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五穿(七)

A+A-

    等季榆好不容易从那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终点站找到路, 找回度一方所在的区的时候,月亮都在头顶挂了好几个时了。

    抬起头看着眼前这栋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房子,季榆竟然生出了一股想哭的冲动。

    他从来没觉得, 这地方居然有这么亲切。

    ——就是度一方住得实在是有点高了。

    这个不管什么事都从来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大影帝,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挑了顶楼。虽然这种别墅型的区里头, 屋子都不会有多高, 但对于这会儿只想瘫在地上装死的季榆来, 这高度就显得有点可怕了——尤其是在这房子没有电梯的情况下。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一点一点地爬到楼上去, 季榆顿时就觉得更加想哭了。

    这还是季榆第一次, 嫌弃起自己的个头来。

    这要是换成其他那些有几米长的大家伙,他都压根不需要爬什么楼梯,直接直起来往上挪个两步,就直接到目的地了。

    ……虽然那样的话,很有可能他还没来得及进屋,就被人当抓起来送动物园去了。

    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下这个区那细致到了吓人的安保工作,季榆从防盗门的缝隙里挤了进去,任劳任怨地开始往楼上挪去。

    作为一条曾经在山林里生活了几百年的蛇精, 季榆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睡觉的环境, 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待在山里头的妖怪来, 找一棵树, 缠上上面睡一个晚上什么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之前季榆完全没有觉得趴在天花板上的通道里,又或者缠在摄影棚顶上的横梁上睡觉, 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地方。

    真,的,一,点,都,没,有!

    看着某个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人,季榆突然觉得自己的牙根有点发痒。

    要不是这个件家伙在超市外面表现得古古怪怪的,他至于被吓得跑到许清容那里去吗?要是他不去许清容那里去,怎么可能会因为吃了草莓慕斯不想走路,窜上公交车搭便车啊!要不是搭了便车他怎么会坐过头!要不是坐过头……反正一切都是这个混蛋的错!

    坚决拒绝承认是自己犯蠢导致的后果,季榆委屈巴巴地把自己缩成一团,钻到衣柜的角落里去了。

    一连串的“要不是”数下来,季榆觉得,他感受到了那传中的命数的味道。

    无意识地在身-下柔软的布料上蹭了蹭,季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真的累着了,还是这个地方睡起来,确实要比其他地方舒服得多,季榆这一觉睡得特别沉,还难得地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只可惜,那个蹲下-身,拿指尖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身体,惊讶地低呼“还活着”的人的模样,他怎么都看不清楚。

    尾巴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季榆听到外头逐渐靠近的拖鞋趿拉着的声音,在衣柜的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动作无比迅速地钻进了一件挂着的外套的口袋里。

    这个时候,他又无比庆幸起自己巧的个头来了。

    视线随意地在衣柜里摆着的衣服上扫了一遍,度一方的目光倏地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原本准备去拿衬衫的手一转,朝季榆先前所待的那件衣服伸过去。

    从口袋里探出半个脑袋的季榆看到这一幕,心里陡地一突,生怕度一方真的发现了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悬在半空的心就放了下来。

    拿起被放在紧挨着那件被季榆给压得有点发皱的衣服边上的一件T恤,度一方压下了略微上翘的嘴角,自言自语一般地道:“今天温度貌似挺高的,就穿这件吧。”

    看着度一方挑好了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之后,就合上了衣柜的门,季榆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之前在摄影棚里这个家伙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弄得他现在每次和对方稍微靠得近一点,都控制不住地开始紧张起来。

    ……他们两个里面,到底谁才是妖怪啊!

    在心里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季榆透过衣柜的门缝确认了一下外头的人已经离开了,才轻手轻脚地……好吧他没有这两个东西,溜了出来。

    这地方躺得确实舒服,但实在是太危险了。他可不想冒着被对方发现的危险,继续在里头待下去。

    然而,就在季榆算缩回自己的老位置去的是偶,他却忽地被度一方摆在桌上的电脑屏幕上的画面给吸引住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上面显示的,就是这个房间的景象?

    趴在天花板上看了那么久,季榆表示,他绝对不可能认错这个画面。

    扭头朝洗漱间的玻璃门上映出来的身影看了一眼,季榆忍不住又往电脑桌那边移了一点。

    他实在很是好奇,为什么这上面会显示这个。貌似度一方之前,也没有拿自己房间的照片当桌面的习惯啊?

    顺着桌腿一路爬到了桌子上,季榆凑到屏幕前,仔细地观察起上头的画面来。

    越是看,季榆就越是觉得这上头的,就是这个房间里的场景。不管是那度一方今天来没来得及整理的床铺,还是床头那一杯喝了一半的白水,又或者是被风吹起的窗帘,以及在电脑跟前探头探脑的蛇,都和……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对?

