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而压抑的一段话说完，陈玄祎安静了下来。

    他现在看着还是蜀山剑圣的打扮，须发灰白，道骨仙风，但给人感觉却有点像拜月教主，传递着大丧之音。

    曹一方真的开始思考了，虽然听着很丧，但这真可能是他成名后，会遇到的真实情况。

    如今的他很自信，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名，但他重生的喜悦还没散尽，仙剑剧组又太干净，他还没有好好想一想，这部剧结束后，他的路径该怎么规划。

    陈玄祎的话，压抑之处不在于曹一方能不能把控住自己的欲望，让自己不犯错，而是在于，他很有可能身不由己，会被这个圈子吞噬进去，吐出来的时候就从头烂到脚了。

    曹一方缓了很久，才抬头看他，真心诚意说道：“演戏是我最喜欢的事，我不会放弃，就算不成名我也会拍下去，如果成名了……遇到你说的那些情况，我会尽量管好自己。”

    “你想清楚，我知道我劝别人放弃做明星，听起来很傻比，但我还是得说，我欣赏你，所以好心规劝你，这不是一条康庄大道，名利比起人生一些其他珍贵的东西，是无足轻重的。”

    陈玄祎坐的笔直，有些像军人：“如果你一定要走这条路，你准备好了吗？”

    曹一方忽然觉得，陈玄祎这人，年纪不算大，但境界已经有点得道的意思了。

    大多数人是没有资格清静无为的，有的只是死样活气，自暴自弃。

    陈玄祎虽然看着丧，但没有放弃生活。

    他其实没有准备好。

    前世加今生，对于真正的成名，他确实还没有准备好。

    可面对陈玄祎的逼问，曹一方或许是赌气吧，语气挺坚定的回答：“我准备好了。”

    陈玄祎深深的看着他：“那我祝你一切顺利。”

    曹一方说的坚定，但眼睛都没有看着陈玄祎，而是看着手上那个可乐瓶，有些出神。

    陈玄祎忽然说道：“那加个微信吧。”

    “啊？”这个弯转的有点急，曹一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然后鼓捣了一番手机：“你扫我我扫你？”

    “我扫你。”陈玄祎说道。

    加了微信后，曹一方看到陈玄祎的头像居然是一只淫笑的柴犬！！

    ！！！

    曹一方的视线，快速的运动着，在这猥琐的头像和陈玄祎性冷淡的帅脸上来回迁徙。

    不可置信啊！

    微信名称是两个英文字母——LJ，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他直接帮他备注为丧神陈玄祎。

    挽着袖管甩着假胡须的吴玉，这时候走到他们身前：“聊什么呢？准备转场了啊。”

    陈玄祎淡淡道：“我刚刚劝他别做演员了。”

    “啊？！”吴玉吓了个措手不及。

    陈玄祎补充道：“他拒绝了。”

    吴玉摇头笑了笑，也不避讳什么，当着陈玄祎的面就拍拍曹一方的肩膀：“你别听他乱说，他这人世界观太灰暗了。”

    曹一方笑道：“发现了，不过陈哥人挺实在的，就是讲话有点衰……”

    听曹一方这么说话，陈玄祎不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点开心，脸上像是有那么点笑意，又不明显，他说道：“其实我很幽默的，只是你现在没发现。”

    ……

    在坐车转场的路上，他们俩还坐在一起。

    曹一方已经把心情调节过来了。

    曹氏演员手册哲学篇有云：

    纵使前路难行，亦当砥砺奋进。

    如果早已决定只有一条路要走，那便没有了选择的问题，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即可，大不了被娱乐圈挤出来，只要他稳住本心，人生是不会烂到哪里去的。

    最后他还问了陈玄祎一个问题：“这条路我肯定得走下去，陈兄有什么良言相告吗？”

    陈玄祎把视线从窗外挪回了他的脸上，想了想，说道：“别草粉，别吸du，好好做人，其他就看运气了。”

    ……

    下午他们的时间特别紧，按照吴导的预期，他们最近几天肯定先紧陈玄祎的戏份拍摄，拍完他就可以走了，虽然他的酬金也是按照集数算的，他也不急着走，但当了导演的人都挺抠，想着能省点住宿费和盒饭钱也是好的。

    预期是今天能把年迈剑圣的戏份都拍掉，这样明天就不用再上这一身妆容了，可以开始拍剑圣年轻时候的戏份。

    看着天色和制片表，吴玉先是一鼓作气，和陈玄祎吊着威压拍了一段精彩的追逐戏，最后在湖面上斗法论道，精彩无比。

    这个时候化妆师在帮曹一方换装，最后一集李逍遥和剑圣还有个碰面戏，就一眼，然后擦肩而过。

    换装完成后，曹一方长发散乱，衣衫也有些破损，满脸青胡渣都被化妆师细细的画了出来，看着像个犀利哥。

    从另一个剧组还请来了一个刚做了妈的演员，抱着个婴儿给曹一方当道具。

    他们得趁着孩子睡着，赶紧拍完这一幕。

    那个妈妈千叮咛万嘱咐，教了他十分钟该怎么抱孩子，曹一方手忙脚乱的学着，好不容易才让这位妈妈满意。

    他确实在这方面有点笨拙，以前虽然也拍过抱婴儿的戏，甚至还拍过摔婴儿的戏。

    但那是硅胶的。

    ……

    剧本这一幕他只是稍作修改。

    拍摄中。

    李逍遥站在一处墓碑前，远处是青山，背后是那场最终战役的碧水大湖。

    他一身落拓，抱着孩子转身走开。

    阡陌尽处，有一人静候在山间小路。

    那人灰发灰袍，气质超然，正是蜀山剑圣。

    李逍遥走到他身前，怀中抱着婴儿，目光空洞的看着他。

    剑圣缓慢的伸出手，似是想抚摸他的脸颊，眉宇间满是不忍和心疼：“孩子……”

    声音第一次有了颤抖。

    李逍遥不闪不躲，只是问了一句：“你懂吗？”

    剑圣的手臂僵在那里。

    李逍遥抱着孩子走开了，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青山碧水，云霞尽处有炊烟。

    可人已死绝。

    李逍遥一步比一步走得重，镜头越拉越远。

    ……

    接着剑圣的戏，就拍完了，轮到了顾严大爷。

    这是石长老临死前的最后一个镜头。

    顾严大爷让整个画风，骤然一变。

    “悠悠天地，奈何独立苍茫！”

    他抬头望望天，老泪纵横流。

    “咔！”吴玉导演拍案而起：“谁让你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