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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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州城外旷野的秋风已经有了冬日的寒气,天色灰蒙蒙的,似乎这两日就要有一场大雪。

    耿州的风雪来的总是那么的早,天地之间寒风瑟瑟,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雪鹰的的长啸,近处便只有疤女剜心的痛苦。

    四周的将士并不知道这个疤女与李西隅有什么关系,心中都产生几分疑惑,但是如此的场景,谁都不敢去问。

    栗蔚云走上前,轻轻的扶着疤女,在她耳边轻声的劝慰。

    她很想哭,泪水在眼眶内打转,但是她却已经哭不出来。这些天该流的泪她都已经流完了,已经没有那么的悲痛了。

    疤女哭着哭着便已经昏了过去,栗蔚云见此看向了一旁的淮宁王。

    淮宁王知道疤女的名义上是流放到军中的营女,他是没有权利将人给带走的,但是送回去,这必然不是栗蔚云所愿。

    他踟蹰了片刻道:“带上吧,瞧着她应该是对李二将军也是敬重非常,就让她送李二将军一程,离开耿州境的时候,再让她回去。”

    栗蔚云便将她扶上了后面的一辆乘着货物的马车上。

    灵车行驶的很慢,两日后的傍晚才递到耿州界,他们便就地的安营扎寨。

    栗蔚云见疤女甚至呆呆的跪在灵柩前烧纸,这两日她一句话也不说,即便是她主动的安慰劝说,她也不开口,除了哭就是发呆,似乎整个人都好似失了魂魄。

    她清楚乐清对于二兄的感情,在他们兄妹四人中,长兄身为将军府的嫡长子,即便是回到了京城,也是很忙,加之长兄平日内严肃一些,很少与他们玩笑。

    她虽然对乐清很是疼爱,会玩闹在一起,但是共同的话题很少,毕竟她关注的更多的是军中的事情,乐清对此并不熟稔,唯独二兄和她最是亲近。

    二兄为人随性洒脱,对她与乐清两个妹妹更是疼爱无比,小时候她们犯了错误,不是挨父亲母亲的训斥就是要挨长兄的训斥,唯独二兄每次都是护着她们,或者是帮着她们一起瞒着父母和长兄。不知道为他们担了多少罪名,尤其是对乐清。

    她曾经还抱怨二兄偏心,但是二兄说她从小学武,就是爱了父亲和长兄的责罚也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但是乐清年纪最小身子骨又弱,要多疼疼。

    后来长大了一些,几年前回到京城的时候,母亲正在为二兄张罗婚事。她偶然间发现了乐清对于二兄并非是兄妹之情,已经有男女爱慕的情谊。只是她心中清楚父亲母亲是不会答应的。

    这么多年来父亲母亲已经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即便他们没有血缘,也已经成为了乱伦。何况二兄对乐清并无此意。

    当时乐清也不过是豆蔻年纪,她心想过了几年年纪大一些自然就会明白的。但是随后父兄上了战场,二兄也就没有再回来,李家遭遇变故,谁又会去在意这些儿女情长。

    如今看着她这几日来的憔悴消磨,这件事情才再次的慢慢浮现,乐清至今对于二兄还是放不下。

    此时的将士们在帐外守卫,账内只有她们,栗蔚云走到跟前低声的劝道:“清儿,先去休息吧。”

    李乐清没有反应,依旧是继续的烧着冥纸。

    “你我这般的伤心断肠,除了无法让二兄泉下不能安心,已经毫无意义。二兄往日最是疼你,他不想看你为她这般悲痛。二兄的仇已经报了,赤戎也为此付出了更大的代价。我们都别再悲伤了,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李乐清依旧是神情呆呆。

    栗蔚云安慰劝说了好一阵,李乐清跪坐着,好似根本没有听进去,又好似听进去了却根本不想回应。

    栗蔚云没有再强行的劝她,看着她只是仅仅两人便已经消瘦无比的身子,她叹了声道:“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

    当栗蔚云从外面端着食物回来的时候,却见到了李乐清瘫倒在地,她忙放下盘子走过去,这才看到李乐清衣袍下的血迹,和身侧的匕首,脖颈处的那一道长长的疤痕处,血已经停止了流动。

