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酱面真好吃。

    严格执行了狗仔不抱不给吃的条件, 顾影帝地把人抱在怀里，吃完了一整碗面，菜也都扫干净, 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

    虽然和预计的结果有些不一样，意外翻车的陆灯却依然顺利地适应了现状, 在系统痛心疾首的提醒声里，随遇而安地靠进了熟悉的怀抱。

    他做的时候就尝了不少，现在还不觉得饿, 跟着顾溪吃了几口面, 就摇摇头不再要，继续专心致志地摆弄起了相机。

    “都拍了什么？”

    没见过能直接修图的相机, 猜测着是什么狗仔界的新产品，顾溪好奇地探身过去, 揉了揉枕在肩上的脑袋：“我能看吗？”

    这一次没有再把相机藏起来, 陆灯弯了眉眼点点头，大方地把显示屏翻开，亮给他看。

    从未来世界带回来的礼物, 虽然做成了仿古的外型，功能却还是要强出不少。即使只是抓拍的照片也足够清晰，张张焦距准确光线正好，以顾溪看来, 甚至都没能看出什么有修图的必要。

    现在的狗仔, 业务素质真是越来越好了。

    陆轻舟拍的照片却大都没什么攻击性, 只是拍了拍剧组的工作状态, 挑得景甚至还比人多些。拍戏时看上去寻常无趣的布景，叫他拍出来，居然也颇有几分唬人的大片架势。

    “官宣的图就该叫你来拍，到时候观众一定都以为我们斥资百万，高大上得不行。”

    顾溪忍不住轻笑起来，揉揉他的头发，一本正经地夸了一句。

    过了这么多个世界，听到对方的表扬还是会高兴。陆灯抬头望着他，又把相机往他手上送了送，眼里透出亮晶晶的光芒。

    顾溪朝他微笑，接过相机继续慢慢翻，又把人不着痕迹地往怀里揽了揽。

    今天的空调开得真凉。

    猜到陆轻舟大概是高兴听自己夸他，顾溪几乎用上了上学时的所有知识储备，从光影到构图一丝不苟地赞赏了一遍。看着怀里的狗仔耳垂的红晕一点点腾遍脸颊，笑意不禁愈浓，换了张照片正要再夸，开口却忽然一顿。

    拍的是他。

    看时间大概是刚下戏时拍的，顾溪身上的衬衫被汗水洇得湿透，站在晃眼的日光下。面前每个人都或懒散或舒适地躺在伞下纳凉，明知道他刚连着拍了三场戏，却没一个人肯动一动。

    唯一空着的躺椅就在太阳下面，他的东西都凌乱地堆在一旁，金属的支撑杆在太阳下折射出刺眼亮芒。只是看一眼，都能身临其境感受得到上面被晒得多烫。

    焦距对在他身上，那些躺椅下的人面目并不清楚，可也恰恰是因为看不大清，反而格外容易令人生出漫无边际的猜想。

    和其他构图精美的照片不同，这张似乎只是随意的抓拍，画面甚至有些模糊，倒更像是正经狗仔拍出来的照片。

    风浪经得多了，顾溪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张照片一旦被发出去，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他忽然隐约猜到了陆轻舟混进剧组的目的。

    刚刚抱着人喂面都能谈笑自如，现在的心跳反而有些快。顾溪低下头，拥着陆轻舟的手紧了紧，迎上黑眸里水洗似的清湛明澈，声音轻缓下来。

    “……轻舟，谢谢。”

    好看的眉眼弯了弯，陆轻舟轻轻摇了摇头，要把相机拿回来，却被顾溪将那只手轻拢住。

    陆轻舟在他胸口抬头，眼里露出温和疑惑。

    握着的手紧了紧，顾溪落下目光，温声开口：“把它交给我，我来运作，可以吗？”

    有人在对付他，势力无疑不，帮他的人只会倒霉，不然也不会落到这样四面楚歌的地步。

    这些年下来，他自己手里也攒了些公关的资源，虽亲身上阵多少有些危险，也总比让陆轻舟卷进来的好。

    陆轻舟摇摇头，把相机护回怀里，抬头认真望着他：“我们也有业绩的。”

    “……”

