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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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石为开。

    *

    孔云抬起头。

    这会儿站在他跟前的,并不是他此前见过的任何一个熟面孔, 而是一个令他察觉不到任何魔力波动, 外貌上看起来不过十三岁上下的少年。男孩穿着一件了补丁的破旧黑灰色棉衣, 他似乎是被茶水里逸散的清香吸引过来的, 此刻却微抿着唇角, 目光紧紧的盯着孔云瞧。

    孔云还没有反应过来, 德拉科却已经有些不悦了, 低年级斯莱特林眯了眯眼,语气冷淡:“有事吗?”

    少年很明显的迟疑了一会儿, 却没有搭理德拉科,他犹犹豫豫的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册子,目光却仍是紧紧盯着孔云,声音低哑而心翼翼:“……请问, 你认识这本书上的字吗?”

    孔云低头看去。

    眼前的书籍虽然破旧, 但能够看得出来, 这已经是对方心保存的结果了,封面上的字迹有什么液体沾染过的痕迹,已经模糊成一片, 只能隐隐辨出一个单词:几何。

    ……几何?

    *

    “不被麻瓜扰,没有饮食的担忧,一个安全的,光明正大的研究环境。”萨拉查:“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可你想要的这些, 霍格沃兹一样能够给你。”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萨拉查。”西普里抓了抓头发, 没什么表情的道:“我承认,你们的想法很棒,如果成功的话,它一定会给魔法界的发展,巫师的处境带来质的飞跃,但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我想你们也应该明白,想要真正做到这点有多难,是不是?”

    没等萨拉查开口,他叹口气,继续道:“就像我前面告诉你的那样,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已经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再为前途未卜的事情冒险了,对我来,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想掺合到任何麻烦的事情里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似乎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坚决,萨拉查和赫尔加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作为霍格沃兹的创始人,他们只会比西普里更明白,建立一所学校的风险。

    首先,霍格沃兹并不算对学生收费,换句话,至少在建校的初期,学校的一切开支都将由四人,以及部分感兴趣的资助者负责,一旦资金不足,学校就会直接迎来倒闭的风险。此外,那些巫师家族愿意接受这个学校吗?霍格沃兹能够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吗?学校能保持学校的单纯,而不沦为某个机构或组织的工具吗?

    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些问题,在霍格沃兹真正成立,变为他们理想中的那个学校之前,即使是作为创始人的他们也无法肯定的做出任何保证。

    这让西普里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位魔药大师从椅子上站直了身体,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来:“好了,好不容易再见面,我们就不能谈点有趣的话题吗?起来,戈德里克和罗伊娜还好吗?”

    赫尔加看着他:“除了依旧和我们在一起,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外,一切都很好。”

    男人的身体蓦地一僵。

    “你还记得,是不是?”赫尔加神色柔和,轻声道:“我们不是好了吗?建立一个真正的,属于巫师的乐园,让所有人巫师都能够安稳、快乐的长大,结束像这样不得不东躲西藏的日子……”

    她的话还没完,就被男人断了。

    “我不记得了。”他恶狠狠的道。

    赫尔加张了张嘴,还想点什么,却忍住了,红发女巫沉默的注视着他,眼眸里有些西普里不愿意读懂的东西,他索性掉转过头,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随便你们怎么,我不会成为霍格沃兹的魔药教授,让你们失望了——不管怎么,还是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完这句话,他就恢复了他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我去准备茶水和点心,你们随便聊。”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态度服了,当他端着一盘糕点回来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再提有关霍格沃兹的话题,赫尔加只提出,希望能够让他们借宿一段时间——在他们找到合适的替代者之前。

    也许他们只是想慢慢服自己。西普里想。可惜的是,他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人服的,赫尔加和萨拉查这个行为,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他这么想着,面上却爽快的答应了他们:“当然可以,你们想待多久待多久。”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开始认真的讨论替代者的问题,就像是他们真的放弃了再劝西普里一样。

    西普里偶尔会加入他们的谈话,但更多的时候是只是静静听他们。

    很多人可能都会对萨拉查,赫尔加,戈德里克和罗伊娜能够成为朋友感到惊讶,毕竟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可作为四人共同朋友的西普里-斯图亚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论他们在某些问题上具有多么巨大的分歧,可希望改变巫师们的处境,推动魔法界发展的这种心情和理想,始终是一样的。

    也许手段和方法有所不同,但最终的目标却是殊途同归的。

    就好比现在,赫尔加和萨拉查就能够极其和睦而愉快的讨论未来的算:该如何保护霍格沃兹的,不被麻瓜发现和扰?课程应该怎样安排?如何最大程度的改变巫师的生存环境,从如今这种偷偷摸摸,东躲西藏的黑暗中脱离出来?

