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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大亮,薄雾渐渐散去。段祺瑞迈着端正的四方步走向自己的专车,对跟着身后的顾元渊道:“师妹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顾元渊纳闷的吸了口气,不解的问道:“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段祺瑞哈哈一笑,“哎呀,元渊啊,你跟我回去,见到一个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顾元渊心里一动,也没再问什么。出于军人的直觉,她突然感到一股杀气朝自己袭来,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一杆德国制造的长枪对着移动的人影,趴在屋顶的人一只眼睛还蒙着黑布,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后,粗短的手指朝扳机缓缓扣动。因为还有些薄雾,对于高空射击并不是很有利的条件。此人瞄准了半天,没能确定目标。此刻见目标就要进入汽车中,心中大急,赶紧扣动了扳机。
一颗子弹带着呼啸之声,射向中间的顾元渊。
感到杀气袭来,元渊的心悬了起来,有人要杀我?
“心啊,元渊!”
温柔的声音几乎是嘶叫着扑来,一阵香风冲进了怀里,一下子将元渊撞退了几步,才站好。原本以为她是娇弱无力的女子,此刻却有撼天动地的力量,抱着元渊的手不肯放松。
“是你?你怎么。。。”元渊惊呼,瞪大了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眸看着她。
“有人要杀你,心啊。”她的心悬着,出的话轻飘飘的,没有力气。经历了生死离别,她有点失而复得的紧张,惶恐,死死的抓着元渊的衣服,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动人的笑容。
接着,又一枪射来,她明显的震颤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抖动起来。
元渊感到自己的心猛地一沉,抱着她的手摸到了一片濡湿,敏感的直觉告诉她,是血迹。
她的大脑忽然间空白一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睁睁的看着她漂亮的嘴角流出一滴滴血丝。
“是,是陆承武。”她笑了,伸出手去抚摸这张颜色诡异,脸庞精致的脸,触手却是一片温热的水痕,煞那,泪落如雨。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我不要你这样,你,你不该这样!”元渊大恸,压抑的声线发出颤栗的低吼,像是咬破了舌头,血迹从嘴巴里滴了出来。
她笑了,温柔的手指轻轻擦拭她嘴角的血迹,深情的再看一眼,沉重的眼渐渐合上,“我只要你。。。活着。”
所有人都被突然的枪击懵了,突然,枪声又响,死了站在顾元渊身旁的一个士兵。人群已经躁动混乱,纷纷举着枪对着屋顶,有人保护着段祺瑞往车子方向走去,被段祺瑞推开,“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敢放冷枪啊!”
他话音刚落,又是几声枪响,死了好几个士兵。看来埋伏在屋顶的枪手不止一个。贺雨时和徐正邦反应还算迅速,急忙冲了过来挡住顾元渊,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保护大人!”陆展鸿厉喝一声,带着人爬上了屋顶,想抓住开枪的人。
可是,埋伏在屋顶的几个蒙面人见势不妙,拿了长枪便跑,身法迅疾。
陆展鸿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多杀手?
他带着随从紧追不舍,可惜那些人的身手绝不是普通士兵可以比拟的,很快的,杀手们就消失在雾霭深处。
金俊业几步跨越,攀上了屋顶,迎着枪口冲到陆承武的面前,只听一声枪响,他魁梧高大的身躯抖动了下,还是执着的往前冲去,陆承武骇然后退,还待举枪,一把飞刀划破薄雾,落了他的长枪。
只听一声娇喝:“陆承武!”
一个靓丽的倩影飘飘而来,轻盈若柳,她扬手一把飞刀在陆承武的手上,怒道:“好歹毒的父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分明是想置人于死地!”
听到这个声音,元渊抬了抬眼,眼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时不知道该什么。
“你。。。”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吐了一个字便哽咽无语。
竹筠如清风般来到她身边,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孔,心惊肉跳。
“我找了很久,一回来才知道你在广慈堂,我听老爷子你在这里,还好,没来晚。”
元渊抱着文菲雪,失魂落魄的点点头。
竹筠能感受到元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恐慌,她想安慰,却觉得任何安慰都是多余。
“拿命来!”金俊业的面孔被愤怒充斥,血红的眼球几乎要爆裂,他朝前一抓,抓住陆承武的脖子,杀气铺天盖地的笼罩着惊骇失措的陆承武。
“放开承武!金俊业,你疯了啊!”陆建章也被这番剧变震惊,他举着枪对准金俊业,“枉我对你栽培多年,你今天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要杀我的儿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高丽棒子,我杀了你!”