    狗仔拒绝的理由有理有据，顾溪措手不及，张了张口，准备好的理由借口就都卡在了半道上。

    满意地弯起眉眼，把相机重新挂在脖子上。陆轻舟从他怀里起身，把桌上的饭盒收拾好，又拉住了顾溪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出门。

    这种天气，要离开凉爽的空调房实在是个严酷的折磨。顾溪没有多问，依然随着他的动作起了身，将那只手回拢在掌心，由他牵着自己走了出去。

    片场的进度似乎极不顺利，现在还没有人回来，顾溪四处望了一圈，休息区依然空空荡荡。

    陆轻舟把他拉进了化妆间，按着顾溪在镜前坐下。

    片场流了不少的汗，又被喷雾呲了一脸，自己的妆一定已经花了。顾溪在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就用湿巾草草擦过了一遍，想着下午反正还要再补，没想到他的狗仔全能到这个地步，居然还有替他化妆的算。

    “不要动，我也是第一次。”

    都是老司机技能包里附带的项目，虽然不知道化妆和撩人有什么关系，却毕竟技多不压身，陆灯还是选了全部掌握，把所有内容都导入了数据库。

    今天在片场见到顾溪，才觉得学的正是时候。

    顾溪长得好看，眉眼英朗轮廓深邃，化妆师的妆容处理得却实在一般。眼线太浓，得粉也太多，一看就是当前所流行的精致路线，却几乎全然遮掩了顾溪自身特有的俊挺英气。

    刚刚那几场戏，顾溪发挥得很好，如果妆和造型能跟得上，就算剧拍出来再一般，也能靠这几段让人眼前一亮。

    按着人坐在椅子上，陆灯专注量着他，思索好了合适的妆容，才满意地弯弯眉眼：“好了，先洗脸吧。”

    顾溪不由浅笑，听话地点点头，起身走到水池旁。

    第一次上手，画成什么样都是可能的。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化妆间，既然他的狗仔想试，这张脸就给他练手也没关系。

    大不了再多卸几次妆也就是了。

    没有让陆轻舟等太久，洗好了脸，顾溪就主动坐回了化妆台前。

    陆轻舟按着他坐稳，抬手将被水得微湿的额发拨开。

    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清秀的脸庞忽然无限拉近。常年趁着化妆放空补觉的顾影帝心口一跳，屏息任他在自己脸上拍着粉底，轻声开口：“轻舟……”

    “嗯？”

    有几个地方不太均匀，陆轻舟放下粉扑，用手背在他脸上轻轻蹭了蹭，透着鼻音应了一声。

    ……

    要命。

    才刚开了个头，就莫名觉得自己气息不稳，根本不敢想接下来的步骤会有多刺激。

    顾溪勉强定了定心神，声音却依然不觉轻缓得近乎耳语：“你的业绩……够用吗？”

    不够的话，需要自己摆拍也是完全可以配合的。

    天气这么热，冒充成场务进剧组原本就是件苦差事，更不要还得抓拍照片。看着他身上不透风的工作服，顾溪忍不住蹙了蹙眉，抬手替他把领口严严实实的拉链向下拉了一点儿。

    “不太够，所以还得常来。”

    陆轻舟应了一句，又向前倾了倾身体，任他帮自己把领口翻折平整，猜到他心思似的一展眉梢：“我不热。”

    领口是干的，颈间也确实不见潮润。顾溪屈指在他露出来的一块儿皮肤上碰了碰，果然沁凉，倒是被自己碰了一下之后，悄然点开了一片淡淡红晕。

    陆灯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冬暖夏凉只是最基础的配置。迎上顾溪微讶的目光，浅笑直身，探手拿过眉笔。

    笔尖在眉间轻轻涂染，黑眸里润泽光芒深彻专注，目光直白地落在他身上。

    两人离得极近，近得能清晰感觉得到陆轻舟鼻端呼出的清浅气流，轻柔地个旋，拂开胸口，在顾溪心头化开一片柔软轻暖。

    化妆真好，就喜欢化妆。

    头一次感受到了这项流程在枯燥之外的诱人魅力，顾溪痛并快乐地眨了眨眼睛，被润凉指尖轻按住眼皮，声音在耳畔传来：“不要乱动。”