    “我们或许还应该考虑文字的问题。”赫尔加:“并不是每一位巫师都识字,我们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你的没错,这一点也必须考虑进来。”

    两人聊的入神,事实上,如果戈德里克和罗伊娜在这里,他们之间的灵感和想法或许会碰撞出更激烈的火花,可即使只有萨拉查和赫尔加两个人,也足够描绘出那些计划和愿景了。

    西普里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听了一会儿,漆黑的眼眸里波澜不惊。

    在没有足够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力量作为支撑的情况下,建立所谓的巫师的乐园,真的有意义吗?那些一心执着于权力和黑魔法,想要挑起巫师和麻瓜之间的战争,仇视麻瓜的巫师,真的会放任这样的净土存在吗?

    像这样,看不到丝毫希望和可能的未来,真的值得去争取吗?

    西普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耳旁还回荡着好友认真考虑学生饮食问题的声音,西普里却感到有些厌烦起来,他没有扰两人,而是独自起身,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西普里本来是算去窗台边照料一下那些花花草草的。

    还没走近花盆,一股清淡却又令人无法忽略的茶香立时牢牢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作为一个茶痴,西普里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循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茶香,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门外的三个人影上。

    在方才聊天的时间里,西普里就已经从萨拉查和赫尔加口中得知,随他们一同过来的两个少年,正是霍格沃兹的学生,起初他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目光落到门外的两个少年身上,西普里顿时心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看得出来,他们的变形术用得相当不错。不仅如此,光是少年拾起茶杯时举手足间的动作,都透着一种不出的矜贵。并不是单纯的模仿麻瓜贵族的礼仪,而是一种出于自身的自信和从容,自然而然的风度。

    但这并不是最让他感到心情复杂的。

    最让他感到一言难尽的是,这样两个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出自传承悠久,典型的纯血巫师家族的巫师,这会儿正坐在桌椅旁,一边慢悠悠的品着茶,一边教一个麻瓜少年识字。

    这年头纯血巫师的脾气都这么好了吗?

    他还在出神,注意到他的到来,其中的一个少年礼貌的主动招呼道:“……斯图亚特先生,有什么事吗?”

    西普里本来是想转身就走的。

    然而少年却凭着一句话,硬生生让他止住了扭头走人的想法:“正好我煮了壶茶,斯图亚特先生要尝尝看吗?”

    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拒绝。

    可是……

    目光无意识的落到玲珑精致的青瓷茶杯上,不同于英国茶里混入了糖块或牛奶的甜香,眼前的茶水清澈见底,醇厚的茶香里是不出的清爽和冷冽,谈不上特别喜欢,却是令他难以拒绝的另一种味道。

    一看就很不一般的样子。

    好想试试看!

    西普里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茶香的诱惑,不客气的在一边坐下了,男人轻咳一声,厚脸皮的道:“既然你都这么了,那我就勉强看看你煮茶的手艺好了。”

    非常不要脸了。

    不知道是不是同类相斥,德拉科捏了捏掌心里的茶杯,忽然有种将手中的茶水糊对方一脸的冲动。

    孔云倒没有生气,他对自己煮茶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会儿也只是微微一笑,顺手替对方斟了一杯。

    西普里端起青瓷白花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香从齿颊间沁入咽喉,于是那股纯和冷冽的栗香便也顺着咽喉,将那股清凉的气息,一直蔓到了心底,连带着那些不出的烦躁,都烟消云散。

    然后他就赖在原地不肯走了。

    孔云也不在意,仍旧低垂着头,认真的手把手教身边的麻瓜识字——他向来对麻瓜一视同仁,在有能力,也不太麻烦的情况下,并不介意帮助一二。德拉科倒是没想掺合进来,他对麻瓜一直都没什么好感,更不用主动帮助他们了,但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气氛融洽的一个教,一个学……

