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第九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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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眯起双眼将身前的人量了一番, 季榆没有多什么,也跟着站了起来。

    伸手拍了拍并没有沾上多少尘土的衣摆,季榆的视线随着穆卓阳的动作在周围扫了一圈, 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哪怕穆卓阳真的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心思, 以这个家伙的性子来看,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更别两人之间, 根本就没有什么超出常人的感情了。

    要不然, 某个家伙压根就不需要将他再送到这个他曾经来过一次的世界, 完成那固定的使命了。

    至于这些花——

    手指微微一勾, 顿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袭来,将地面的花瓣卷起抛至空中。

    被甩落的露珠反射着晶莹的光芒,为眼前的景象更增添了一分不真实的美。

    伸手接住了一片从空中落下的花瓣,季榆略微弯起了嘴角。

    这些东西的来由,他大致能够猜到一些。

    或许是上个世界的影响,季榆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比原先好使了一些——至少联想能力绝对提升了许多。

    他表示,这不定还是托了他在上个世界的时候, 成天不干正事, 胡思乱想的福。

    缓缓地收拢五指, 将那片浅蓝色的花瓣握在掌心, 季榆转过头,看向一旁对自己的举动没有发表什么看法的人,如常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看样子, 你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要不然,这个家伙也就没有必要,专门腾出这样一个地方,来安放一个被自己用作钥匙的人的身体了。

    穆卓阳看了季榆一眼,没有反驳。

    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所以……”和穆卓阳对视了片刻,季榆突然笑了起来,“——来做个交易吧。”

    “把邹城给我。”不等面前的人开口话,季榆就率先给出了自己的条件。

    从季榆的口中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名字,穆卓阳不由地挑了挑眉,面上流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来。

    穆卓阳自然是知道邹城的,这个虽并未待在人类首领位置上的人,据有着最为强大的实力,便是仙界的主君,都没有把握能够胜得过他。

    只不过,由于一些原因,他目前并没有亲自和对方交过手,是以这个人的性情与实力究竟如何,他也无法确定。

    “看起来在昏睡的这些时间里面,”并未直接应下季榆的要求,穆卓阳低笑了一声,开口问道,“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

    他可不觉得,在人界发生某些事情之前,季榆会知道这个他们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易捏死的人的名字。

    只不过,如此一来,先前对方表现出来的,对周遭情况的无知,就显得很有意思了。

    唇边的笑容带上了一丝玩味,穆卓阳着实有些好奇,面前的人待会儿又会给出怎样的理由来糊弄他。

    虽然当初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将季榆用作弃子的事情来,但不可否认的,他对这个时常能给他带来乐趣的人,确实有着那么一丝好感——如果换了别人,他可不会做出方才那样的举动来,若是对方有兴趣,他并不介意与对方来一场感情游戏。

    只是,游戏的结果如何,他就不敢保证了。

    也不知是否猜到了穆卓阳的想法,季榆轻声笑了起来,就仿佛碰上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一样。

    “你希望我他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并未如之前一样,随口捏造出一个没有任何可信度的故事,季榆轻轻抵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人。

    “比如……”穆卓阳靠近了季榆,伸出手将他垂直额前的发丝拂至耳后,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有如情人般的温柔,“邹城是你上一世的恋人,你们互许终身,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走到最后,只能许下约定,今生再续前缘?”

    季榆:……

    他是不是应该震惊一下,这个家伙居然真的能够猜中,他脑子里曾经冒出来过的想法?

    不过——

    “‘上一世’?”将穆卓阳口中那个,在他昏睡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词汇重复了一遍,季榆轻轻地挑了下眉梢。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那些所谓的神佛,自然也没有什么与轮回相关的传——要不然,当初在陷入那个由幻境组成的世界的时候,穆向苏和柳君迁也就不会那样束手无策了。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魂魄”本就是足够新鲜的事物。

    当然,现在的情况和季榆陷入昏睡之前,显然有着不的差别。

    “除了被强行拘役驱使的那些魂魄之外,”见季榆似乎真的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穆卓阳停顿了片刻,开口解释了一句,“其他的‘鬼’,都是与人定下了契约,为了却未完的心愿,重新进入轮回之中的。”

    这倒是季榆第一次听。

    到底,他所阅读的那本,所讲述的,也不过是个套上了宏大背景的外壳的恋爱故事而已,尽管有着各项能力的设定,却并不一定会将其写得太过细致。

    相比较而言,这种在各方面有着模糊事项的故事,反倒更容易衍生出这样的世界来,想来是因为能够用以填补漏洞的方式足够充足的缘故吧。

    脑中思索着这些与现状没有丝毫干系的事情,季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还真是可惜,”抓住穆卓阳在自己颈侧流连的手,季榆蓦地用力,将人拉入了怀中,“事情恰好与你想的相反。”他垂下头,往怀里的人的耳侧地吹了口气,“他是命中注定的伴侣,我得提前将他抢过来才是。”

    “只有这样,我才能有一点机会,”对上穆卓阳的视线,季榆弯了弯眸子,“你是吗?”

