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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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菁很伤心。

    是白血病,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弟弟生下来,就多病,爱发热,也不像其他婴儿那般闹腾。最开始,林菁也没当一回事,毕竟安静的孩也挺多。

    可随着他慢慢地长大,隔壁三个月的孩子都比六个月的弟弟长得壮实,胃口也比弟弟好几倍。也会生病,但是也没弟弟频繁地三天两头发热。

    林菁终于引起了重视,带着弟弟去了儿童医院一趟。她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可当她讲了弟弟这些症状后,医生让先去血检,她就开始慌了。

    血检结果很快出来,林菁的天也塌了一半。

    白血病,还是晚期。

    本来就是才几个月的孩子,若是还要让他最后几个月都在痛苦中度过,未免太残忍。

    医生建议回家等着。

    等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言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四个月就高考了。

    林菁没日没夜地抱着那个不点哭,哭着醒过来,又哭着睡着。

    言琛去看了林菁很多次,她都是坐在那里以泪洗面。

    那个男人也请了假,天天在家里陪着林菁。

    言琛和他们三人之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弟弟偶尔哭闹,林菁就紧紧地抱住他低声哄着。男人眼眶泛红,还在安慰着林菁。

    每次来后,不出三个时,言琛又会离开。高三的课程重,他离京戏的分数线还差了一大截。

    林菁没有留他,但言琛知道,林菁在怨他。

    不知道是在怨自己的冷漠还是在怨什么,她红肿的眼里是让言琛心凉的怨恨。

    后来言琛也大概想明白了,大概是为什么她和男人爱的结晶刚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这个花花世界,就要匆匆离开。

    而自己这个代表了她毕生耻辱的人,凭什么过得安稳自在?

    知道了这一点的言琛没有半丝怨怼,这本就是姓言的和自己欠她的。

    如果这样能让她稍微出点气,他也能微微松口气。

    医生给的期限是三个月,最终弟弟也没能熬满三个月。一次高烧,就带走他脆弱的生命。

    他还那么,他才刚刚睁眼看了看这个世界,他每次看见言琛都会笑得很开心……明明,言琛很少去看他的,可他好像就知道,这个人是他哥哥。

    他嘴角还带着口水纯真的笑容,被言琛封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火化后,林菁和男人带着的骨灰盒,亲手将他送进冰冷黑暗的泥土地。

    言琛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阴雨天,距离高考还有六十三天。

    他买了一束菊花,匆匆从学校赶过来,连伞都忘了带。

    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彻底惹怒了林菁。她三十多年的教养在这一刻,也被她抛掷脑后。

    她疯狂地抓住言琛的衣领,嘶吼着让把言琛她的孩子还给她。

    男人一时没能反映过来,他大概也是悲伤过头了。

    等他回神拉住林菁时,林菁尖锐地指甲已经在她疯狂的举动后抓破了言琛的脸。

    献血破口而出,四月还带着凉意的雨滴洒在脸上,和献血混成一团,凌乱又狰狞。

    言琛只觉深深地无力,他也很喜欢这个弟弟啊,可他要去哪儿给她把弟弟找回来呢?

    男人满脸歉意,林菁的辱骂还在继续,男人一边安慰林菁,一边示意让言琛先走。

    言琛皱了皱眉,随手摸了一下脸上长长的血口。该不会破相了吧?那以后还怎么演戏赚钱?

    “你先走吧,医药费我会给你的,菁现在情绪不稳定,我先代她向你道歉……”林菁似乎是骂累了,抱住男人开始大哭。男人轻抚着林菁的背,转过头来对言琛歉意道。

    言琛摇摇头,没有多什么。手中的花束在刚刚林菁的撕扯中,已经掉了好些花瓣,言琛还是把它轻轻放在墓碑上才和男人道别。

    只希望弟弟不要嫌弃这凌乱不堪的花束。

    回到学校时,言琛脚步一顿,还是去了医务室一趟。他以后是要靠这张脸吃饭的,万一真留下疤了怎么办?

    医生看他脸上明显的指甲抓痕,调笑:“怎么,女朋友抓的?”

    “臭子干了什么事,人家女生这样抓你的脸?该不会是出轨其他姑娘了?”

    言琛:“……我妈抓的。”

    “啊?”校医很年轻,好像是刚从学校出来,和学校领导有点关系,就进了学校做校医。

    听到言琛这句话,年轻的校医手一顿,皱眉道:“亲妈?”

