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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姐是个善良的人,总不会看着这座洋人的庙堂因你而受到牵连吧,我告诉你,不仅是我们找你,估摸着还有其他势力的人会来找你!你还是做点好事吧,别连累不相干的人!”

    刀已退,她的眼里一片灰暗,死死的盯着这个人的面孔。

    这一年的冬天真冷,油轮到达上海的当晚,鹅毛大雪纷纷飘落,看不到人间的烟火气,满眼只是萧瑟森然的白色。

    踏上这一片土地,她突然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尽管这片土地千疮百孔,放眼一片苍凉,却在这一瞬间触动了她,忽然的,满眼噙着泪水。她低下头,藉着宽大的帽檐掩饰了自己的澎湃起伏的心情。

    “顾姐,请。”

    浦崇做了个手势,请她上车。

    一辆德国产的汽车停在不远处,车子左右站着几个穿黑衣服的男子。

    “我要见到竹筠才会跟你们走。”她的声音很冷,眼里的软弱已经被凌厉的杀气取代。

    “顾姐稍安勿躁嘛,跟我们走就是了。”浦崇压低了帽子,低声道:“时局混乱,各种势力互殴,请顾姐离开这里,等到了地方,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汽车在黑夜里潜行,时而能听见街头响起阵阵枪声。浦崇告诉她将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布店,位于上海日租界。顾元渊过去待在北京的时间多,对上海的情况并不熟悉。她冷眼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映照着路边的人群,每个人的面孔变幻莫测,就像鬼魅般看不确实。到了租界地段,一切看似井然有序,这里很平静。

    车子在布店门口停下,有人跑上来开了车门。顾元渊下了车,看见了眼前人。

    “好久不见,元渊。”

    “是你。”

    “是我。没想到最不想见的人偏偏要见面,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男子四十岁左右,穿着整洁的中山装,西装头,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谦恭有礼,正是程亚凌。

    他侧身邀请元渊进屋。

    元渊冷笑一声,“那些秘密,你也是知道的,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找我呢,赤本先生?”

    一进屋子,她开门见山,寒暄也是多余。

    程亚凌冷静的端详着她,脸色温和,态度也很恳切,“元渊,过去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看的出来,你生活的很幸福。嗯,真不想去搅你,可惜有些事,我们没有办法阻止的。这次请你回来,我只是计划的执行者。”

    想撇清什么呢,程亚凌?无论是不是你指使的,根本不重要。我们处在敌对双方的立场,再怎么粉饰这种关系,也不能磨灭将要发生的血雨腥风。

    “竹筠在哪里?”她不想听这些废话,冷冷的扫视了周围。

    程亚凌挥了挥手,忽然笑得很是奇怪,“元渊,你还记得她吗?”

    两扇木门被拉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她冰肌玉肤,丰润的红唇充满了诱惑,头发盘起,露出光滑圆润的额头,她身穿下摆开口高而大的胭脂色的旗袍,旗袍上有用金线银线绣成的龙状花纹,领口一段雪白惊煞了人眼,就如高傲的白天鹅俯视着左右的人,脚穿一双用同样的布做成的鞋,脸搽脂粉、唇涂口红,那艳丽的丰姿真是倾国倾城。

    她的目光只盯着眼前的人,笑意盈盈。

    顾元渊不禁张大了嘴巴,惊愕的看着这个女人。

    耳中却听见了一个细腻柔媚的声音在笑:“渊,不记得我了?”

    “你?”顾元渊惊讶的看着她,在脑海里努力的搜寻着,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子笑道:“我是显玙啊,渊真是健忘呢。”她转了个身,跪在桌几旁倒了杯茶,动作轻盈娴熟,一边笑道:“也难怪了,我与渊相处时日甚短,一晃都过去十多年了,自然不容易想得起来。”

    顾元渊怔住了,她看着这个女子,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段过去的岁月。

    那一年,她在保护袁世凯的时候,受了重伤。袁世凯通过外交官川岛速浪将她送去日本治疗,在川岛家里,她意外的遇见了他的养女芳子。这个芳子原是清朝格格,其父与川岛关系密切,当时清廷没落,其父就将她送给川岛作养女,改名川岛芳子。

    那时候,她只有十岁,天生丽质,聪明伶俐。元渊伤愈后来到川岛家里拜谢的时候见到了她,一种同源同根的缘分让她们互生好感。等待回国的日子,元渊住在川岛家里,也就有时间教她骑马,射击,短短十来天的相处,结下了不解之缘。

    不久,元渊回国了,她们就此分别,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相遇。而,也是那一年,她在火车上遇见了竹筠。

    “你,怎么在这里?”