    “清儿。”她一把紧紧的抱着已经没有了一丝气息的李乐清,多日来她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再次的涌上来。

    她努力的克制自己低低的唤着李乐清的名字,信痛如刀绞。

    兄妹四人,如今,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她本想着回到京城安葬好二兄便回境安军想办法救乐清离开女营,带她回京,甚至想过请青囊帮她医治脸上的伤疤。

    她想过以后为李家洗刷冤屈后,或她相依为命,或为她寻一个好人家。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知道此刻她才明白乐清为什么从流放北疆的途中出逃,为什么要来到境安军,为什么要毁去容貌。她始终忽略了,她对二兄的爱意。

    她比她、比任何人都不相信二兄战死,她要亲自的来边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今,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人没了。

    栗蔚云抱着李乐清压抑的哭着,一遍遍的唤着乐清的名字。

    在外面的侍卫察觉到了里面情况不对,当走进帐子见到面前的情景,顿时被惊住,立即的去禀报了淮宁王。

    当淮宁王赶来的时候,见到栗蔚云抱着李乐清泪流满面,他忍不住眼中一阵温热。

    他不知道李乐清对于李西隅的感情,但是他知道这对栗蔚云来说无异于锥心之痛。

    接连失去两个至亲的人,他隐隐的担心,怕栗蔚云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最后淮宁王写了一封信派了一个亲兵送回境安军,而他自己做主让栗蔚云带着李乐清的灵棺一起回京。

    启程的当日,耿州阴了几日的天空终于落雪,天地之间一片安静,雪花一层一层的轻柔落在两幅棺木之上,好似在抚慰里面的人,让他们睡的更安详。

    一路风餐露宿,来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寒冬腊月,京城的天空也飘起了大雪,白茫茫一片,纯净无比。

    京城虽然有一些听闻了李西隅事迹的官员或者百姓前来凭吊,但终究不似耿州一带。

    京城的安闲富贵之都,官员个个都是玲珑心,陛下的一举一动他们都能猜出七八十种可能,个个谨慎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百姓几代没有经历过战争离苦,没有见过兵荒马乱,在他们的心中将士虽然是崇敬的,但是也是遥不可及的,不会真切的感受到他们存在的意义。

    凭吊最多的,是那些武将子弟和江湖侠士,其次便是读书人。

    栗蔚云心中生出一阵怅惘,但她清楚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淮宁王请旨后,将李西隅按照国侯的规制厚葬于李家祖坟,而李乐清则是葬在祖坟旁边的区域,那里安葬的多是无人收骨祭扫的李家家将。

    栗蔚云这是回来后第一次走进李家的祖坟,可以不受任何猜忌的来祭拜父母,虽然她依旧不能够以李桑榆的身份。

    看着父母坟墓后面另一侧的墓碑上的名字,他走了过去,在墓前屈膝跪下。

    这是李东隅夫妇的坟墓,没有立墓碑的人,但是无论是谁,她心中明白,那个人是相信自己长兄是冤枉的,否则他绝不会让自己的长兄入李家的祖坟。

    淮宁王陪着栗蔚云,看着她一直都是面容悲切,却自始至终没有再落一滴泪。

    她也跟着栗蔚云祭拜了明国公夫妇和李东隅。

    栗蔚云呆了许久,她又太多的话想和他们说,最终却一个字没有说出口。

    黄昏时分,天又再次的飘起了雪花,远处的侍卫走上来给淮宁王撑伞。淮宁王接过伞,便让他们都退回去。

    他朝栗蔚云的身前走了两步,为她撑着伞。

    栗蔚云也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一座座的墓碑,这里多少的忠魂,更是有无数李家的子孙埋骨边疆,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想着那些在流放的途中客死他乡的族人,她心头便是一阵阵的刺痛。

    淮宁王在一旁小心的劝慰,良久,栗蔚云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淮宁王一眼,转身朝回走。

