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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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维将国内的事安排好, 稍作准备,就和张映昔踏上前往日本的飞机。岳维问张映昔:“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想不起以前的事?”

    张映昔大惊失色:“他想起来了?”

    “没有, ”岳维诧异道,“怎么?”对方一脸严肃道:“不可以, 不能想起来,否则他就真的死了。这就有点像人死前,眼前出现的走马灯回忆, 会出现他的一生。”

    “等他回顾完这一生, 那就意味着结束。”张映昔:“所以人会遗忘从前一些事,一方面记不下,另一方面,太清楚就意味着结束”

    “……”岳维嘴角抽搐:“有什么科学原理吗?”

    张映昔瞥他一眼:“科学能解释的话, 还要玄学做什么?”

    你明明就是个跳大神的, 岳维腹诽着,张映昔斜觑他:“我不是跳大神的。”岳维扬起眉毛,对此表示不置一词。

    “所以你要尽快解决掉陶杨的肉身, 让他彻底失去和灵魂的牵系,”张映昔蓦然道, “你得下狠心。”

    岳维强自压下心头的担忧,他承认他不忍心,但此刻又无比担心徐砾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他身边。岳维闭了闭眼睛,叹口气。

    特殊行动组迅速确认了徐砾阳的位置,每天都有人去跟踪他和陶宇。他们发现陶宇整天吃喝玩乐, 屁事不做,还要拉上徐砾阳,两个人在街上瞎逛。

    岳维和张映昔住进附近一家酒店,组员时刻向他们报告陶宇和徐砾阳的行踪。行动计划是张映昔拟定的,他们决定在深夜潜入陶宇居住的日式庭院。

    毕竟白天人多不好掩人耳目。岳维不太认可硬闯,但陶宇似乎很警惕,他不会带徐砾阳去人少的地方,每天在外面呆的时间也很短。

    后来干脆不出门了。

    “他们这样整天关在屋里,”张映昔嚼着口香糖,“不闷吗?”

    “你没发现最近出入的医生多了么?”

    “有人生病?”张映昔嘴里吹出的泡破了,糊了他满嘴,他一拍窗户,惨叫一声:“不会是徐吧?”

    “……”

    事实上,就是徐砾阳。

    他昏迷和沉睡的时间远远多于他清醒的时间。陶宇换了好些医生都不顶用,他们每一个都他没有事,查不出病因,各项身体机能正常。

    岳维心中担忧更甚,甚觉此事不能再拖,于是张映昔头,他殿后,和五个特殊行动组组员拆了庭院后门,潜入院中。

    数日来他们已经摸清地形,岳维将显示徐砾阳位置的监控图导入只能表环中,从表盘上就能确认方向。

    想不到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他们闯进内间,陶宇跪在榻榻米上,两只胳膊枕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省人事的徐砾阳。

    “他睡了一天了。”陶宇似乎不意外他们的到来:“你们知道原因么?”

    张映昔和岳维对视一眼,岳维无视陶宇,冲上前去,张映昔按住徐砾阳的额头,屏息凝气片刻,摇摇头:“他好像,可能是,在恢复记忆?”

    陶宇:“他想起了时候的事,想起了岳维。”

    岳维心中疼痛难当,这份沉重的疼痛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将很久不见的人抱进怀里,轻抚他的侧颊,他的皮肤白得透明,似乎就要消失融化在空气里。

    “对不起——”岳维低头亲吻他苍白的嘴唇,陶宇高声道:“你做什么!”他受了刺激一样扑上前,想从岳维怀中夺走徐砾阳。

    岳维浑然无视他,张映昔反手制住陶宇,两人在狭的房间内扭一阵,最后以张映昔将他扔进角落告终,陶宇丧失理智般大叫:“放开我哥哥!岳维你不配抱着他,你忘了你做过什么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失忆吗?”陶宇哽咽道:“是你们岳家!是你爸让李绍云对他用药!你有什么资格抱着他?”

    “他为什么有毒瘾,你知道吗?”陶宇跪倒在地,哭着:“是你们岳家,给他用了过量的止痛药——”

    谁比谁干净啊。

    “他们逼他,让他记住离你远点,岳家什么都知道,他们不对自己亲儿子下手,”陶宇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们惩治我哥哥。他们把他关在黑屋子里,给他看你的照片,然后他一鞭子——”

    “直到他用浑身的伤痛铭记你,害怕你,你懂了吗!?”

