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论文答辩

    六月盛夏，烈日当空，地面蒸腾的空气都扭曲了人的视线，热的让人窒息。

    某名牌大学历史考古系的一间阶梯教室内，空调全力运转着，吹着肉眼可见的白气。

    但此时此刻教室内的气氛却有些混乱，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今天是历史考古系中国古代史专业大四学生论文答辩的日子。

    当陈岩站在讲台上，面对这自己的同学和三位答辩老师，自信满满的演讲完自己的论文时，台下并没有响起应有的掌声。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交头接耳纷乱嘈杂的议论声。

    论上古时代人类文明的产生及神的存在和消失

    这是陈岩的论文题目。

    底下同学们的脸上，或带着不屑的嘲笑，或带着诧异的愕然，如一根根钢针般刺入了陈岩的心脏。

    照理，同学答辩完毕后，不管精彩不精彩，大家都会给予鼓励的掌声，也是一种代表四年学业完成的恭贺。

    “写得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迷信神鬼之？”

    “呵呵，这么有想象力，不去写可惜了。”

    “虽然听不懂，不过好厉害的样子。”

    陈岩的脸色铁青一片。

    “安静一下。”

    答辩老师之一的学院院长张印礼重重拍了一下讲台，嘈杂的教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陈岩同学，对于你的这篇文章，我是认认真真拜读了三遍，必须要承认的是，你的文章文采斐然，立意新颖，想前人所不敢想，从一个常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出发，最后得出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结论，不得不让人佩服你的想象力，但是！”

    张院长话锋突然一转，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今天举行的是毕业论文答辩会，你的这篇文章，对，就是文章，我之所以称它为文章而不是论文，就是因为一开始你的论点就是有问题的，就如你去论证上帝能或者不能创造一个他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论点如果有问题，即使论据再充沛，论证过程再严密谨慎，得出的结果依然是错误的。

    “所以！”

    张院长又重重敲了下讲台，“我的意见是不予通过，我建议你重新选题，再写一篇论文，延期进行答辩。”

    原本归于安静的教室又是一阵喧闹嘈杂，同学们纷纷哗然，这是第一次出现论文不予通过的情况。

    陈岩心中一纠，脸色一下子由青转白。

    人最怕的就是所做的努力被否定。

    对于这篇论文，他的论文指导老师当初也提过建议，让他审慎选题，多考虑考虑。

    不过陈岩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初衷，他相信自己的结论，也花费了很大的心力与精力，全身心的投入进去，白天去图书馆查资料，晚上在电脑上浏览相关论坛，周末时间逛古玩市场、博物馆。

    而且他已经考上了本校的硕士研究生，如果不能按时毕业拿到毕业证的话，他的研究生资格也将被取消。

    “咳，咳！”

    见教室内的情景有点火爆，副院长兼系主任王文建王教授故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

    “陈同学的论文写的非常精彩，充满了想象力与创造力，我读的时候也是欲罢不能，只是论点有些超越现实层面，对社会没有太大的指导意义，陈同学也不必气馁，重新选题再写一篇论文，你的学术能力我们还是肯定的，有不懂的可以问问我们三个老家伙。”

    王文建虽然得客气，但是无疑也给陈岩的论文判了死刑。

    教室的气氛此刻热烈的如菜市场般，陈岩感觉自己一个人呆立在讲台上，就像是被法官审判的犯人，而论文评委无疑就是掌握生杀大权的法官了。

    底下的同学们像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他们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一道道扫视过陈岩的脸，就像一个个巴掌一样扇了过来。

    面对所有人的否定，陈岩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我的结论真的错了吗？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了上的捧着的论文上。

    论文里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反复推敲斟酌过，每一个论据都有出处，绝非凭空捏造，每一个论证都经过自己无数次的推导演算，最终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所以，这个结论是不会错的。

    陈岩的信心重又坚定。

    如果自己的结论不错，那么？

    陈岩抬起头，长身而立，眼睛扫了一圈神态各一的众人。

    教室仍然嘈杂，陈岩的内心已渐渐平静下来，变得波澜不惊。

    他突然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人的某些认知是早已深深扎根于脑海之中的，一旦形成再难更改。

    自己写了一篇论文，告诉众人上古时代人类文明曾被外星人推动过，这些外星人就是神话故事里记载的“神”，他们通过时空通道来到了地球。

    谁会相信？

    不管论证的多么周密，固有的观念已难改变。

    就如同中世纪上帝的信徒。

    当他们第一次看见哥白尼的日心时是什么反应？

    异端！

    当他们第一次听人不是由上帝创造的，而是猴子变的，又是什么反应？

    荒谬！

    此时教室里的气氛已变得有些不可控了。

    论文答辩老师有三位，最后一位林慕贞林教授是位女性，她出言发声道：“我和张院长、王院长的意见正好相反，我是特别喜欢陈同学的论文，初看到这篇论文的时候，我就像孩子碰见心喜的玩具一样，一下子就沉迷进去，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最缺乏的是什么？”

    她问了一句，然后又自己回答道。

    “是想象力，没有想象力，这个社会就不会有进步，其他同学的论文我也悉数看过，有的也非常优秀，但论点略显陈旧，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能看的出来，这篇一万余字的论文倾注了陈同学极大的心血，我们不能因为简单的一句论点有问题就否定了他人的努力，陈同学的论点属于猜想，并不是悖论。

    我们不能否认他的结论就一定是错的，毫无疑问这是一篇非常优秀的论文，我会推荐到史学月刊上发表。”

    林教授的话又惹得底下学生们更为嘈杂，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答辩老师意见如此相左的情况。

    “林教授，你的观点恕我不能苟同。”

    张院长脸色严肃，道：“我们作为老师，要本着为学生负责的态度，这批学生即将要踏入社会，社会非常现实，与学校最大的不同是，它是残酷的，冰冷的，你付出不一定就会有收获。

    我们个人的评判虽然带有一定的主观性，但也不能违背客观事实去评判，我承认陈岩同学的文章有很强的文学价值，我可以推荐他的文章发表到文学类期刊，而不是史学杂志这样非常严肃的学术性刊物。”

    张院长的话不留一点情面，让脾气温和的林教授不禁脸色一变，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本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你对学生负责，难道我就对学生不负责任了吗？

    什么又叫违背客观事实？你这样妄下评判才叫不负责任，凭借自己微不足道的个人经验轻言论断才是违背客观事实。”

    见林教授和自己意见相悖，张院长不想再和她争辩。

    他双重重的放在身前的讲台上，用力抻直臂，椅子脚与地面的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响起，椅子后退了有半米的距离。

    他起身站了起来，一锤定音，对陈岩的论文下了结论。

    “我对陈岩同学论文的意见是：不予通过，重新选题，延期答辩。”

    他是学院院长，有这个权利。

    “休息五分钟，休息过后，下一位同学继续答辩。”

    罢，他不理一脸错愕的林教授，端起见底的水杯，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

    陈岩低头默然，身影显得落寞孤独。

    只是中的拳头却握紧了，心被指甲扎的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