂腐可笑,变得如何懦弱可悲,这与金隆运印象中的那个金诗天壤地别。
所以金隆运从来不相信。
十四年前临别时金诗的眼神总是让他心底起寒意。
如今,金隆运再次见到已经成人的金诗,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
眼前的年轻人完全一副汉人模样,甚至连容貌也越来越像汉人,见到他如同见了猫的老鼠,神情惶恐不安,那里还有那个当初还是孩童就浑身充满草原民族的彪悍之气的金隆绪。
想到这里,金隆运突然又想起金诗连名子都改了,而且还带着几分女气。
难道金诗真的被汉人的文化驯化了吗
富贵安逸真的能够腐蚀一个人的意志
金隆运在心中自问,所以他看向金诗的目光中不自觉的多了几份审视,而后这份审视越来越浓。
这要的目光对金诗来是非常无礼的。
落难的皇子,也是皇子。
不管金隆运如何得势,他也是个臣子。
然而金诗早已习惯了被人轻视,所以并没有感到被侵犯,在金隆运的眼神下反而愈发惊恐和不安。
在这种情绪的支使下,金诗尽然拱对金隆运道“诗见过丞相大人。”
声音也是惶恐而卑微。
金隆运愣住了,一是金诗的行为,二是虽然他知道金诗这些年改了脾性,但头一次体会到,三是金诗的行为有点让他承受不住。
到底是皇子,来府门迎他,还先对他行礼,这要传到契丹去,臣民们除了嘲笑金诗外,更多的是对金隆运的攻击。
“殿下这如何使得,折煞臣了。”金隆运随即还礼道。
而惶恐不安的金诗见金隆运并没有为难他,也似乎轻松了些。
“殿下这些年在瑞朝可安好。”待两人入内坐定后,金隆运笑着问道。
“我在这里很好,皇上待我极好,吃穿用度都很好。”金诗忙回道。
“皇上”金隆运轻声的重复了一句。
“哦,我的是这里的,瑞朝的皇上,母后和弟和皇上可好”
金诗自觉失言,慌忙转移了话题。
“皇上和殿下都安好,只是很是想念殿下。”金隆运答道。
金诗见金隆运如此,红了眼圈道“都是我不孝,让母后挂心了。”
“那殿下想不想回契丹。”金隆运笑着问道,只是这问出这句话让他心情复杂。
“回契丹,为什么要回契丹。”金诗有些茫然的问道。
“哦,难道殿下不想回”金隆运反问道。
“我在这里也很好的。”金诗道,不过他似乎想起什么,又连忙接着道“不过诗还是听丞相和母后的安排。”
后面的话金诗的极不情愿。
“也不是,之前秦大人给太后的书中提过几次,殿下想回契丹。正好太后也有些想念殿下,所以这次就嘱咐臣来看看形式如何,若是时成熟,臣定当竭力助殿下回契丹。”
金隆运认真道。
“我何时过要回契丹”金诗迷茫的道。
“殿下没有过”金隆运闻言心中暗喜,不过仍然在心中分辨金诗所言的真伪。
“这中原的诗赋极美,可我老是不得要领,幸好秦大人来此,他极通此道,我每日除了向他请教诗赋外,不曾过其他。这秦大人也真是奇怪,怎么无缘无故的我想回契丹。”
金诗的话语中困惑多于愤怒,他似乎不善于发怒。
“这么是秦变多事,殿下是真的不想回契丹了。”金隆运问道。
“这里,这里也是委腿子的,而且我在这里,虽不能不母后跟前尽孝,但也是可以为母后分忧的。”金诗低头道。
“殿下的也在理,不过太后实在是思念殿下,殿下还是再考虑考虑。”金隆运开口劝道,当然这了是他再次对金诗的试探。
不过虽然到现在金隆运没把金诗看透,倒是把秦变给看明白了。
“诗只不过想为母后多分担一些,我在这里,皇上瑞朝的皇帝总是要放心些的。还望丞相金替我向母后宽言几句,不要让她误会才好。”
金诗诺诺的道。
“如今形式殿下想必也是知道,殿下难道不怕瑞朝的皇帝一怒之下杀了殿下”金隆运见金诗始终不肯松口,于是又开口问道。
“皇上待我极好,他不会的。”金诗想也不想的答道。
“既然殿下如此坚持,臣也会将殿下的这份孝心上传给太后。只是这人心险恶,殿下还是要心些为妙,切不可轻信他人。”
金隆运沉默了一会才道。
而后金诗的矜持,金隆运的敷衍让两个本来就没有什么话的两个人再也找不着话,金隆运坐了会便告辞。
出来时,金隆运的心事愈发沉重。
如今的金诗的表现真的是人畜无害,可是他的内心又隐隐觉得这是不真实的。
金诗是真的贪图这里的安逸而不愿回契丹,还是因为怕他不愿回契丹,还是以上两点都不是。
若是前两个原因还好,若是都不是,那么
金隆运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金隆运安慰自己道。
“殿下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个会,为什么一口拒绝”待金隆运走后,四下无人时,金童终是忍不住问道。
“现在的拒绝,正是为了将来能回契丹。”金诗长叹一声道。
金童看到的是会,而金诗却是看到的杀,他没办法确认金隆运的话是否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如果金隆运真的想接他回契丹,怎么会因为他的拒绝而放弃
金诗现在冷静下来回想刚刚金隆运所的话,不禁嘲讽的笑了笑,金隆运怎会真心的想接自己回契丹
他们俩的仇从十四年前,或是更早以前就结下了。
“金童不明白主的意思,而且主人怎么也是契丹国的皇子,太后的儿子,当初若不是金隆运,殿下也不会在这里为质,过着蝼蚁般的生活殿下为何还要对他低声下气”
金童有些气愤的道。
“蝼蚁般的生活。”金诗着这几个字便有些神经质的笑了,不过眼光却凶狠了起来“这一切全赖丞相所赐,若是有会,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即是如此,殿下为何要”