    岳家只有一个儿子,他要继承他妈在英国的财富,还要继承他爸在中国的事业,他要有一位合适的妻子,还要有后代,能将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便由岳家背负的重责扛在肩上负重前行。

    岳父从来不介意用狠一点的手段,他明白断得狠了,才会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

    果然,岳维和陶杨分开了。

    作为交换,他们将继续支持陶家。

    “他神志不清,拉住我的手,”陶宇闭上眼睛,徒然跪坐在地,声音低下来,呼吸依旧沉重,“他叫你的名字,然后害怕得发抖,但他又忍不住,他一直在想你。”

    “喜欢也好,恐惧也罢,当年终究是你袖手旁观,转身离去。”

    张映昔拉住陶宇,黑着脸望向岳维,忍不住问:“你始乱终弃?”岳维没有回答,看神情大约是这样了。

    张映昔脸上露出难言的神色,他将陶宇拉到徐砾阳身旁,让他坐下,然后盯着失魂落魄的岳维,动了动嘴唇:“我知道戒毒有多痛苦,那玩意儿一旦沾上,很难再脱身。”

    “他很勇敢。”张映昔脸色苍白:“好了,现在这样吵也不是办法,看徐的情况,我们要加快行动,处理掉陶杨的身体,你是他弟弟吗?”他转头望着陶宇。

    陶宇瞪大眼睛:“你能救我哥哥?”

    “我能,”张映昔拍拍他的脑袋,肯定道,“我当然能,不过你要先告诉我,陶杨的身体在哪里。”

    “在楚家。”陶宇毫不犹豫道:“在楚家的地下实验室里。”

    室内一片狼藉,四个人挤在狭的卧房里,空气闷热拥挤,张映昔割破手指,在徐砾阳眉间到人中画一条细线,:“行了,休息吧。”

    “映昔,他不能有事。”岳维低着头,沉声,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哽咽,张映昔摆摆手:“调整你的状态,Vic,你要救他,就要自己先振作起来。”

    罢转身出门,陶宇:“门外会有人带你去休息。”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陶宇岳维和徐砾阳,三兄弟重新坐在一起,却物是人非。岳维其实很想询问陶宇,当年岳家做了什么,但他终究不相信,他承认他不会信任陶宇。

    一方面陶宇亲手射杀陶杨,另一方面陶宇和赵氏楚家关系匪浅。

    或者是,他不敢问。

    就这样一个静默无声的夜晚过去了。

    第二天楚泽言闻讯赶来时,徐砾阳依旧没有醒,只是眉头紧紧皱着。楚泽言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他神情颓丧,又带着几分争吵后的阴鸷,陶宇和岳维坐在两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泽言抓住陶宇的手腕,眼睛发红:“你出来。”陶宇看一眼沉睡中的徐砾阳,起身踉跄两步被疾步拉到走廊上,陶宇甩开他的手,斜倚窗户,抬眼看楚泽言:“你见过楚泽钧了?”

    楚泽言喘着粗气道:“赵蓉想杀徐砾阳,为什么?”

    “那疯女人满脑子单挑全宇宙的想法,”陶宇摊开手,不屑地,“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相较之下,”陶宇压低声音,“楚二少,楚泽钧和你了什么?”楚泽言脸色霎白,眼睛还是红的,他一拳砸上陶宇身后的窗框,咬牙道:“他里面那个就是陶杨!”

    ·

    楚泽言得知徐砾阳被陶宇带走后,立刻启程飞回日本。

    楚泽钧派了人到机场接他,楚泽言急于确认徐砾阳的情况,少了和他哥抬杠的心情,带着怒容上了车。

    楚泽钧见他回来,劈头盖脸就一句:“人是陶宇带走的。”楚泽言握紧拳头:“陶宇想做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

    他哥面前放了几份文件,楚泽钧拾起来递给他,居高临下道:“赵蓉让邢昌平把徐砾阳扔进海里,陶宇不愿意。”

    楚泽言一把夺过文件,埋头翻开,越看手越抖,这是一份绝密资料,是楚家一直在支持的项目。而实验对象,赫然是陶杨。

    “你相信人有灵魂吗?”楚泽钧淡淡地问,楚泽言瞪大眼睛,心中只觉不可思议,这上面显示陶杨routi的生命特征依然维持着,而他的灵魂,竟然在徐砾阳身上。

    徐砾阳,他就是陶杨?这世上会有这么灵异的事?但那个人给他的熟悉感,与陶杨何其相似。楚泽钧看分明他的神色,平静地:“陶宇不想让陶杨活过来,你总该清楚此事。”

    陶宇甚至亲手杀了陶杨,他当然不想。

    楚泽言浑身只余颤抖,他张了张嘴:“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陶杨,楚泽钧,你想用这种把戏骗我?”