金俊业没有回头,他的脸在抽搐,整个人像是被怒火燃烧了一样,恶狠狠的瞪着陆承武,“你,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杀人?”
陆承武也不是吃素的,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悄悄从腰上拔出一把匕首——
“你敢以下犯上呢,你有种!”
金俊业觉得一股寒气窜到肚子里,也不觉得疼痛,因为他的血液已经凝固。他回过头看了那个白色的人影,抓着陆承武,颤颤巍巍的想走过去,却失去重心,一脚踏空,和陆承武一起跌下屋顶。
段祺瑞见此情状,连连叹息。“这是哪门子戏啊,生生死死的,血腥!”
他恼火的看着陆建章,“你叫你儿子来干什么?看看,看看,这算什么玩意?”他是指文菲雪,毕竟也是袁世凯的女人,你动她干什么?
竹筠见元渊抱着文菲雪不言也不动,脸上如雕像般失去了表情。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是暗暗叹息,蹲了下来查看文菲雪的伤势。她眼睛一亮,急忙道:
“你,你也别过于伤心了,文姑娘,还有救。”原来子弹在文菲雪的后背,并没有中要害。
元渊的表情有些变化,眼睛也动了一下,似乎不太相信她什么。
不过,她没办法思考什么,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抽走了魂魄,昏昏沉沉的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
金俊业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元渊的跟前,一把抢过她怀里的人,指着元渊,像头暴怒的狮子在吼叫:“她是我的!你不要过来!”
没有人去追他,他抱着文菲雪拚命的跑着,一边吼着:“坚持住,我带你回家。”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肚子上染红的血迹滴落一地。
“菲雪——”元渊伸出了手想抓住什么,但是,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座高山屏障,将那身白色的魅影远隔在万重山之外。
她倒下了,身体的一半被生生抽离。原来这就是生离死别,不是痛苦或者悲伤,而是绝望,是将心里最美好的东西一片一片的毁灭干净。
竹筠感到有什么东西割裂着自己的身心,痛,还是悲,或者哀,已经没法去计较。她此时更加明白了一些事情,却是苦不堪言。见元渊危险,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赶紧朝段祺瑞恳求:“大人,元渊毒性发作了,再耽搁下去,她就没法活了。”
段祺瑞也发现不好,胡子一翘,吩咐陆展鸿,“用我的车送元渊去广慈堂!要快!”
他双手负立,一脸严肃,完全是两军对垒时的战斗做派。腰上的手枪已经开搭扣,谁敢阻拦,他绝不会手软。
陆承武被踢下屋顶,伤势不轻,痛叫声不断。陆建章顾着自己的儿子,哪里还有心情跟段祺瑞斗法?
一旁的赵秉干紫了脸,眼巴巴的看着徐正邦和贺雨时扶着顾元渊上了段祺瑞的汽车,扬长而去。车子开动,军警自觉的让开一条路,枪口朝下,没人敢去阻拦。
玄凯看着汽车消失在去广慈堂的路上,眉头锁在一起。良久,刚刚还腥风血雨的胡同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撤离了此地。他转身看向旁边戴着礼帽的男子。
“徐正邦买好了去南洋的船票,看样子是要送顾元渊去南洋。先生,我们一定要狙杀她吗?”
“埋伏了多少人?”
“十个,都是青龙帮里身手最好的兄弟。”
戴礼帽的男子嘴角露出一些苦笑,“我也不想。想当年我和她还有一段情谊,真是下不了手。可惜,上峰下了死命令,她非死不可。”
“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她就要走了,不是更好?”
玄凯不太理解,原来他以为杀顾元渊是为了铲除袁世凯的羽翼,也为了报仇。现在袁世凯已经死了,金星山的宝藏也沉入地下。顾元渊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威胁了。可是上面又下了命令,顾元渊必须死。他实在很费解,也怀疑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