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一章 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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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飞来到亭内,站在一旁没有话,静静的看着老僧研磨。

    老僧乃是东林寺住持慧海,与岳飞素来交好,几年前岳母辞世,便是慧海主持做的法事。

    岳飞在庐山居丧期间,与慧海交集不少。

    慧海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与那种招摇过市的假和尚不同。

    慧海老僧,诗好,字也好,岳飞以为他见到自己心情激荡便想要以此来让自己心静下来,因此站在一旁专心看着老僧慧海不急不缓的动作。

    墨锭在砚台中一圈圈缓缓的磨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清澈的雨水也逐渐尽数变黑。

    老僧放下墨锭,将宣纸铺在石桌上,用山涧中捡来的块青石做成的镇纸压住,然后拿起了笔。

    就在岳飞拭目以待准备欣赏一下慧海的书法之时,慧海却转过了身,将毛笔往岳飞身前递递,做了个请的姿势。

    岳飞有些愕然,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岳飞心中浮躁,此时怎么动笔?还劳烦禅师动墨宝,以安此俗心。”

    慧海轻笑着摇摇头道“若岳檀越之心为俗心,那天下之人又该当如何?檀越胸中之气,可疏不可堵”

    岳飞推辞苦笑道“心中烦乱不堪,实在无甚可书写,还是不执笔了,免得污了这墨宝。”

    慧海笑着不语,只是执意将笔送入岳飞中,而后转身来到亭子边缘处,静静的看着这秋雨中的庐山,一言不发,仿佛与这景色融为了一体一般。

    岳飞看看中的笔,再看看入定了一般的老僧以及沙弥,不由的微微摇头苦笑。

    他也转身,来到亭子的另外一面,遥遥的望着这山林。

    有雨的时候,山中极为容易起云雾,棉花一样的云雾依着山势,顺着山风不不住涌动,好似千军万马在捉对厮杀一般。

    岳飞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胸膛逐渐起伏起来,握着笔杆的背上,青筋暴起。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如同细嗅蔷薇的猛虎,任由胸中情感激荡。

    孩子家感知比较灵敏,站在老僧慧海身边的沙弥不住的拿眼偷看这边的岳飞,眼神中有些畏惧,随后悄悄的转到一动不动的师父另一侧,带着一些心惊的接着偷眼去看。

    他心中既畏惧又好奇,不明白这个背对着他的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前后之间的改变却会有这样大

    山风吹散了云雾,露出姿色不一的山来,呼吸变得平稳一些的岳飞忽然转过身来,虽是一身素衣,一身的杀伐之气,却将沙弥惊得往后连退两步,如果不是一直静默不动的老僧慧海伸扶住他光光的脑袋,不得要摔倒在地。

    这边岳飞已经大步来到厅中石桌前,探笔入石砚,然后稍微的在砚台之上稍微的避避,提笔就写。

    动作连贯,却无一般文人书写是的淡雅与风流,他的每一笔一划之中,似乎都充斥着一种金戈铁马之意,仿佛在千军万马之中纵横无敌!

    他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完之后,定定的看着石桌宣纸之上的墨字,忽然怅然的长叹一声,方才的那股子令人心惊的气势,随着声长叹,尽数散去,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十余岁一般。

    他失去了力气一般的将中笔,放在笔架之上,对着已然转过身来的老僧慧海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进了这秋雨里,顺着山路一步步的下山去。

    沙弥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看在细雨里远去的怪人,再看看靠着亭柱的斗笠,又看看老僧慧海。

    慧海朝着他抬抬,他便拿起斗笠蹬蹬的跑了出去,赶上那个一步步走着的怪人。

    岳飞对着沙弥笑笑,接过斗笠,戴在了沙弥的头上,对沙弥施了一礼,便接着往山下行去。

    沙弥站在原地,伸扶着过大的斗笠,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赶上去,仿佛受到了什么感染一样的,没有跑而是一步步的向着亭子走去。