    不动不动。

    顾溪连忙配合地阖了眼，佯作放松，向后靠进椅子里。

    想让他好好睡一会儿，陆轻舟放轻动作，没有叫他再直起身，屈膝抵在椅沿，扳着顾溪的肩，半伏在了他的身上。

    身体倾靠过来，顾溪依然牢牢闭着眼睛，忍不住抬起只手，把他的狗仔揽进了怀里。

    “就快好了。”

    陆轻舟温声开口，安抚地按了按他的肩，把最后一点眼妆处理好，示意他睁开眼睛。

    其实一点都不希望这么快就好。顾溪依言睁眼，向镜子里扫了一眼，微愕顿住。

    陆轻舟的这一手，可一点都不像是初次上阵。

    镜头吃妆，不化就显得苍白寡淡，即使先天条件再好的人，上镜也是必须要化妆的。这些年流行的风尚在变，他被迫接受了不少精致修饰的妆容，总要在脸上这修一点那涂一片，即使是顾溪自己，有时候对着剧照，都未必能认得出来居然是自己的造型。

    现在镜子里的，却无疑是他自己。

    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做了造型，没有半点多余的涂抹，细节处理得干净利落，去除了额外的修饰，就只剩下明朗清爽。

    陆轻舟直起身，和他一起端详一阵，满意地弯起眉稍，收拾东西走向洗漱台。

    顾溪对着镜子里望了一阵，忽然生出了个有几分不切实际的念头。

    ……要是今天上午的那几场戏，还能重拍一次就好了。

    当时只觉得自己尽力做到最好就足够，现在看到了趋于完美的希望，顾影帝那一点严苛的自我要求就又发作起来，随手拿过化妆台上的剧本翻了翻，视线扫过那几页台词，尽力把那一丝心痒难耐压下去。

    剧组赶进度，除了自己的所有人都在外面晒着，现在要求重拍，实在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勉强在脑海里走了一遍那几幕过过瘾，顾溪不无遗憾地翻过最后一页，正要再过一遍下午的剧情，手机忽然震响。

    是梁远发来的消息，感叹号几乎冲破屏幕，顾溪尽力把中心思想从多余的语气词里提取出来，才意识到那张照片大概已经被发到了网上。

    顾溪抬起头，望向陆轻舟依然穿着工作服的背影。

    他的狗仔穿什么都好看，即使穿着这样普普通通的工作服，其实也显得异常醒目，要想不被人注意到，大概还得再戴个口罩，墨镜最好也戴上。

    或者干脆就给他个正经的身份，把人拉到身边藏起来。

    思绪一瞬飘远，又被及时拉回。顾溪想要问他照片的事，张了张口，却还是把话重新咽了回去。

    狗仔的渠道都是秘密的，陆轻舟当初能知道有人在他家门口埋伏，就一定有特殊的渠道，既然没有主动同自己，他也应当尊重对方，不该去追问这些行业内的机密。

    顾溪低下头，点开微博，果然在热搜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张照片看起来拍得随意，却因为时机角度都正好，张力十足，几乎不用过脑子就能体会得到里面强烈的无奈压抑，轻而易举就能把人的情绪调动起来。

    已经有很久，都没人替他过什么话了。

    胸口隐约酸涨，顾溪眨了眨眼睛，刷着微博出神。梁远没等到回复，新的信息就又一条接一条的轰炸过来。

    「梁远：有这群孙子这么干的？！靠不拍了！你来找我，我给你戏！」

    「梁远：回个话啊？？我们剧组也热可我们免费发冰镇大白梨！还给发冰袋！你考虑一下！」

    「梁远：哥几个都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呢，知道你有多热，你别心里不舒服……不就是潜规则吗，一个学校出来的不抱团还行？让他们潜规则去，你回来找我们，我手里还有两部戏，老辛手里有一部，往山沟里一钻，够你把这一段熬过去的。」

    「梁远：老顾？你晒晕了吗？？」

    看着他一条接一条不停刷消息，顾溪眼眶隐约发烫，深吸口气把水意眨回去。挑挑嘴角，挑了两张手作水果冰淇淋和炸酱面的照片发了回去。

    原本还震个不停的手机，忽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