    “这个单词是个术语,应该念穷竭。”他纠正道。

    满足的品着杯子里的茶,西普里无所事事的偏过头,盯着一本正经教麻瓜识字的两个巫师瞧。

    他能看得出来,尽管学得磕磕绊绊,一知半解,可那麻瓜少年却学得极其认真,眉端紧锁,眼睛里却亮得惊人,仿佛在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带着发自内心的专注和喜悦。

    西普里却没来由的,有些不是滋味起来。随着少年的身影渐渐从街角消失,他冷淡的道:“你没有必要教他这些的。”

    合上手中的书籍,孔云抬起头,神色不解。

    “对于麻瓜来,学习文字和知识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们大多连生活都成问题——”西普里,声音低沉沙哑:“你恐怕不明白,这个时代对于麻瓜们来,意味着什么。”

    “知识并不能带来好运,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也不能让他吃饱穿暖,反而会令他成为一个异类,这是一个没有知识,没有艺术,甚至没有思想的时代,也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时代。你以为你是在帮他,其实你只会害了他。”

    孔云没有反驳他的意思。

    他静静的听完了全部的话,然后问:“那么,要个赌吗?”

    西普里看着他。

    少年的神情平静而坚定,似乎根本不为所动,这让他感到好笑,也的确轻笑出声。男人直起身子,无所谓的道:“好啊,赌什么?”

    “赌他能不能保持这样的热爱和执念,始终坚持下去。”孔云:“如果他做不到,我留在这里的每一天,你都能喝到这样的茶;如果他做到了,你就必须承认,你的想法是错误的——怎么样?”

    西普里同意了这个赌约。

    当萨拉查和赫尔加问起这个几乎可以用孩子气来形容的赌约时,他解释:“只是一个玩笑——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一个明知道会赢的赌约呢?”

    “听上去好像很有意思。”目光落到门外静静阅读的少年身上,赫尔加弯唇一笑,饶有兴趣的道:“不如也加我一个?”

    “什么?”

    “如果他输了,我和赫尔加再也不拿有关霍格沃兹的事情来烦你,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答应你一件事情;如果他赢了,你就得随我们回霍格沃兹,成为我们的魔药教授——你敢应下吗?”

    西普里皱了皱眉,没有话。

    萨拉查却笑了起来,带了点挑衅意味道:“怎么,不敢吗?”

    “别激我,萨拉查。”西普里勾了勾唇角,也不在意的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朋友们,慢慢的道:“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哪来的信心……不过,这个赌约,我答应了。”

    有关那个被额外加上的赌注,孔云并不知情。

    按照萨拉查和赫尔加的法,介于斯图亚特先生的拒绝,他们决定另外再找一位合适的巫师,作为霍格沃兹的魔药教授,在此期间,他们会在这间村庄里耽搁一段时间。

    而这场意料外的赌约,也得以继续了下去。

    第二天,麻瓜少年如约来了,只是比第一天的时候,要稍微迟了一些。

    经过第一天的相处,少年的态度变得热络了不少,在学习的空隙里,他们也会聊聊别的话题,关于少年的工作,或者家庭,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谈论那本被少年视作珍宝的书。

    也许是因为性格上的原因,大多时候,少年都显得腼腆寡言,只有在谈到全名为《几何原本》的旧书时,才会滔滔不绝起来,漆黑的眼睛里,是西普里从未见过的光。

    “大于直角的角叫做钝角,于直角的叫叫做锐角……”

    “同平面内一条直线和另外两条直线相交,若在直线同侧的两个内角之和于180°,则这两条直线经无限延长后在这一侧一定相交……”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奇妙的东西存在呢?它们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么有趣的东西。”他高兴的着,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喜悦和向往。

    这天离开的时候,他们交换了姓名。

    “我是克拉伦斯-库克,”他依依不舍的道:“真希望你们可以在这里待久一点。”

    第四天、第五天……

    来也奇怪,明明最开始的时候,连认识的单词都屈指可数,可克拉伦斯学习《几何原本》的效率却很高,他对知识的理解详细而透彻,偶尔还能出一些令孔云都感到惊艳的见解,这个初遇时孤僻冷漠的少年,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西普里什么都没有做。

