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纪伯伦先生最近可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的远方表叔去世，留下了一大笔财产和公爵的名号，近些天他在伦敦为继承的事奔波，片刻不得安宁。

    伦敦公馆的晚宴上，他正和一位姐跳舞，一位失礼的男仆竟然跑了上来。

    他焦急地：“抱歉纪伯伦先生，我们从约克郡收到了一封紧急家书，情况似乎不妙，我想应该立刻通知您！”

    纪伯伦表面上带着微笑，礼貌地和姐明缘由，转身时脸色就变了。

    “如果不是什么万分紧急的事，我要你立刻去见上帝。”

    他猛地从仆人手里抽过家书，用剪刀裁开信封，才大概浏览了一番，蓦地神情大变。

    “该死！”

    他怒骂了一声，猛地向大门奔跑了起来。

    后面的男仆愣愣地问：“大人，我还需要去见上帝吗？”

    纪伯伦怒吼：“你去见管家。让他赏你一份机灵钱。”

    纪伯伦连夜从伦敦出发，赶到了伊怜的庄园。

    站在门口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上的雪掸干净，这才推开了大门。

    他收到的信上，伊怜先生骑马受伤，第二天才被救回来。外伤并不严重，只是……

    他感染了罕见的流感病毒。

    “纪伯伦先生？”有仆人见到来客，连忙帮他脱去了外衣。

    纪伯伦并未停下向前的脚步：“伊怜情况如何？”

    “主人一直发着高烧。”

    纪伯伦推开房间的门。

    伊怜先生的窗子紧紧地闭着，有几个仆人在旁边侍奉，医生坐在旁边诊治，而戴安娜姐则寸步不离地为伊怜换降温贴。

    即使房间温度很高，普通人都在流汗的程度，伊怜先生仍然脸色苍白。

    一个仆人轻声解释道：“伊怜先生在暴风雪夜迷失了方向，受了寒。现在仍没有清醒。”

    纪伯伦沉默地站在门沿处。

    直到医生们诊治结束，纪伯伦这才上前，请医生借一步话。

    他们坐到了伊怜先生的藏书室。

    戴安娜留下仆人在伊怜旁边伺候，自己也过来听了。

    几个医生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纪伯伦的心沉了下去。

    “伊怜先生的腿伤并无大碍，但他感染了几年前的流行病。这种病的特征是不断地高烧，病人在三天内精神不错，除了高温感觉不到任何不适。只是……”

    纪伯伦耐着性子：“只是什么？”

    “只是，正常的男子，熬不过三天的高温，就会丧命于多器官衰竭。”

    房间里立即沉默了下来。

    “你是，这种病三天就要人命？”

    见医生点了点头，戴安娜控制不住眼泪，哽咽地哭了。

    纪伯伦低头沉默片刻，随即：“既然您，这是几年前的流行病，我猜测一定有控制的方法吧？”

    几个医生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年龄较长地开了口：

    “一开始死了很多人。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他们找不到任何降温的方法。不过……”

    那医生停了停，好像自己都难以置信，过了一会儿才：“不过，有一个‘偏方’，确实治好了许许多多的患病者。”

    纪伯伦立刻精神许多，追问道：“是什么偏方？您放心，无论是什么药材我们都支付得起。”

    医生神情极为微妙。

    他低声：“其他的药都好。只是一样，不是钱能买来的。”

    “？”

    “要想治好这病，需要一根……”

    “……一根成年男人的指。”

    纪伯伦听了这话，突然失声笑了起来：“我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原来是这么寻常的东西！”

    几位医生面面相觑。

    纪伯伦：“您只需要照顾好病人。这件事交给我去办。”

    等医生走了出去，纪伯伦对戴安娜：“我这就回去，取一笔钱，找个能保守秘密的男仆……”

    戴安娜此时已经不哭了。她非常冷静，抬头对上了纪伯伦的眼睛。

    “纪伯伦先生，”戴安娜的声音清楚明了，“您是伊怜最好的朋友，伊怜遇到事情，向来都是您帮忙解决……”

    “不用客气话……”

    “但是，”戴安娜话锋一转，声音也充满了严厉，“您最了解伊怜。您觉得，他会接受吗？”

    纪伯伦满不在乎：“我当然知道他优柔寡断。不过性命攸关，由不得他迟疑不决，拖泥带水了。”

    戴安娜摇了摇头，“不是他能不能做决定。你认为他会同意一个陌生人为他奉献出指吗？就算那是我们花钱买来的——”

    “那就不让他知道。”

