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伊怜的妹妹戴安娜姐长相温和，对待仆人也很心，从不会大声斥责。他们两个从一起长大，对于双方都很了解。伊怜想不出为何，尤恩如此惧怕戴安娜。

    尤恩低着头躲在书房的角落里，似乎再也不想出去见人。

    他以前在庄园里就沉默固执，现在竟比以往更甚，从来不和其他人话。

    伊怜先生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戴安娜姐匆匆结束了蜜月旅行，拉着丈夫赶到庄园。

    她没有任何客套的话，匆匆看了看周围服侍的仆人，开门见山道：“尤恩呢？”

    伊怜坐在客厅中，好笑地问：“你不先问问我，竟然先问我的仆人。”

    戴安娜强压住心中的急躁，坐在哥哥的对面。

    “你最近心情、身体如何？”

    “心情？”伊怜回想一下，“不错。”

    “即使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你并不爱听，我也要：为什么让尤恩回来？他没有回来的理由。我让管家再给他一个月的工钱，搭乘明早的火车离开这里。”

    伊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这么着急为我的仆人安排工作，真让我有种你还没出嫁的错觉。”

    戴安娜听出了他的不高兴，缓和了语气：“你让我单独和他。他现在在哪里？”

    “……”

    伊怜皱了皱眉。

    戴安娜知道，她不可能左右伊怜的决定，现在也绝不是谈论尤恩的好时机。纪伯伦曾经私下里提醒她，尤恩有些过人的手段，让伊怜对他信赖、依赖，绝对不能直接在伊怜的面前让尤恩离开。

    可是，戴安娜心中焦急的火焰难以遏制。那仆人就站在伊怜旁边，身上留着曾为伊怜奉献的伤疤。他怎么可能忍住不邀功，又怎能不出心中的委屈？

    戴安娜勉强地笑了笑：“我只是提醒你，尤恩在其他忠诚的仆人中，风评不佳，私生活混乱，似乎做过不少丑事。你要心，不要让一个仆人败坏你的名声。”

    伊怜先生愣了一下，点头：“我会注意。”

    戴安娜姐没有见到尤恩本人，就离开了庄园。

    伊怜一个人回到了书房，当他开门的时候，竟然没有人在。他左右走了一圈，含笑着：“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罢，手推开了窗帘，露出里面战战兢兢仆人。

    尤恩低头缩着肩膀，知道戴安娜回去后才恢复了正常。

    “你还怪她曾经你偷盗？”

    ‘偷盗’两个字刚出口，尤恩被吓得不轻，脸色猛地苍白，伊怜先生以为抓住了要害，连忙停止了问话。

    戴安娜曾经他偷盗过顶级珠宝，后来尤恩也表示谅解。没想到竟然会对尤恩造成更深远的影响，现在连看都不敢看她。

    伊怜想来想去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过了几天，他把尤恩叫到桌前。

    “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伊怜。

    尤恩面带困惑。

    “只要是我能做得到，你都可以提出来。不过，在你的愿望实现后，无论戴安娜姐对你做过什么事，你都要忘掉。要知道，仆人不能为难主人，也不能对主人心怀恐惧……”

    尤恩慢慢地听着，苦笑道：“戴安娜姐没有对我不好，而是我……”

    “不要反驳了。你只要能做到，我就满足你的要求。”伊怜看着站在眼前的仆人，：“你想好了吗？”

    过了片刻，尤恩点了点头。

    “我希望您和心爱的人表白。”

    “……”伊怜仿佛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你什么？”

    “我，我希望您和心爱的……”

    “不，你还是不要重复。”伊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腹心事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尤恩站在旁边，面色复杂地盯着伊怜先生。

    尤恩不敢有多么了解伊怜先生。他只有些许的把握，让他敢于提出这个要求。

    如果不是……

    尤恩还没有想清楚，就看到伊怜先生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伊怜先生摇了摇头，“我恐怕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

    “对不起，我食言了。”

    尤恩忍不住问：“为什么？您没有喜欢的人？”

    伊怜皱起眉头，显然也是挣扎许久，才：“因为我喜欢的人，高高在上，学识渊博。我不敢……”

    “……”尤恩咽下心头的苦涩，自知所有的假设都已经没有意义。他立刻：“是我为难您了。其实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

    “我希望你能够穿着鞋子，让我为您擦鞋。”