    淮宁王立即的跟了上去。

    离开李家的祖坟在上马车之前,栗蔚云再次的回望了一眼。

    坐在马车内,她神色淡淡的看着窗外飘落的细小雪花。也许是伤心太久了吧,也许大悲大喜后,已经看得淡了,她现在心里竟然很平静,没有太多的悲伤了。

    淮宁王将一个小手炉塞到她的怀中:“暖暖,你的伤害没有好的彻底呢。”

    栗蔚云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暖炉,淡淡的道了句:“谢谢。”

    她被娄奇台重伤后没有几日便是奔波,虽然当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并没有完全的康复,耿州的时候,李乐清殉情,她再次的大悲受了刺激。从耿州回京的一路上,她更是没有一日好好的休息,身体和心里两重的折磨,伤势虽然不妨碍平日行止,却终究没有痊愈。

    淮宁王也顺着窗户朝外面看了眼,暗暗的叹了口气。

    回到淮宁王府,栗蔚云便先回了她暂时在淮宁王府居住的客院。此时天已经黑了。

    她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简单的喝了几口汤,便休息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次日的午后,侍女立即的前来伺候洗漱,并有一个侍女端来了午膳,她的确是饥肠辘辘。

    午饭后,她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景色,如今已是正月,大年刚过,正是相互走动拜年的时候。她听身边侍女说今年胥王回京,淮宁王去拜会胥王了,估计要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她嗯了声,快两年了,她没有听到关于胥王的任何消息,淮宁王给她写了那么多封信,似乎从未有提到过一次,不知道现在如何,希望他能够过的好吧。

    她心情有些郁郁,便举步朝王府的花园走去,早上听说花园的梅花开的正艳,她也就去看看,散散心。她自己知道不能够一直这么的消沉下去。

    刚到后花园,便听到了里面有说笑的声音,她绕过一段游廊便瞧见远处的几株梅树下站着几个侍女,在她们中间的是一位身材修长清瘦的身影,一双净白的素手正轻摘一朵梅花,放在鼻尖轻轻的嗅,笑颜如花。

    此时一个侍女瞧见了她过来对那女子低语,女子便朝她这边看过来,然后笑容盈盈的走来。

    “栗姑娘,你醒了。”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婉转动听,好似暖流从心间缓缓流过。

    “梅姑娘。”栗蔚云也迎了上去,欠身一礼。

    梅骨伸手拉着她,温柔的笑道:“这些日子我不便去打扰你,今日表哥不在府中,我本想着携你出来赏梅散心的,去你院子的时候你还在休息,料想你是这段时间疲惫,所以就没有扰你休息。你现在过来正好,与我一起逛逛这园子。”

    栗蔚云礼貌的笑了笑,她刚刚醒来的时候的确听侍女说道了梅骨过去,只吩咐好好的伺候,便离开了。

    梅骨拉着她在园子里一边逛着一边介绍后花园和说着王府内的一些事情,更多的便是关于淮宁王。

    虽然她的语气淡淡的,但是栗蔚云却能够看出她在说道淮宁王的时候眼中的热切光芒,心下也是了然的。

    梅骨算着年纪已过双十,若是想要许个好人家,有淮宁王在,也不是找不到合适般配的,何况还有没老爷夫妇在,自然会帮她张罗的,但是如今还待字闺中,她的心思栗蔚云能懂,淮宁王和梅老爷夫妇自然也明白。

    可是不知为何忽然心中有些烦闷,甚至有一丝酸酸的。

    栗蔚云看了眼花园,倒是种了不少的梅树,她瞥了眼身旁的梅骨,淡淡的笑了笑。

    “梅姑娘很喜欢梅花呢?”

    梅骨伸手折了一节梅枝笑道:“其实对于梅花我倒是没有特别的喜欢,只是喜欢梅的品性,父亲当年为我取名也正是寄托这样的心思。”

    栗蔚云笑着点点头,梅家被流放虞县十年,梅骨能够坚强的活着,也的确是对得起父亲的寄托。

    此时听到了假山后面有孩子的嬉笑声,紧接着便跑出来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栗蔚云一眼认出来正是梅慎之子梅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