    她惊愕了半天,突然警惕的问起。

    欢快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换上一副凄婉的神情,芳子叹道:“我是逃婚跑回来的。怕被人抓住,就躲到我叔父这里避避风头。”

    芳子娓娓道来,得很详细。原来她嫁给了蒙古王族,因为夫妻关系紧张便逃出来了,一时也想不到该去哪里,便跑到上海来,川岛的表弟在上海租界开了家布店。

    顾元渊已经从惊愕中缓过神来,淡淡的问道:“这里不仅仅是布店吧?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芳子的笑容有点僵化,低头倒了杯茶递到她的唇边,“渊,你刚回来,还是歇息一下吧,你的疑问会得到解答的。”

    对顾元渊,她从来都是称呼其名的,以前她是个孩子,这么称呼,元渊也没在意。今天听来,却是非常怪异的。

    顾元渊没心情与她闲谈,转身拉开木门,冷冷的看着站在外面的程亚凌,“赤本先生,竹筠在哪里?不,休怪我不客气!”

    程亚凌苦笑一声,多年来的习惯仍然未变,他摘下眼镜用棉布擦了擦,重新戴上的时候,态度已经很冷漠,“告诉你吧,元渊,纪姑娘已经先行一步,去了满洲。”

    顾元渊真想一刀杀了他,这个人做着让她不能饶恕的恶事,却像委曲求全一样,表现出无奈为之的表情。

    竹筠,去了满洲?为什么要把她送去满洲?

    紧紧抓

    81、渡劫 一 ...

    住剑柄的手渗出了冷汗,她闭了闭眼睛,连日来的旅途劳顿让她身心俱乏,又突然的得知竹筠不在上海,那种锥心刺骨的思念与不得相见的悲凉涌上了脑际,她有些无力。

    她晃了晃,手在颤抖,几乎握不住剑柄。而,突然的,一只温润的,细腻的,微凉的手附上了她的手背,轻轻的拿开她的剑。

    “你累了,渊。”

    鼻端闻到了一股迷人的香气,她感到自己已经睁不开眼睛。

    82

    82、渡劫 二 ...

    温柔的指腹轻轻滑过这张俊美的脸庞,当年这张脸英气逼人,冷酷俊逸,一下子吸引了还是孩子的她。在一个孩子眼里,这个人就是世界上最漂亮最优秀的人了。而今天这吸引人的颜色比当年淡却了许多,眼角上浅浅的痕迹,每一丝都装满了幸福吧,连昏睡时也露出了笑意。突然,两道长眉紧蹙,干裂的嘴唇分裂,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竹筠!”

    睁开双眼,惊怔了片刻,陡然抽出了被紧握的手。你不是竹筠。

    任何微妙的表情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只是轻轻一笑,并未显得尴尬。“你醒了,渊!”

    柔软的毛巾擦拭着她的脸颊,川岛芳子柔媚的笑着。

    元渊避开了她的关怀,猛然站了起来,“我睡了多久?”

    川岛芳子也站了起来,仰着头望着她,轻声道:“两天了,渊。你真的很累,真要好好休息才行啊。”

    在顾元渊面前,川岛芳子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热情奔放,洒脱不羁的青春少女。

    她穿着和服,脚上裹着雪白的袜子,长发盘在脑后,眼眸顾盼,风情万种。元渊看着她,心里有一点柔软,放低了声音问道:“你和赤本一郎是什么关系?他怎么知道我们曾经认识?”

    川岛芳子柳眉微微一牵,脸上变了颜色,撇着嘴角道:“他是我父亲的门生嘛,自然知道的多了。”着,她走到茶几旁跪坐下来,摆弄着几上的茶具。

    “渊,还记得在松本的乡下,我们一起纵马驰骋的日子吗?回想起那段日子,真令人向往啊!”川岛芳子凝视着杯子里的茶水,表情神往。

    “川岛速浪是你的养父,他其实就是日本安插在中国的间谍,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顾元渊没有心情回顾过去的故事,单刀直入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