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四穿(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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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季榆起烧的第三天, 他的身上出现了和其他染了疫病的人一样的黑色疹子,然而,曲长歌面上的凝重与困惑却并未因此而减少分毫。

    因着每个人的体质不同, 便是相同的病症, 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会有不同的表现, 即便季榆与其他人不同, 先起了烧再生的疹子, 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单单是这与旁人不尽相同的症状, 还有那与其他染了疫病的人, 有着细微差别的脉象,都让曲长歌控制不住地去在意。

    “粮仓那边应该还很缺人手吧?”见曲长歌在一天内第三次给自己把脉,季榆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不过去那边没关系吗?”

    实话,他原先也是想和百里承一起,搬到那边去的,但最后硬是拗不过县衙里头的那些人,便还是留了下来。结果谁成想, 到了最后, 连曲长歌都差不多在这儿住下了。

    “就算我过去了, 我也不可能去照顾其他病人。”搭在季榆手腕上的手, 曲长歌出声道。

    既然季榆确实是染了疫症,那么他被传染的可能性,不可谓不高。他可不会忘了, 那天晚上,自己都做了什么。

    “更何况,”看了眼前这个神色略有些不自在的少年一眼,曲长歌的嘴角略微翘了翘,“你是特殊的。”

    他总觉得,若是一直待在季榆的身边,或许能发现一些什么——而那极有可能是不再让他们在原地转圈的关键之处。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为了能够待在这个人的身旁,而给自己的一个借口罢了。

    毕竟他对这个人,确实怀有一些无法压制的心思。

    视线在面前的人由于病症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曲长歌垂下眼,遮住了其中的神色。

    他很清楚,若是眼前的这个人看到了他眼中的情愫,定然会想方设法地将他推开。

    将一个人的心脏伤的鲜血淋漓的愧疚与负罪感,终究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事情,不是吗?

    “特殊的?”见曲长歌完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季榆的嘴唇动了动,终是忍不住出声道,“你是在我的情况,还是……”他的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与以往无二的灿烂笑容,“……还是我这个人?”

    动作蓦地一顿,曲长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的记忆当中一般的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希望我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在亲耳听到了那些话之后?

    唇边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一僵,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垂着头的样子,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这本来就是个孩子。

    在心中地叹了口气,曲长歌伸出手,学着百里承时常做的那样,轻轻地在季榆的脑袋上揉了揉。

    “不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明白的,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们无法抹除,他们唯一也必须选择的,是今后该如何做。而曲长歌觉得,他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对不起。”听到曲长歌的话,季榆的手指颤了颤,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低声开口。

    这是他一直想,却一直没有出口的话。

    “我……”他的手指略微收紧,似是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清自己的想法,“……我其实没有……”

    “我知道。”不等季榆把话完,曲长歌就断了他。

    他明白,即便这个家伙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确实不单纯,但对方,应该是没有想过,要真的伤害他的。

    “你只是没有想过,”到这里,曲长歌忽地笑了起来,“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了你,你该怎么办,”他问,“对吗?”

    ——天真,执拗,思虑不够全面的孩子。

    而他,正是被对方身上的这些特质所吸引,一点点地弥足深陷,直至不可自拔。

    大概是掌心传来的触感太过美好,曲长歌都有些不舍得将手给收回来了。

    “那么,”手掌顺着那顺滑的长发往下,曲长歌上前一步,将人心地揽入怀中,“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地想一想吧。”

    “要知道,”感受着怀里的人透过布料传递过来的温度,曲长歌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从来都不是那种能够轻易放弃的人。”

    不管是面对眼前这无解的瘟疫,还是怀中这个心里装满了另一个人的少年。

    他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最先来招惹他的,本来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吗?

    “要不要把这些话告诉百里承,由你自己决定。”放开揽着季榆的手,曲长歌低下头,在还因为自己的话而显得有些愣神的人的唇上印下了一记轻吻,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愣愣地看着曲长歌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季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轻轻地触了触自己还残留着些许属于对方温度的双唇,似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能采访一下你现在感想吗?”脑子里很是适时地冒出了某个总爱看热闹的家伙的声音,季榆低着头思索了片刻,起身朝门边走去:“他没关房门。”

    容漆:……

    这种时候,这个家伙就只能想到这种事情吗?

    “我是病人,这种天气稍微吹一吹风,就有可能加重病情。”许是猜出了容漆的想法,季榆难得地解释了一句,“曲长歌是大夫。”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但对方却就那样走远了,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他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回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季榆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容漆:……

    所以,为什么要去分析曲长歌的心理啊?!

    容漆表示,他越来越弄不明白这个人的想法了。

    碰上了这种超出自己预料的事情,这个家伙难道就不应该表示一下惊讶吗?就算感受不到什么情绪波动,总也该有点别的什么吧?!

    他可不觉得,季榆从一开始,就料到了曲长歌的反应。

    “我在归纳总结,”或许是曲长歌的反应着实与季榆所预想的不太一样,他今天比以前的话显然要多了许多,“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先前在仙魔世界的事情,发生一次就足够了。

    “……那你加油。”还是觉得自己没法跟上季榆的思路,容漆索性放弃了思考,回去继续当自己的吃瓜群众,“那我就先……”

    “等等,”然而,出乎容漆的意料的是,季榆竟第一次出声叫住了他,“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死得更快一点吗?”

    “什么?”一下子没能理解季榆这句话里的意思,容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可季榆却明显没有再将自己的话重复一遍的心情:“你听到我的了。”

    尽管曲长歌的举动的确和他想象当中的有所出入,但他在这个世界的目的,却也已经基本达成了,他没有了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为什么?”好半晌之后,容漆才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许疑惑,“反正你最后总会死的不是?”

    正如前几个世界一样,季榆这个搅乱了剧情的谬误,总会被以最自然的方式除去,他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因为我觉得,再这样下去,”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季榆地吐出一口气,“我就要和百里承幸福快乐地一起生活下去了。”

    毕竟他很清楚,他是绝对不可能由于这一场瘟疫而死去的——解决眼前的这一切的钥匙,已经被他交到了曲长歌的手里。

    容漆:……

    这话的,他都差点信了。如果不是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事情都不可能发展到那个结局的话。

    “下次待得腻了的话,找个更好一点的借口行不?”纠结了一下,容漆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地吐槽了一句。

    就算这个家伙他嫌弃百里承那一有空就黏在边上的举动太烦人,都比这个理由要更靠谱。再怎么,“不喜欢”这种情绪,对方还是有存在的对不?

    “好,我记住了,”无比干脆地应下了容漆的话,季榆再次问道,“所以答案呢?”

    被季榆这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反应给弄得有点无语,容漆好一阵子才放弃似的开口:“剧情你不都清楚吗?”

    想要找个合适的时候离开,对这个人来,应该是件挺容易的事情才对。

    不过,对方少有地找他帮忙了,这应该算得上是好事才是,虽然有可能季榆只是觉得自己去算这些事情太麻烦。

    想了想,容漆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点什么:“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好的话,我倒是有几个建……”

    “哦。”然而,他的话还没完,另一边的季榆在应了一声之后,就果断地切断了通讯。

    容漆:……

    再来几次信不信他真的会爆发的啊?!

    将某个声音毫不留情地从自己的脑子里驱逐出去之后,季榆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翘起了分毫。

    看起来,那个自称为神的人,的确如他自己所的那样,对于这些世界的干涉力度,极为有限呢。这对他来,或许应该算个好消息。

    至少不必担心今后他做些什么计划之外的事情的时候,遭到对方太多的阻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