    “泽言,你再怎么胡闹,也是楚家的人,”楚泽钧一拍桌沿,语带愤怒,“我会和你开这种玩笑?你帮他调查苏眠、邢昌平和白雪,这事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现在你以为我会跟你开玩笑?”

    楚泽言猝然抬头,他看着他的亲哥,对方满面严肃,楚泽钧从来不开玩笑,是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性格。

    楚泽钧为人行事稳重认真,不然楚老爷子也不会提前“退休”将偌大的楚家交给他。“你监视我。”楚泽言愠怒道,他帮徐砾阳调查这些人,莫非楚泽钧一开始便一清二楚?

    楚泽钧冷冷一笑:“在楚家,哪个人不受监视?”

    “你告诉我这做什么?”楚泽言将文件扔回办公桌上,双眼直视楚泽钧,两兄弟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家里的佣人纷纷退到门外。

    楚泽钧给他看了一段录像,是陶宇和赵蓉。他们在商量如何对付楚家。楚泽钧瞥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楚泽言,食指轻敲桌面:“赵蓉也是从楚家得知徐砾阳就是陶杨,那女人转身告诉了陶宇。”

    “只是赵蓉的意思是杀了徐砾阳以绝后患,”楚泽钧嗓音低沉,“她尚且不知晓,杀死徐砾阳的routi会令陶杨彻底复活。”

    “不过陶宇把他带走了,我派去监视的人,陶宇对他很好。”楚泽钧深深地凝视他的弟弟,“陶宇既然不想让真正的陶杨活过来,定然会看紧徐砾阳。换句话——”

    “陶杨永远都是个死人。”

    楚泽言如遭雷劈,他愣在原地,如果陶杨可以活过来……

    “我要见他!”楚泽言咬牙道:“我要亲眼确认。”楚泽钧漠然:“跟我来。”

    楚泽言第一次进楚家的地下实验室,楚家修在福山神社后,实验室便在楚家庭院底下。入口在神社侧厢房,难怪他从来没有发现。

    楚泽言极不喜欢这间神社,没来由的厌恶,故此从不靠近。楚泽钧过他离楚家的秘密很近,只是他从未在意过。

    是这个意思吗。

    实验室规模不大,大厅里不少陌生面孔的白大褂走来走去。楚泽钧领着他到走廊尽头,一扇房间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那两人和楚泽钧一番交谈,然后盯着楚泽言,警惕地开了门。

    “政府军。”楚泽钧,楚泽言皱眉:“日本政府?”楚泽钧看他一眼,耸耸肩,点头,面前是各项仪器显示屏幕,数据时刻跳动,还有一副三维人体图像。

    看得出这些仪器正在对某具身体进行扫描,楚泽钧通过瞳孔扫描,手按指纹检测器上,他面前的钢化玻璃门缓缓开启。

    “你去看吧。”楚泽钧站在门口。

    楚泽言疾步冲进去,巨大的冷藏舱,陶杨躺在里面,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楚泽言红了眼眶,他立在他面前,眼前发黑。

    楚泽钧冰冷的声音传进耳朵:“要让他活过来,必须杀了徐砾阳。”

    “非得这么做?”楚泽言瞪大眼睛,望向楚泽钧,对方面无表情点头。楚泽言扒住舱盖,眼睛一眨不眨凝视陶杨,他在那儿呆了一晚上。

    楚泽言仔细回忆和徐砾阳接触以来的情形,他猛然想起那天徐砾阳躺在病床上,他被吸了致幻剂的刘绅揍进医院,他——

    “这十多年娱乐圈大事,有什么我没经历过?”

    徐砾阳入圈不过几个月,十多年的,只会是陶杨。

    是陶杨。

    楚泽言抑制不住地战栗。

    就必须杀了徐砾阳,让他的灵魂回到陶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