    不时回头看一眼那个已经看要看不清的怪人的身影。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亭内老僧走到石桌边上,看着宣纸上留下的文字,过了一阵,缓缓的开口,苍老的声音在亭内响起。

    老僧纵然青灯古卷礼佛多年,念到最后,声音还是禁不住的提高几分。

    声音落下只有,满是怅然。

    “阿弥陀佛”

    他宣了一声佛号,对着山下的方向深深的施了一礼。

    又在这里等了一阵,待到墨迹干了之后,便亲自动,将石桌上这宣纸心的收起,然后带着拿了笔墨的沙弥朝着不远处的寺院门走去

    “陛下,金兀术认定了要除去岳飞,岳飞不除,他便不会议和,而且而且”

    秦桧变得有些吞吐起来。

    “!”

    背对着他的赵构加大声音道。

    “金兀术还扬言,如果不除岳飞,他将会把天水郡公送还”

    赵构的身子猛然颤动了一下。

    天水郡公便是靖康之难时被掳走的钦宗赵桓,也就是宋徽宗的长子,赵构的哥哥。

    几年前宋徽宗已经死去,只余下他还在北方边陲‘坐井观天’。

    这个哥哥,一直是赵构的心病

    “岳飞虽是猛将,杀之可惜,但以大局为重,也只能如此,微臣知陛下心中不忍”

    赵构的反应秦桧看在眼里,他稍微等了一下,便开始出言劝赵构。

    杀岳飞确实是金兀术提出来的,不过把掳去的皇帝放回来的话,却是秦桧自己加上去的。

    岳鹏举此人与一般的将领不同,将他留下,秦桧总有种不安

    秦桧了一番,赵构却始终一言不发,但素来知道赵构心思的秦桧有哪里不知道,赵构已经默许了这件事?

    他拜别了赵构,开始安排这些事情,这才有了后面岳飞、韩世忠、张俊等人被召回,以及一步步剥夺掉岳飞职务的行动

    岳飞今天的情绪波动之所以会这样大,是因为昨天忽然有一员旧将飞马前来,带来了一个令他愤慨而又心寒的消息!

    岳家军军左膀右臂级别的王贵,揭发在鄂州代他节制大部分的岳家军的张宪谋反!

    朝中的这些人啊!

    皇帝不想战,想要剥夺他的军权,心灰意冷的他都接受,甚至于为了更合皇帝的心意,更是主动提出了回家赋闲。

    他以为他只要这样做了,皇帝就会再多问此事,就算是问也只会针对他一个,不会去动岳家军!

    毕竟外面还有金人,皇帝还需要岳家军来防守。

    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这些人是多么黑暗!是多么的蝇营狗苟!多么的懦弱!多么的目光短浅!

    他们居然真的会对岳家军下!

    他们将自己这个主帅弄走了还不甘心,还要继续使用残酷的办法去将岳家军分拆的零零散散,吃的不剩骨头!

    王贵、张宪这二人,老早就跟着他东征西讨,对于这两人性格他早就熟悉。

    即便是有些软弱的王贵,都绝对不会做出谋反之事,更不要性格刚烈的张宪了!

    王贵揭发张宪谋反?这事情他是一百个不信!

    根本不用去询问,他就知道王贵大致上遭遇了什么!

    王贵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定定的望着天空,整个人再无一丝的英气。

    他努力的想要忘记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可却怎么都忘不掉!

    为什么会是自己!张俊为什么要找到自己?

    自己曾经受到过岳帅责罚不假,曾经差点被斩首也不假,可自己从未对岳帅有过半分的怨言啊!张俊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他失神的望着天空。

    王贵现在很后悔,后悔自己早年间不应该做那件事情,自以为做的隐秘,以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件事情早就没有人知道了,却不想还是被张俊得得知了!

    他不想诬告张宪,更不想对不起岳帅,可是自己有天大的把柄被人家握着,不这样做又能如何?

