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上前，伸将那只盛满了安神汤药的碗拿起。

    碧色瓷光莹莹透亮，上有葡萄莲纹缠枝。

    的的确确，是赵云珠最喜欢的汝窑瓷碗。

    拿着这只碗，李氏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碧云，一个甩，便将那整碗黑乎乎的汤药泼洒出去。

    随着李氏的动作响起的，是一声惊呼。

    “啊”

    跪坐于地的碧云如今身子半转，朝向另一边，而她身上所穿赵云珠的那间粉色春衫上，更是遍布乌黑。

    紧跟着，便是李氏将碗重掷于桌的声音。

    也不知是这次运气好，还是李氏对力度的把握比赵云珠更准确，那只瓷碗在桌上晃晃悠悠转了个圈，竟然没有碎掉。

    孙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将碗捡起，仔细查看过后，心的放在一旁。

    “继续问。”

    这话，是对天歌的。

    眼前的李氏，是十几年来天歌从不曾见过的模样。

    但对上这样李氏，天歌反而觉得比平日里更坦然。

    以往是李氏，是带着面具的笑面虎，而此刻的李氏，只是一个关心女儿到了思绪纷乱的暴躁母亲。

    “大姐这两日，可有什么异样”

    天歌从桌后绕出，走到碧云所在的地方，蹲下身来，“不管是你们在外面见到了什么人，还是大姐在家中的什么奇怪的话，又或者是什么反常的举动。如是种种，只要是跟平日里不一样的，你所能想到的，都出来。”

    碧云眼睛哭得红肿，眼泪鼻涕全然分不清楚，哪里还有平日里大姐贴身婢女的那份矜持与尊荣

    “大姐没有”碧云摇了摇头，刚出没有，脑中却忽然闪过一瞬。

    “不，前天晚上，前天晚上不一样姐从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晚上很开心，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我守在外屋，以为姐不舒服，但是姐却没事，是开心”

    “纸条，什么纸条”李氏急慌慌赶过来。

    然而当她走近，看到碧云瑟缩的眼神，和天歌幽深的眸子，不由甩袖转身。

    “你吧。”天歌看着碧云，示意她不用怕，“只要出来你知道的就行。”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姐，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还有宁什么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完这些，碧云低下头，似是怕李氏冲过来，再对她做出什么来。

    “宁什么”

    天歌蹙了蹙眉，念叨着方才碧云所的这几个字，没有发现李氏袖中的，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住。

    “除此之外呢，比如昨晚，或是今天，大姐有没有同样的情况”天歌继续问。

    “今天今天姐一开始很开心，可是”

    到这里，碧云抬眼偷偷朝着李氏望去，见李氏依旧背着身子，并没有看她之后，才壮着胆子继续道，“可是从夫人那里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暴躁”

    “那大姐可有告诉你为什么”天歌问。

    “没没有，后来的事情，就是前面的，姐想睡觉，让我去熬安神汤。”

    看着如今如兔子一般胆怯瑟缩的碧云，天歌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母亲，看”

    “不用了，孙嬷嬷，你去喊阿贵进来。”李氏出言，打断了天歌的话头。

    楼下收拾的阿贵很快就进来，方才正在楼下招呼客人，所以问他是否见过大姐的时候，也就是那么一句话。

    可是如今阿贵进来，看到屋里这一幕的时候，先是一愣，等他看清楚跪在地上的人是碧云的时候，登时诧异起来。

    “碧云你怎么在这里你刚不是出去了吗什么时候出来的咋还穿的大姐的衣服”

    阿贵这茫然的一声喊，终于让众人明白过来，眼下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不是别人拐带。

    而是云来居赵家的大姐，自己跑了。

    跑了

    然而李氏依旧没有出声，天歌只得继续开口代问。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您出门后不久，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对，应该没错。当时我以为是大姐吩咐碧云姐跟您一起出去的，所以就没问。”

    阿贵挠了挠头，可是等这话完的时候，才明白自己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那方向呢可知大概是什么方向”

    阿贵愣了愣，“这个真没注意那会儿店里刚来了客人，忙着招呼来着”

    天歌见状，知道话到这里，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朝着李氏走去。

    “母亲，既然如此，接下来咱们就得问问街坊邻居，才能找到大姐了不过这件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只怕会对大姐的闺誉有所”

    “不用找了。”

    李氏硬邦邦的出四个字。

    若是有人站在她的对面，定然可以看到她咬牙切齿的神色。

    不过站在她身后的天歌，就算看不到李氏的脸，也大致能猜出她是什么心情。

    “孙嬷嬷，你跟我来。”

    完这话，李氏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喊上自己的贴身嬷嬷往自个儿屋里走去。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碧云和阿贵两个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瘫软在地的碧云，天歌朝她伸出一只。

    “起来吧，先去你自己屋收拾收拾，大姐的事情，母亲会想办法。”

    碧云本想自己起身，但许是先前惊吓过度，如今竟然爬都爬不起来，只能搭着天歌的，借力站了起来。

    “阿贵，你扶碧云回后院，下楼梯的时候仔细些别摔着了。”

    虽碧云不是很愿意，但眼下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半个身子都靠在阿贵身上。

    扶着碧云，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子忽然悄声道

    “大姐是不是跟人私奔了啊”

    天歌没好气给他一个脑瓜儿崩，“你这脑袋，都在想什么”

    完这话，天歌抛下一个白眼，摇了摇头也回自己屋里去了。

    私奔

    要是私奔倒还好了，至少女儿还是自己的女儿。

    可眼下的情况，只怕不是跟臭男人跑了，是跟坏男人跑了

    这要是跑了，只怕女儿就不是自己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