    当三个少年人坐在村子的角落里,愉快的讨论着有关线段、角度这样的知识时,西普里只是沉默的坐在一边,冷眼旁观。

    第六天,一直到他们以往约定的时间临近结束的时候,克拉伦斯才带着沮丧的神色姗姗来迟。

    少年抿了抿唇,无声的摊开手里的书: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书”了,原本被保存得还算良好的书籍被粗暴的直接撕成了几块,有些部分被什么液体染到了一块儿,字迹与图形更加模糊。

    孔云猜测,那或许是眼泪。

    “爸爸不准我看这本书,妈妈觉得,我已经被魔鬼蛊惑了,她,看这种奇怪的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多砍点柴火,这样至少晚上的时候我们就不会那么冷了。”他难过的:“我可能……不能再探索那个世界了。”

    孔云沉默了很久,问他:“那你呢?你还喜欢这些东西吗?”

    克拉伦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扔下手中那些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碎片残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德拉科注意到,他在转身的时候,偷偷的抹了一把脸,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

    克拉伦斯没有再来。

    第十天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明媚了不到一个星期的天色又被灰蒙蒙的乌云覆盖了,寂静的村庄却然而热闹了起来,人们在大雪覆盖的街道上奔走相告,脸上是恐惧和惊慌的神情。

    “他要被烧死了。”西普里告诉他。

    孔云点点头。

    这并不意外。德拉科想。

    虽然是巫师,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欧洲的历史一无所知:在那个漫长而寂静的年代里,真正被烧死的巫师寥寥无几,更多的是无辜的麻瓜,而在这些麻瓜之中,更不乏被后世的麻瓜称作“科学家”,在数学、艺术、物理等领域,有过杰出成果的人类。

    因为不了解,所以恐惧,抵抗,视作深渊和魔鬼,一厢情愿的以火焰来净化。

    德拉科看着低年级赫奇帕奇抬起头,去仰望头顶灰黑色的天空,漫天的雪花鹅绒般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于是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

    西普里的神情依旧冷漠,心底却忽然有点想念前些天的阳光了。

    莫名其妙答应奇怪的赌约很烦,眼睁睁看着几个巫师和麻瓜在自己门前讨论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同样令人心烦,可温暖的阳光和少年们眼中的鲜活,却又让他觉得,一切似乎没有那么糟糕起来。

    不,不,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已经赢了。

    什么赌约,什么霍格沃兹,让这些毫无意义的麻烦,统统见鬼去吧——

    “年轻人有远大的理想很好,但也应该注意眼前的现实。”西普里,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神情:“这就是这个时代。”

    一个不论是对麻瓜,还是对巫师而言,都看不见丝毫希望的时代,所有的希望,都会在崭露头角之前,被更深的黑暗碾碎。

    “你输了。”

    孔云没有搭理他。

    他披上了那件纯黑色的巫师长袍,质地柔软的袍子将他的身躯裹得严实而温暖,赫奇帕奇的黄黑围巾依旧缠绕在他的脖颈间,孔云摸了摸袖口,确定自己的魔杖稳稳的待在那里后,他迈开脚步,走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你要去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仿佛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一般,低年级斯莱特林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来,随即同样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西普里皱了皱眉,本能的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张了张嘴,还想点什么,却被萨拉查断了,男人神情懒散,漆黑的眼眸里却闪烁着难以忽略的光芒:“别急,西普里。”他转过头,和赫尔加一齐向着两个孩子并肩离开的背影望去,意味深长:“还没结束呢。”

    三人紧跟着来到村庄的广场时,那片堆放着柴火的中心地带,已经围满了人群。穿着白色长袍的牧师就站在那里,低声念叨着什么,几个男人忙着布置柴火,作为受刑者的克拉伦斯此时已经被绑在了简陋的架子上,似乎随时有可能被烧死。