    “命中注定?”对于这种弱的人用以安慰自己的东西,穆卓阳显然嗤之以鼻,他盯着季榆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提起了时间十分久远的一件事,“我记得你过,你暗恋我儿子。”

    季榆:……

    这种随口一提的,明显没有任何可信度的事情,这个家伙居然记了这么久吗?

    季榆突然觉得,穆卓阳不定真的暗恋自己了。

    “你有听过一句话吗?”压下眼中的笑意,季榆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来,“爱情就像暴风雨——”

    来得突兀而毫无预兆,蛮不讲理却又让人无法拒绝。

    许是觉得季榆的样子太过有趣,穆卓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反客为主地揽住季榆的腰,张口在季榆的耳垂伤轻轻地咬了一口:“如果这么在意这种事的话,不如我亲自替你去将他除去如何?”

    如果邹城的实力的确如传言中那样,能够与仙界的主君匹敌,两人正面交手,穆卓阳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他所擅长的,并不止是这方面的事情。

    想要取邹城的性命或许做不到,但想要重伤对方,却还是有可能的。

    至于之后的——就得看怀里的这个人,想怎么做了。

    然而,出乎穆卓阳的意料的是,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季榆反倒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但话才一出口,季榆就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神色来。

    “我可没有过,我看上的人,是你啊?”有点好笑地看了穆卓阳一眼,季榆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抬手整理了下由于两人刚才的动作,而起了些褶皱的衣襟。

    穆卓阳可不是陆南柯那样,一路走来都顺风顺水,没碰上过什么困难的人,同样的办法能够在陆南柯的身上起效,在穆卓阳的身上,可就不一定了。

    ——连着偷了这么久的懒,在这最后一个世界,他还是有必要稍微认真一点的。

    季榆表示,他好歹也是个在工作上尽职尽责的人。

    对上穆卓阳那带了点探究意味的视线,季榆扬起嘴角,忽地朝对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如果不喜欢这个交易的话,至少还请主君不要做出任何妨碍我的事情来。”

    完,也不等穆卓阳给出什么回应,他就转过身,径直朝岩洞外走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穆卓阳并没有出声阻止,只是站在那里,任由这个身上有可能带着与自己想要的东西相关的秘密的人,就那样在自己的面前离开。

    想来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尽管岩洞内的光线并不昏暗,但在踏出岩洞的那一刹那,季榆还是被外头那过分明亮的阳光刺得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

    本该带着夏季燥热气息的风吹在身上,却带不起丝毫温度上的变化,季榆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由地在心里感慨起身负修为的好处来。

    即便他这会儿的修为及不上当初的十分之一,但好歹这种让体感舒适的事,他还是做得到的。

    好一阵子才适应了岩洞之外的光线,季榆伸出手,一点点地摊开五指,看着那片躺在他掌心中的花瓣,在阳光下逐渐消融,忽地轻声笑了起来。

    此刻待在他体内的那个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收回手,季榆转头环顾了一番周围的景象纵身跳下了自己所在的这处并不算高的山峰。

    “容漆,”少见地在到达一个世界之后没多久,就主动联系起了某个看起来成天无所事事的家伙,季榆开口问道,“邹城在哪?”

    “城中客栈。”与之前季榆提出类似问题的时候不同,这一回容漆很干脆地就给出了答案。

    很显然,比起最开始的时候来,某些规则的限定,现在要宽松太多了。

    “庆阳那家?”也许是身负修为的缘故,那本该十分久远的记忆,季榆回想起来,却十分清晰,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思考,这间本该在原主四处吃喝玩乐时偶然经过一次的客栈的地点,就在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主动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容漆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这客栈名字的个性,“就是庆阳那家。”

    季榆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什么,脚下的步子一转,就朝着目的地的方向跃去。

    至于自己这个消失多年的魔君突然出现,会造成的各方面的影响什么的——还是交给后面那个罪魁祸首自个儿去解决吧。

    季榆可不觉得,这些是他分内的事情。

    想来是三界正在交战的原因,魔界中的守卫明显比他印象中的要森严了许多,这一路上,他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看着那些家伙的脸上,露出仿佛见到了鬼一样的震惊表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很好心情地和那些人了招呼——其中还包括了几个见到自己之后,条件反射地往边上的人身后缩了缩的仙界人士,季榆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目的地。

    当然,这都得多亏了他以前常做的某些运动的福,要不然以他如今的修为,还真不一定能够这么轻易地做到这一点。

    抬头看了看往西边偏了些的日头,季榆决定,他还是先稍微犒劳一下自己不知道多久没有尝到东西过的肚子吧。

    从原主的记忆中翻出了一家看起来挺符合自己口味的店面,季榆手段利落地从刚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看起来就不缺钱的人的腰间,把钱袋给顺走了。

    在季榆要的东西被端上来的时候,从之前开始就被丢在一边的容器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你想撮合穆卓阳和邹城?”