    “统制,该用饭了。”

    有人走来声的招呼,连着喊了两声王贵才回过神来。

    “不用。”

    他了一句,接着坐在那里发呆,直到暮色降临,银月高悬

    监牢之内,光线幽暗,一点灯火如豆,潮湿腐烂的气息夹杂着阴冷在这里面蔓延。

    一个单独的监牢之内,铺着一些陈旧稻草的床榻上,歪斜着一个带着枷锁的囚犯。

    这囚犯骨架很大,却形容槁枯,脸上有伤痕,囚衣上,都是血痕,一看就是遭受了重刑。

    有铁链的哗啦声响起,火把的光芒自远处传递过来,越来越明亮。

    随着火光的亮起,有话声隐约传来。

    “这张宪还没有招供吗?”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

    “回回大人的话,还还没有,人新找来一种刑具”

    一个显得有些惶恐的声音答道。

    先前开口那人道“就是这个?”

    “回禀大人,就是这个,您别看这个东西,但威力却极大,没有几个人能在这样的刑具之下,熬得过”

    “好了,让你的人都出去,钥匙留下,这事情还是我自己下,你这人,好处没少收,事情却办不好。”

    “大人冤枉啊,这若是寻常人,早就招了,哪曾想这张宪骨头这样硬”

    这人叫起屈来。

    先前开口那人不再话,只是摆摆就朝着里面走去。

    后面跟随着几个健壮的随从,一看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百战悍卒。

    那管理监牢之人想要跟随,却被其中的一个随从瞪了一眼道“这次不用你了,爷们自己动!”

    这人不敢多言,乖乖的出去。

    “张宪。”

    为首的人喊道。

    此人武将打扮,正是受到了秦桧指使的张俊。

    原本虚弱的靠在墙上的张宪,所有的虚弱再这一刻立即消失不见。

    他扭过头来,目光冷然的盯着笑望着他的张俊。

    “有什么新招式,只管用来,爷爷接着便是,爷爷若是喊叫一声,不算是好汉!枉为武人!”

    他声音沙哑的道。

    在张俊的示意下,随从开了门。

    张俊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张宪勇武,可又能如何?想要起兵造反帮助岳飞谋取军权就是大逆不道!”

    张宪只是望着他冷笑,不再发一言。

    跟随而来的几个健壮军汉走上前去,按住张宪,有人将他臂拉开,将他五指摊开。

    张宪也不反抗,目光冷然的望着,任他们施为。看他们还能用处什么样的刑罚来逼迫自己!

    张俊也不再话,而是从怀里慢悠悠的取出几张纸来,缓缓的打开,然后走到张宪跟前。

    张宪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家伙不拿刑具反而是拿出这些纸来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朝廷的什么公文?

    直到有军士拿着他的书在一个凉凉的东西上按了一下,然后扯着往张俊中拿着的纸张上按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他极力的反抗起来,但一身的伤,脚上又有铁链,还带枷,又有四个军中壮汉在一旁的按着,他哪里挣扎得动?

    很快张俊中拿着的纸张上,便留下了红色的指印。

    “张俊!你不得好死!今日你这样陷害岳帅,逼迫我等,焉知他日秦桧不会如此待你?!”

    张宪被几个军汉死死按着挣扎不得,死死的盯着张俊,目眦欲裂嘶声大骂。

    张俊抖抖中的纸张道“某家又不会如同你等贼子这般,意图谋反,又怎会有这得刑罚降身?

    岳飞与你私写书信,让其长子岳云与你一起起兵,谋反威胁朝廷,书信被你提前焚毁这些都你都招供了,还想抵赖”

    他着,转身离去,四名军士松开张宪,也随之离开。

    张宪口中喝骂着站起身来,想要去将那几张纸给抢夺过来撕毁,被一个汉子抬起一脚踹在腹上,翻滚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