    “亲的。”言琛。

    “啧啧啧……”校医啧嘴,庆幸:“感谢我妈,至少我熊还有中二的时候,她都是棍棒教育,没有上脸。这脸一不心留了疤,该怎么找女朋友?”

    简单地消毒,开了药,校医了一些忌口的食物,就发言琛走了。

    言琛还是有些不放心,上网查了一下,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只好放弃。想着如果真的留了疤,那男人过来的钱他就只能收下了,做祛疤手术钱很多,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

    校医了不要戴口罩,容易滋生细菌,言琛也只好就这样顶着满脸的抓痕去了教室上课。

    班主任还特意找他出去聊了会儿天,在得知言琛脸上的伤只是猫抓伤后,询问了言琛是否去注射了狂犬疫苗,又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叮嘱言琛好好调整心态,成绩下滑没关系,老师相信你只是一时失误等等。在言琛已经连续了十几个哈欠后,终于大发仁慈地放言琛走了。

    言琛睡意朦胧,前脚刚踏入班级,后脚就听到门口慕青的叫声。

    无奈再次出了教室门,言琛又跟慕青再三解释是自己手贱摸猫被猫抓了,慕青还是不信。

    言琛叹口气,揉揉生疼的太阳穴只好实话实。

    “我……不止一次怀疑你是不是她亲生的。”慕青脸上是言琛看不懂的情绪,言琛也懒得去琢磨。

    “是亲生的,你也看过亲子鉴定。”摸了一下伤口,言琛一脸的云淡风轻。

    慕青嘴张了又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

    言琛发走慕青,回到教室继续埋头学习,也不管班里传来传去的流言蜚语。

    也不知道姓言的是怎么知道自己被林菁抓伤的事情,两天后,言琛万年不会响的手机突然响了,言琛愣了好一会才接通。

    “喂……”

    接通后,是许久的沉默。言琛随手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笔继续写试卷。

    “你的脸……怎么样了?”妥协的还是姓言的。

    “没什么事。”这两天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医生了管好手管好嘴,不是疤痕体质就不会留疤。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又:“听你们老师你参加了艺考?”

    班主任知道自己是姓言的儿子,对自己自然是万分关心,自己的任何琐事她都会详细具体地反映给姓言的,言琛不意外姓言的会知道。

    虽是不意外姓言的会知道,但若是姓言的铁了心要干预,自己还是没辙,言琛略微紧张,笔一顿:“我喜欢这个。”

    “京戏文化要求很高。”电话那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言琛神经紧绷也没听见。

    “我会考上的。”言琛一字一句,语气里是少有的坚持。

    “你自己决定就好。”又是略微沉默,男人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言琛又是一愣。

    “你……”

    “我让人给你送几个祛疤的药,最近你忌一下嘴。”没等言琛再什么,男人就挂了电话。

    言琛愣愣地盯着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没想到这一次男人会这么快妥协,一时半会儿都没回神。

    他甚至已经决定,若是男人铁了心要干预这件事,大不了他就去爷爷那里没皮没脸地哭一顿。

    男人这么快妥协,倒是他从未想过的。

    这样一愣,就愣了一下午。

    一摞试卷还静静地堆在那里,言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了,试卷涂涂改改,基础题他都能选错。

    姓言的让人送药,就一定会送来,下午就有人敲门送东西来了。

    言琛不愿开门见人,让把东西放门口就行,来人也没有坚持,东西放下就走了。

    等楼道没有了脚步声,言琛才慢吞吞地开门把那个盒子拿了进来。

    盒子很重,开后发现乱七八糟地什么药都有。美国德国日本韩国应有尽有。

    言琛一时也不知道要吐槽什么了,一下午过得浑浑噩噩,在看到这堆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后,言琛终于决定放弃与试卷作斗争了。

    躺在床上放松了一下,许久,言琛才明白自己大脑里那种微妙的情绪。

    ——兴奋。

    原来,自己这么高兴啊!

    不用再按照别人给自己规定的模板按部就班,自己这么开心啊!

    真好!言琛嘴角轻扬。

    四月的阳光带着明媚的暖意,被挡在工艺繁琐的窗帘外,屋内少年早已陷入梦乡。

    脸上交错的痕迹遮不住他俊俏的眉眼,少年嘴角轻轻勾起,大概是做了个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