    戴安娜苦笑一声：“我倒希望这世界上有天衣无缝、不留痕迹的事情。一旦他知道了，只怕你我都会被迁怒。”

    戴安娜缓缓地：“穷人不可以。他们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你我府上的男仆也不行，毕竟外表有损，意味着他们不能再在庄园工作，无论给他多少钱终有花光的一天，到时候他们回来要钱……”

    纪伯伦皱了皱眉。

    他本以为多给些钱就能解决，没有想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思索无果后，纪伯伦：“老实话，我知道伊怜会生气。但只要让他活下来，再怎么生气我都能接受。”

    “您只不过是失去一个朋友，而我可能会失去我唯一的亲人。”戴安娜，“我不能冒这个险。”

    “那你怎么办？”

    戴安娜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好像稳定了心神。

    她将茶杯又放回到托盘上。

    “有一个瘸腿的仆人。”

    “……”

    “那天伊怜出事儿，他第一个跑出去。第二天雪停了，救援队赶往森林深处，看到一个瘸子背着伊怜往外走……”戴安娜略微停顿一下，才继续：“他见到救援队，拼命地求他们救伊怜，他把能找到的衣服都给伊怜穿上，自己穿得单薄，冻伤了许多地方。我认为，他似乎足够忠诚……”

    纪伯伦皱了皱眉：“他叫尤恩？”

    “是的。您认识？”

    “在船上见过几面。”

    “您觉得，他会同意……”

    纪伯伦思索片刻，道：“以我对他的认识，他很会为伊怜着想。为了伊怜，他不会出去。”

    “庄园里少了一个瘸腿仆人，只要找个好借口，伊怜不会阻止。”

    藏书室里坐着的人多了一位。

    尤恩前一分钟还蹲在伊怜先生卧室的角落，焦急地等待结果，却突然被主人叫到了藏书室。他以为事情有了进展，连忙跑了过去。

    这仆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即使房间再温暖，他也不断地寒颤。

    戴安娜姐让人给他端了一杯红茶，他却连忙拒绝，他不应该用如此昂贵的瓷器。

    纪伯伦先生讨厌虚伪的奉承，他胡乱地扯了扯领结，展开双手靠坐在沙发上：

    “我就直接了当地明，是这样的——”

    等纪伯伦解释完之后，他对着尤恩：“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但你最好一次性提出来，不要再找伊怜，也不要让别人知道。”

    尤恩愣了愣，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你意下如何？”戴安娜紧张地问。

    “哦……”尤恩的眼睛突然红了。

    两个人皱着眉，以为他是不愿意。没想到听那仆人：“太好了……先生一直发着高烧，我以为……我当然愿意。”

    尤恩的声音有些发颤：“感谢您来找我。老实，如果您找了其他人，我才不放心。如若他们一不心，让伊怜先生知道了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您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

    “请您尽快准备吧！”

    纪伯伦：“不用着急。医生还在准备其他的药。你真的愿意？”

    “当然、当然，”尤恩的表情不见丝毫的犹豫，“我愿意为他奉献全部……”

    戴安娜冷静地断了他：“可是。一旦你同意，就意味着你不能再在庄园工作了。”

    “……”尤恩听了这话，突然冷静了下来。

    戴安娜：“我们会对伊怜，你想要离开庄园，当一个佃户。理由是你想成家。”

    尤恩抬头看了看姐的脸。他沉默了半晌，才苦笑道：

    “是我没想清。也对，只要我在庄园待着，伊怜先生早晚会察觉出不对劲。”

    “……”

    “那么，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

    纪伯伦：“你可以提一个价钱。无论多少，我都满足你。”

    尤恩当真思考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我欠了别人钱，所以我要两万磅。”

    “两万磅。”纪伯伦冷笑了一声：“你也敢开口。不过这样才好，如果你得过少，我还怕你之后会反悔。”

    两万磅，别是一根手指，就连一条人命都可以买来。

    这无疑是一场亏本的买卖。

    尤恩丝毫不辩解，继续：“另外，我还有个要求。”

    “……”纪伯伦用手擦了擦上唇，已经略有些不耐烦。

    戴安娜连忙：“你请。”

    尤恩：“今晚，我想单独侍奉伊怜先生。”

    “……”纪伯伦忍不住：“你不要再装作忠心耿耿的样子。拿好钱就两清……”

    戴安娜却着急地拽了拽纪伯伦的衣袖。

    “这个时候，他什么就是什么！求求您别再岔啦，亲爱的纪伯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