    “你到底想干什么?”西普里问道。

    孔云的脚步却没有因为他提问而停下来。

    村庄里的人本就不多,少年低垂着头,很轻松的就穿过了围观的人群,西普里看见他似乎低声念了什么,不像咒语,更像是一首年代久远的诗,也没见什么光芒从他的魔杖上亮起,可在场的麻瓜们却仿佛陷入了幻梦般,眼睁睁看着他在架子前停下,没有任何反应。

    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被绑在架子上的那个人——

    “是你啊。”克拉伦斯呆呆的。

    大多时候他总是这样,反应慢半拍,寡言又内敛,唯有在讲起那些奇妙的几何世界时,才会热情烂漫得像是夏天的阳光,这会儿直到孔云站在了面前,他也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书。”孔云着,将那本《几何原本》递了过去。

    在魔法的作用下,那本被撕成粉碎,然后又被丢在地上的《几何原本》,很轻松的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当然,这也得归功于克拉伦斯。即使书籍被撕成一块一块的,他也很心的将它们一片一片,完整的收集了起来。

    少年接过那本的册子,下意识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谢谢你。”

    孔云看着他:“你还喜欢那些东西吗?”

    “我以为我应该是不喜欢的。”克拉伦斯,脸上是深深的,茫然的表情:“我觉得爸爸和妈妈的没错,也许我只是被魔鬼蛊惑了,才会疯了一样对它们着迷。明白这些东西,对我来没有任何意义,它们既不能使我穿暖,也不能让我吃饱。”

    “可是……”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就在刚刚,我想到我可能要死了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弄明白——穷竭法的运算法则,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他看着他,神色认真:“你能告诉我吗?”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孔云,这让少年的神色变得沮丧了起来:“但你可以自己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现在你知道了,这些东西既不能使你穿暖,也不能让你吃饱,就连你的家人和朋友,也不赞成你的爱好。”孔云问他:“如果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选择它吗?”

    克拉伦斯愣了愣。

    少年拧着眉头,认真的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两人的肩膀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孔云伸手拍掉了雪花,就听见他道:“如果我每天都努力完成妈妈交代的工作,再心一点,不被任何人发现的话,是不是,我就可以……弄清楚,我想要的答案?”

    孔云于是微笑起来。

    对于这个问题,他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低年级赫奇帕奇转过身,步履从容的走到了那些被暂时被困在幻境中的人群面前,他抽出魔杖,声音低沉而平静:“一忘皆空。”

    做完这件事后,他才转过身,面向茫然而不知所措的麻瓜少年,轻声道:“记住你今天的话。”

    ——这是深藏在名为克拉伦斯-库克的少年心中,在那个宛如童话梦境一般的冬日奇遇里,所遇见的那位少年魔法师,临别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很多年以后,后世的学者们在谈起名为克拉伦斯-库克的数学家时,言语间总是充满了惊奇与敬佩,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在这样一个落后,愚昧且远离经济中心的村庄里,会有一位普通的农家少年,仅凭着对几何的一腔热爱,瞒住了身边的所有人,以自己毕生的研究和探索,在欧洲数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这都是后话了。

    孔云回到西普里跟前的时候,这位魔药大师一改此前的风度翩翩,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作弊!”

    低年级赫奇帕奇却抬起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我们先前约定赌的时候,有过,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吗?”

    西普里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后,他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反驳道:“可是这怎么能够算数?如果不是你插手了这件事,克拉伦斯-库克就会死,他依旧不可能抱着没有意义的东西坚持下去,这只能证明,我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你得没错,如果我没有插手,克拉伦斯就会死——可这正是我想的。”孔云平静的直视着男人愤怒的双眼:“对我们来,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看见了希望,才去做某件事情——而是,只有这么做了,才能看得见希望啊。”

    西普里愣住了。

    “况且……”低年级赫奇帕奇却抬起头,认真的凝视着他:“斯图亚特先生,您是真的,对成为霍格沃兹的魔药教授,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如果真的想要逃避赫奇帕奇教授和斯莱特林教授的邀请,你大可暂时直接离开这座村庄,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可你没有离开,反而在明知道会被认出来的情况下,变成了一座沙发。”

    “您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彻底拒绝这个邀请,不是吗?”

    眼见着身前的魔药大师愈发沉默,乃至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动摇的神色,孔云轻轻的笑了起来,他最终微笑着宣布:

    “斯图亚特教授,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