    直接把脑袋抵到了屏幕上,死死地盯着画面中那条和自己做出了同样动作的细长生物,季榆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掉头就想跑,结果他才刚动了一下,他所在的桌面就突然收了起来,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的季榆,就那样直直地和边上的电脑一起,掉进了底下一早就准备好的网兜里。

    季榆:……不带这么欺负蛇的!!

    眼睁睁地看着头顶的开口“刷”地一下收拢,季榆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

    刚刚他是扭了几下,被一起网住了的电脑就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身上磕了几下,那真是疼得他连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那么,现在,”关掉了手机上实时的监控画面,度一方到挂着季榆的网兜前,蹲下身来,弯起嘴角朝里头的家伙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有什么想对我的吗?”

    季榆:救、救命啊!

    无比艰难地克制住了惨叫和求饶的欲-望,季榆睁着一双眼睛,无辜地歪了歪脑袋,一副听不懂眼前这个人的话的样子,就差没在脸上刻着“你认错蛇了”几个字了。

    反正人类对于蛇这种生物,应该都是脸盲的吧……?

    默默地把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跳出来的,昨天才刚把自己认出来过的许清容的脸给甩了出去,季榆的心里抱着一丝期望。

    可惜的是,上天似乎并不怎么想回应他的期待。

    度一方看了某条装傻的蠢蛇一眼,没有多什么,径直从兜里掏出手机,语速平缓地开始念起上面的内容来:“蛇羹是广东省传统的汉族名菜,主料是蛇肉,制作工艺较为复杂……”

    听到度一方所念的内容之后,季榆的尾巴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这个家伙,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念完了某百科上对于“蛇羹”的定义,度一方看了网兜里某个看着明显僵硬了许多的家伙一眼,笑眯眯地把手机收了起来:“现在还是没有什么想的吗?”

    季榆:……

    他怎么知道他现在该什么啊摔!

    万一他一不心了什么不合度一方心意的话,对方就直接把他拿去煮了怎么办啊?!

    完全被对方给震慑住了的季榆这会儿完全就忘了,自己身为妖怪,根本不可能被人用普通的方法煮熟这一回事。

    “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度一方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恍然的表情,“我忘了,你现在这样没法话。”

    “——那这样吧,”他想了想,再次开口,“要是有什么想的话,就点点头怎么样?”

    这种时候,季榆当然不可能去选那明显就是死路的选项,在和度一方对视了片刻之后,他就乖乖地点了下脑袋。

    度一方见状,很好心情地笑了起来。那样子,看得季榆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总觉得,接下来等着他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比被剁了做成蛇羹要来得好。

    在度一方松开收紧的网兜口的一瞬间,季榆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逃跑的想法,但最后还是没敢动弹。

    这人能捉到他一次,谁知道能不能捉到第二次?

    在偿还自己欠下的恩情之前,他再怎么着都还是要待在对方的身边的,总不能一年到晚都防备着这事不是?

    再了,要是到时候度一方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到怎么抓到他上面去了,那这人和许清容之间,不就更加没戏了!

    季榆表示,他绝对不想看到这样的发展。

    把某个意料之外地听话的东西给提溜到了床上,度一方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轻轻地弹了下某个显得有点发蔫的脑袋:“变个样子。”

    即使他不知道这个家伙这副样子能不能话,但就算真的能,让他对着一条会话的蛇讲话,总让他感觉有点奇怪。

    听到度一方的话,季榆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按照对方的意思,化为了人形。

    纵然其他妖怪在他离开之前,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妖怪的身份,但由于上次的突发状况,度一方早就知道了这一点,而且这人还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恐惧和厌恶来,所以季榆觉得,就算他不那么遮遮掩掩的,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个人毕竟……是当初救了他一命的人,不是吗?

    没有什么奇妙的烟雾,也不存在什么突如其来的闪光特效,度一方只一眨眼,就发现眼前原本该是某条蛇所在的位置,多出了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来。

    眼眶里没有了上一回因疼痛而泛起的生理性泪水,某些特点反而显得更加明显起来。

    季榆人形的样貌带着些许蛇妖典型的阴郁与锋锐,但这个妖怪的性子实在是太过单纯,那双黑的近乎纯粹的眸子冲淡了这些感觉,甚至让这张脸带上了几分无辜的意味,让度一方忍不住生出了把人欺负一顿的念头。

    ——要是这人红着眼眶,一脸委屈和控诉地看着自己,看着肯定会很有意思。

    视线随意地在季榆的身上扫过,度一方略微挑了挑眉梢。

    大概妖怪在化为人形的时候,都会参照人体最好的那一方面吧,眼前这人身上那流畅的线条,要是让别人见了,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羡慕。

    季榆身为妖怪,当然不会去在意自己赤-身-裸-体的状态,可度一方这带着些许审视的视线,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察觉到了这一点,度一方站起来走到衣橱边,从里面拿出一套有些偏的衣服扔了过来:“喏,穿上。”

    他们两人的身材差不了多少,这一套应该合适。

    靠在衣橱边,看着眼前的人——或者应该妖怪,丝毫不感觉别扭地,在自己的面前把衣服给穿齐整了,度一方略微弯了弯嘴角,出声问道:“你想和我什么?”

