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持续了几个月，当大雪飘飘荡荡洒下来的时候，西华主上终于决定撤兵。白雪掩埋了累累白骨，仿佛是天造的坟墓。堆积成山的尸.首就像是一种代价，换来平静的代价。那些付出了生命代价的将士们再也不能回家，安安静静地躺在战场上，用英灵守护着和平。

    圣旨颁下，瞿白守卫边境有功，加封一等爵，着即日班师回朝。来宣旨的公公暗示瞿白，主上有意令公主下嫁，瞿将军就要做驸马了。瞿白既没有感到开心，也并未表示拒绝，只轻轻点头，命手下送了那公公一袋银子。

    几个月的时间，柳妖就像是瞿白的副将一样，每场战役都和他肩并着肩。最初，她救了他的命，到了后来，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

    军营里的最后一夜，柳妖又是不请自来。粉红色的纱衫，及腰的乌黑长发，了这么久的仗，瞿白的脑子里几乎只剩下柳妖身穿白色战甲的影子。他都快忘了，她也是个娇俏的姑娘家。

    “瞿将军，恭喜你啊！”柳妖就那样坐在瞿白的床上，翘着二郎腿，完这句话后，翻了个白眼。

    瞿白挑了挑眉毛，背对着柳妖坐到桌边，烤了烤手后，拿起热过的白酒，斟满酒杯。

    柳妖轻抿嘴唇，起身坐到瞿白对面，握住他的手腕道：“瞿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听老皇帝要招你做驸马，你一点儿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瞿白喝下一盅酒，终于正眼瞧着柳妖：“那公公的是‘主上有意’，主上太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会把那位娇滴滴的公主送进火坑的。”

    柳妖将信将疑的：“你的是真的？”

    瞿白微一颔首，也给柳妖斟了满满一盅酒：“既然来了，陪我喝点儿。”

    “怎么不赶我走了？”柳妖歪着脑袋，乖乖端起了瓷盅，喝下一口热辣的白酒。

    瞿白终于笑了，他的眼睛里有了柳妖的影子：“这么久了，你救过我，我也不是没救过你，我们不止是战友。”

    “除了战友，还是什么？”

    瞿白低首不语，又喝下一盅白酒，看着身上的铠甲道：“真希望此次班师，东华大地再无战争。到那时，我就解甲归田，泛舟江湖。”

    “带着我么？”柳妖的眼睛里面有星星：“我除了会仗，还会吹笛子，会下棋，会弹琴。总之，你希望我会什么，我就会什么。”

    “会煮饭么？”

    柳妖面色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

    “会烧糊吧。”瞿白抬手解下了束发的发带，长发顿时披散在脑后，随后道：“不过没关系，我一般不会把饭烧糊。”

    柳妖嫣然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这么，你准备带着我一起咯？”

    “我即便不准备带着你，你难道不会跟来么？”瞿白解下披在上身的铠甲，嫌弃的丢在床上，终于展了展肩膀：“你猜我了多少年的仗了？”

    柳妖想也不想，伸出了十根手指：“我猜的对不对？”

    瞿白并不感到吃惊，只轻轻点了点头：“十年，不算太长可也不是很短的时间。我也着实过够了战场上的生活。本来以为，战争结束后，假若我还有命，也一定只有孤身一人泛舟江湖，却没想到……”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妖精！”柳妖知道瞿白身上有伤，有些是新的，有些却是常年征战留下来的。她右手泛起绿光，瞿白也顺从的阖上双眼。

    过了半晌，瞿白睁开双眼，含笑望着柳妖道：“舒坦很多。”

    “你若是没碰到我，想必会英年早逝。”玩笑一般的话，柳妖完就忘，瞿白却脸色一沉，道：“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寿终正寝。军人如果能死在沙场固然是好，若是有幸不死，能多活多久都是捡来的。”

    柳妖吐了吐舌头，又仔细瞧了瞧瞿白那张俊俏的脸，道：“其实比起沙场上的将军，你更像个书生，一副白脸儿的模样。”

    “你不觉着我老么？”瞿白的倒是认真：“还是，你没找到那个合你胃口的白脸儿，只好勉强凑合将我想象成个白面书生？”

    “我认真的！你这幅长相常年征战沙场，风餐露宿，可惜了。”柳妖眼珠儿一转，又道：“不过还好，只要你肯归隐山林，我就有把握把你养成一个白面书生。”

    瞿白忙摆了摆手：“还是算了。我宁愿更黑一些，也受不了做个世人眼中的白脸。”

    柳妖轻哼了一声，嘴角的笑却并未隐去。

    瞿白取了狐裘披在柳妖身上，道：“夜太深了，外面雪也很厚，我送你回帐。”

    柳妖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她虽然修炼千年，终究是个柳树精，冬日里还是会比平时困乏许多。

    大帐外面，白雪反着月光，别有一种清冷之美。两个人并肩走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其实我喜欢冬天，可冬天却不利我。”柳妖的眼神里透着无奈。

    瞿白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迷信的人。”

    “你从哪儿听出我迷信了？更何况，周易八卦自有其道理，可不能是迷信。”

    瞿白点了点头，停在柳妖的军帐外面，道：“送你到这儿，明早见。”

    “也好。”柳妖转身对着瞿白，施以一礼，道：“明早见，瞿大将军。”

    第二天一早，战马马蹄上都裹了厚厚的一层布，柳妖仍是穿着件银白色铠甲，走在瞿白身边。天寒地冻，柳妖骑在马背上颠来颠去，也忍不住要哈欠。

    瞿白瞧着柳妖的样子，想来冬天的确是和她的八字不合，他日辞官，该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带着她一起生活。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东华主上早已拟好了圣旨对瞿白再行封赏。瞿白却在宣旨之前，跪倒在地，向主上辞去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