“若是我像当年一样对他横眉,那么我就白白在这里待了十四年,白受了这许多苦”金诗缓缓道。
金隆运料的也没错,这些年金诗确实是被汉家的文化给驯化了。
在瑞朝的这些年,金诗最感兴趣的并不是诗赋,而是真正的汉家文化。
刚开始接触汉人的时候,金诗很惶恐,所以也很谨慎,他时时刻刻留着着汉人的言语和行动。
慢慢的,金诗就觉得汉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民族,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他们看起来很虚假,可是转而又很真诚;有时候他们很宽容,可是有仇必报;有时候他们看起来很懦弱,可是彪悍起来也无人能及;有时候他们显得很笨拙,可是总会在不经意间显示超人的智慧;有时候他们看起来很懒惰,可是吃起苦来不要命;有时候他们慷慨大方,可是也有时候他们吝啬无比
这真是一个善变的民族,没有一点规律可寻。
这让金诗迷茫了好长一段时间,只到有一天他不知道听谁了一句要了解一个民族,要从文化入。
金诗为了寻一个答案,或者要让自己在瑞朝活得更好,所以他开始研究汉人的典籍,并与身边的汉人相比对。
刚开始,金诗拿着典籍根本不知所云,什么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什么无为无所不为,什么无可无所不可,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金诗自己也经历了许多,再加上他所观察到的,他才明白,汉人这个民族并没有特定的行为标准,他们永远在寻找一种最为合适的行为方式。
这个世间是变化的,所以他们也是随着世间的变化而变化,所以他们无为也无所不为,无可也无所不可。
在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金诗是很兴奋的,他觉得自己掌握到了成功的秘诀,这个秘诀是经历了一个民族血与火的验证的。
也就在那一刻,金诗甚至在内心有些感谢把他留在燕京为人质的金隆运和林太后。
正如汉人的典籍上所的一样,凡事总是有阴与阳的,如果不是留在燕京为质,金诗觉得自己不可能得到这个秘诀。
如果当初为质的是金诗的弟弟如今契丹皇帝,那么他现在也许也是一个将死的皇帝吧。
金诗如是想。
金诗,在内心期待上天给他一个会,一个回契丹的会,让他学有所有。
如此他这些年的苦才真正没有白受。
晚宴上,金诗看着那个同他当初在燕京一样惶恐不安的青年,如是想到,而且金诗有预感他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所以此时金诗的脸上并无丧气之色,比起金隆运和秦变来,他的神色再正常不过。
瑞朝大臣的扬眉吐气之气与契丹金隆运强打精神的僵硬之色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当然最为丧气的是今晚的主角张少侠。
瑞帝对张少侠到是和蔼可亲,问张少侠多大,几月生,属什么的,平日可有什么喜好,为他准备的宅子可满意。
张少侠见瑞帝态度可亲,心中虽仍然惶恐伴着委屈,但也一一作答。
瑞帝心情大好,酒也喝的半酣,见张少侠如此胆怯懦弱,又想起年少微时为了一口饭在天师道中受尽歧视,那个时候的张正一是他连仰视都不敢的。
终于,那个曾经让他望而不及的人已经成为瑞帝的下败将,而他也由一个一无所有的寒门少年成为如今权倾天下的帝王,不禁有几分得意,大笑道“想当初你父亲是何等的刚健跋扈,不想你却是一谦谦君子。好好子不类父也好”
张少侠闻言,满脸愧色,不知如何应对,正在惶惶之际只听得他一旁的蔡元明淡淡的道
“天师虽然刚强威严,但对子女却是极温和的,事事都替少主考虑得当,少主从未见过世间险恶,成为谦谦君子也不为奇。”
“哦,没想到张正一也有温和的一面”瑞帝大笑道。
“万物皆由阴阳两面,更何况是万物之娄的人。皇上英雄盖世,不也有侠骨柔情之时。”蔡元明答道。
瑞帝正在兴头上,见蔡元明意有意拿自己与张正一做类比,不禁心中有些不悦,哼了一声道“张正一这一妖道有何德何能与朕相比”
“天师的功业心胸或比不上皇上,但作为人父,爱子之心,确实与皇上无二。”张正一认真答道。
“爱子之心”瑞帝笑了两声,不可置否。
第二天,一大早,蔡元明便接到了瑞帝让他入宫的诏令。
蔡元明被人领到御书房的偏殿前侯着他以为他会等行久,却不想没过多久,瑞帝就下朝来了。看来瑞帝想见他的心很急切。
不过进了御书房之后,瑞帝看了蔡元明一眼之后就不再理他,一心品起茶来。
蔡元明见瑞帝如此,也不敢出声,只能立在那里等瑞帝开口,心下暗自猜测瑞帝召他的原因。
蔡元明偷偷看了下瑞帝的神色,倒也没有明显的怒气,只是有些不悦之色,心中便猜测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还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令瑞帝不满。
正在胡思乱想时,便听到瑞帝缓缓道“朕昨夜刚入睡就被惊醒,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