    “……”

    伊怜忍不住想，尤恩是不想要提苛刻的要求，才会出这样一个略带玩笑的话。

    他本想给尤恩钱，除了钱之外，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尤恩生活的好些。可是尤恩曾过不要他的钱，伊怜就想让他自己提出来。

    伊怜：“我拒绝过你一个要求，接下来你提的所有事我都不会推脱。你可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我从没有怪罪过姐，您提的条件本就是让我占优。”尤恩：“我一直想在阳光充足的书房中，为您擦鞋……求您了。”

    伊怜：“你的癖好当真怪异。我曾赏过房子、土地，也给过高昂的嫁妆，免除过租金。你什么都不要……”

    尤恩：“但我擦过的鞋子很干净，我听您表扬过很多次。不定日后我想开家鞋店，专门擦拭贵人们的鞋子。”

    伊怜先生听他着轻松话，也忍俊不禁起来。

    尤恩跪在他面前，专心致志地为他擦鞋。他擦起鞋很认真，动作又十分轻柔。

    伊怜先生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捧住的不是鞋，而是自己的心脏……

    看到他如此认真的模样，伊怜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今晚要给‘休’写一封信。

    他要满足尤恩的愿望。

    伊怜先生的画室重新开了。仆人们以为他又要出去取材，准备好了几辆马车。

    谁想伊怜先生除了复诊，几乎不怎么出门。

    当被问道，伊怜先生的回答也很简单：“我已经找到了想要创作的题材。”

    一日伊怜先生正在画室中作画，一位女仆敲门进来。

    他在创作的过程中从不需要仆人服侍。见到有人进来，伊怜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你有什么事？”

    那女仆看着很眼熟，伊怜记得她叫爱玛。

    “先生，您的红茶。”

    “哦……”伊怜先生不记得自己让仆人送茶。但既然已经送到了桌前，伊怜走了过去。

    “自从戴安娜姐走后，管家只让我去厨房杂。那些吃灰繁重的活儿，……”爱玛着哭了起来。

    “你让管家给你换个轻松的工作。”伊怜没有放在心上，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刚才尤恩要给他拿点心过来。现在走到哪里了？

    他想给他看刚画完的郁金香……

    “啊！心！”

    伊怜的思绪还未转过神，突然感觉胸前一热，一低头，才看到热茶全部洒在了身上。

    “没事……”伊怜站起身，庆幸没有在画前喝茶。身旁的女仆已经拿起了白色的毛巾，贴身过来。

    伊怜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她离的太近了。

    “伊怜先生，”女仆的声音带着贵人都懂的挑逗：“我想伺候您……”

    “不、滚开，滚开！”伊怜慌忙抽出自己的手，却仍然摆脱不开，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门被开的声音。

    爱玛“啊”了一声，没想到会有人进来，慌忙退到了旁边。看到来人是那个阴暗的瘸子，知道他不会到处乱，这才松了口气。

    伊怜先生气得发抖，冷声让尤恩把门关上。

    尤恩应了一声，：“主人，先将湿衣服换掉，我怕您生病……”

    话还没完，女仆扑到伊怜身边哭哭啼啼，不过她还没话，就被冷声赶了出去。

    尤恩把手上的点心放在旁边，等到主人平静片刻，他才：

    “我还是第一次听您‘滚出去’。”

    “如果你是来嘲笑我，讽刺我，那么我不吝惜再对你一次‘滚出去’。”伊怜先生整理着新穿的西装，脸上的表情很差，“真是糟糕透顶……”

    “您好像对这种事很熟悉。”

    “……”伊怜冷着脸看他。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您处理的方式很特别。按照我以往对您的理解，您不会直接把她赶出去，想必是您经验多了，知道女仆不会将这种丑事出去，才放心的……”

    “闭嘴。”伊怜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件事。

    “好的。不过，以后那个女仆即使恳求您，求您和她……您也千万不要答应。”

    “……”伊怜：“你什么？太荒唐了。我怎么可能答应……”

    话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想起来，在船上，尤恩类似的请求，以及伊怜先生被迫同意的事情。

    尤恩忍不住再三提醒：“求您，千万不要答应别人。”

    “……”

    “不管她的多么可怜，您也不要相信。”

    伊怜先生扣扣子的手停顿，不可思议地对尤恩：“你……我怎么可能答应？……你也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