    季榆闻言,正在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朝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人望过去,好半晌才带着少许试探地开了口:“别吃我……?”

    听到季榆的话,度一方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了。

    这个家伙,是不是傻得也太可爱了点?难不成还真以为他会把人剁了放锅里煮了?

    要是天底下的妖怪都和眼前这个一样,那估计现在的和电视剧就会是两个样子了。

    不知道度一方在笑些什么,季榆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眼中迷茫的神色,看起来像是个无法理解大人的行为的孩子。

    好半天才止住了笑声,度一方站直了身体,走到季榆的身边坐了下来。

    “两个问题,”伸出两根手指,在季榆的面前晃了晃,度一方略微摆正了脸色,“只要你好好地回答,我就不吃你。”

    他的语气很是认真,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唬得季榆一愣一愣的。

    “第一,”见季榆点了点头,度一方出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可能是他所从事的职业的缘故,对于那些藏在暗中的窥探,他总是有着超出常人的敏感。凭着这个被其他人笑称为“第六感”的能力,他还曾躲开过不少狗仔队的偷拍。

    事实上,从好一段时间之前,他就总感觉有人藏在暗地里观察他。只不过,在那天某个家伙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直接砸到了他身上之前,他都只是将这当成了某些又换了方式的狗仔队,又或者只是他单纯由于压力而产生的错觉。

    毕竟那段日子里,他确实忙得过分,连着好几天睡不足三个时,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这个妖怪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度一方其实还没有将他和那一阵子自己感受到的视线联系起来,直到之后在拍摄途中,他再一次感受到那不知道来自何处的注视,才猛地反应过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在暗地里琢磨起该怎么抓住这个非人类的家伙来。

    没有料到度一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季榆许久都没敢话。

    就算他是妖怪,也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要是时时刻刻都被人给盯着看,肯定不会是什么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尤其度一方还是个成天生活在聚光灯下,基本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的演员。

    但是……要是他不回答,度一方真的把他扔锅里煮了怎么办?

    看了一眼度一方像是不经意似的拿在手上把玩着的手机,季榆纠结了片刻,还是如实地给出了答案:“大概……四个月?”

    从他找到这个人那一天开始,应该是有四个月多一点了,但那什么……能少一点是一点嘛……

    度一方闻言,垂头略微计算了一下自己产生那种感觉以来的时间,觉得没有太大的出入,也就不再继续追问这件事。他想要的,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确切的时间。

    “那么第二,”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对季榆刚才的回答感到满意了,度一方再次问道,“你找我想干什么?”

    “当然是报恩啊!”这个问题,季榆比刚才回答得要快上许多,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反倒让度一方怔了一下。

    “报恩?”很快就反应过来,度一方把季榆话里的这个词重复了一遍,略微上扬的尾音带上了几分惊讶。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一时之间连看向季榆的目光,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对啊!”起这事,季榆不由地弯起了眸子,“就是……”一下子想不出来该怎样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季榆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就是电视上那种!”

    “电视上那种?”回忆了一下最近在播放的电视剧,度一方的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救命之恩?”见季榆点了下脑袋,度一方又问,“怎么报?”

    “当然是……”季榆条件反射地就想张口回答,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把了一半的话给吞了回去,“你过只问两个问题的!”

    度一方:……

    好吧,就算是喜欢犯傻的妖怪,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和季榆满是不满的双眼对视了一会儿,度一方笑了一下,没有再这件事,转而问起了别的问题:“你有名字吗?”

    度一方的这个话题转得太快,季榆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季榆,”想了想,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季榆开口道,“我叫季榆。”

    “那么季榆,”略微扬起嘴角,朝面前的人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笑容,度一方轻声问道,“要留下来住在这里吗?”

    季榆:……啥?

    被度一方这预料之外的邀请给弄得有点发懵,季榆忍不住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这人……是在邀请一个妖怪在自己的房子里住下来?

    就算他刚刚了他是来报恩的,这态度也有点不对吧?

    “为什么?”盯着眼前的人看了良久,没能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季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因为和我住在一起,更方便你报恩,”像是没看出季榆的想法似的,度一方笑着道,“而且,床上可比衣橱里舒服多了,不是吗?”

    季榆:……

    所以刚才这个家伙在拿衣服的时候,果然发现他了吧?之后的那些,都是故意演给他看的吧?

    想到自己前边那傻兮兮地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样子,季榆突然就有点想哭。

    “你就不怕我骗你吗?”好不容易才把跑偏了的思路给拽回来,季榆又问。

    真要是这样,这人也太不会防备别人了吧?

    “为什么要?”听到季榆的话,度一方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像是很不理解他的话似的。

    季榆:……

    难不成他之前一直都看错了人,面前的这个家伙,其实是个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