    要不然这人怎么主动把邹城往穆卓阳的眼前凑?

    都一份感情的开始,是一个人将自己的注意力过多地投注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就季榆所的那些话,穆卓阳要是不去关注邹城,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试一试。”嘴角略微勾了勾,季榆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这两个家伙,在互相明确了心意之后,还能折腾出那么多事情来,要是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能省去那些麻烦,倒也是挺不错的事情。

    ——如此一来,他还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那个他神秘的祖宗留下的神秘的东西上去。

    虽然这是个披着玄幻的皮的恋爱故事,但这东西在里头占的戏份却也不,至少是能够动摇到结局的分量。

    只可惜,事情显然不可能像这样顺利。

    句实话,季榆甚至有些无法相信,如穆卓阳那样的人,竟然会真心爱上另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个体——大抵这就是他所无法感知到的,感情的不可理喻之处吧。

    不定将来有一天,他也会碰上那个让他无法移开目光,心翼翼地将之放在心上的人——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口中的餐点不似想象中那样美味,季榆略微皱了皱眉头,心情变得不那么美妙起来。

    都美味的食物能够让人感到心情愉悦,那么想来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吧?

    草草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季榆没有立即起身,只是转过头,望着窗外来往的人群。

    想来时间的确过去了太久,尽管这家酒楼依旧待在记忆中的地方,可周遭的景色,却与印象中的画面相差了太多,唯有那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来回走动的人流,似乎还是和百年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就是不知道那些在画面中面目模糊的人,有多少是先辈,又有多少是后人。

    感慨似的轻轻叹了口气,季榆从刚刚顺来的钱袋里掏出银两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酒楼。

    沿着那条蜿蜒着向城外延伸的河流缓步走着,季榆看着水面上漂着的几只舟,感到胸口那股没来由的沉郁稍微消散了些许。

    “想问什么就问吧。”良久,季榆才出声和一直没有断开联系的人话。

    “其实……”听到季榆的话,容漆似乎迟疑了片刻,“每个世界的结局,并不一定都非得那样吧?”

    在最开始的几个世界,还可以是因为规则的排斥,季榆只能以死亡的方式离开——对方不过是顺势将影响加到最大,但最近的这几次任务,却显然并非如此。

    在容漆的眼中,这个人的做法,简直就像是刻意为之一样,总是在所有的选项中,挑出最为惨烈的那一个。

    ——如同自我毁灭一般。

    “所以?”并未因容漆的话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季榆在河边驻足,看着不远处那一下一下缓慢地摇着桨的船夫,好似欣赏什么蕴含深意的画作一般,脸上露出些微笑意,“你想什么?”

    “据曾经遭受过创伤的人,会无意识地将自己遭受过的事情,加诸与别人的身上。”这一回,容漆没有再拐弯抹角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很是直接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复。

    无论是他还是季榆自己,都十分清楚,这个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缘由。

    静静地看着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船夫缓缓地摇着桨离开,季榆出声道:“不是无意识的。”

    “什么?”一下子没能理解季榆话里的意思,容漆不由地有点发愣。

    “我,”季榆笑了一下,“我不是无意识那么做的。”

    他是在无比清楚那样的做法会造成的后果之后,有意那样选择的。

    “我以为,这是会让我感到高兴的事情。”就和当初他躺在地上,听着周遭那繁乱嘈杂的声音的时候一样。

    抬起头,看着相比起上个世界来,似乎过分澄澈的天空,季榆弯了弯唇角。

    ——然而直到现在,他也依旧一无所获。

    唇边的笑容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嘲讽,季榆没有再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转身朝邹城所在的地方走去。

    起来也是好笑,分明此时三界正处于混战之中,但相比较而言,反倒是最为弱的人界俗世,所受到的影响最。

    这些以温饱安稳为目标的人,对那些在他们见不到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守着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过着自己期盼中的日子。

    可悲,却也同样令人艳羡。

    由于先前所处的位置几乎与邹城所在的客栈位于城池的两头,等季榆以闲庭信步一般的步子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边的日头都已经沉下山去了。

    视线在那与记忆中相比,多了许多岁月风霜的痕迹的建筑商扫过,季榆咬下手中的最后一颗冰糖葫芦,随手扔了手上的签子,纵身跃上了客栈的二楼。

    屈起手指在最里边的窗户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季榆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面前的窗户就被人给开了。

    视线在屋内桌上摆着的杯盏上停留了片刻,季榆就大致明白了对方反应这么迅速的原因。

    “有事?”没有见到预想之中的人,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的男人挑了挑眉,朝面前这个陌生人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算是吧,”将眼前的人上下量了一番,季榆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生出什么不悦的情绪来,只是弯起双唇,朝对方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这位公子,”他问,“请问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吗?”

    邹城:……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要不然的话,怎么解释这么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大晚上的敲开了他的窗户,就为了来问他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尤其这他喵的还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