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师生情】咸鱼七次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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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顾泽才知道晏禾请假了。

    第三天傍晚时分,顾泽靠着椅背,手心捏着一张薄薄的成绩单,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将那张薄纸在桌上铺开,率先跃入视线的是他们班班长的名字,其次才是晏禾,名字前面一个漂亮的“2”。

    第二名是晏禾。

    黄昏剩下一丝光亮,漫天的彩霞浓墨重彩的铺满了天空巨大的画布。

    顾泽伸出去关窗户的手停在半空中,一个身影从窗外走过,依旧一件黑色T裇,背后那只金色大鸟在落日余晖下,熠熠生辉。

    顾泽盯着那抹修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两天前,他代表一中老师,去参加了研讨会。

    第二天匆匆回来,就得知了“晏禾‘不心’把李沐的眼镜摔碎,明里开了出门条,让晏禾陪李沐出去配眼镜”的消息。

    这眼镜一配就配了半天,当中午顾泽想去找晏禾谈话时,却发现只有李沐一个人回来了。晏禾家长给他电话,孩子“疲劳过度”请假休息一天。

    疲劳过度?远处,晏禾嬉笑着与一个男生勾肩搭背,而后一跃而起,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教室。

    顾泽沉思片刻,关上了窗户。

    他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过了一会儿,起身,拿着成绩单,向班级走去。

    晏禾前脚拎着保温盒走进了教室,顾泽后脚就出现在了班级门口。

    闹哄哄的教室,顿时没有一丝声音的波纹。

    顾泽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了,课代表还没布置晚读任务吗?”

    黑色的瞳仁如夜色般浓重,他扫视一眼班级,视线最终定格在晏禾身上,淡淡道:“班长,带着数学卷子,出来下。”

    坐在教室前排的一个女生短促而惊讶的“啊”了一声,低头迅速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阵,然后拿着数学卷与答题卡,走出了教室。

    晏禾松了口气,刚刚顾泽的眼神,给他一种即将被批斗的感觉。幸而叫的不是他。

    他放下保温盒,拿出语文书,装模作样的开始背起《逍遥游》。本来还想再家里多待个几天,没想到他老妈迫不及待就把他遣送回监狱了。

    事实上,他还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顾泽。

    第二名,就像“友情之上,恋人未满”处在一个不高不低很尴尬的位置。

    距离顾泽希望的第一名,差一点。

    但即使只有一点,也是没有做到。

    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接近顾泽的好机会。

    怎么办呢?晏禾苦恼的挠挠头。

    钱子昂用语文书遮挡着脸,凑到晏禾的保温瓶前,贼笑着问:“你不是回家休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特地回来给我们送吃的?”

    晏禾扭头一个白眼:“我爸怕我好不容易考到的第二名,没了。一定要送我回学校。”

    顿了顿,用眼神示意着地上的保温瓶,“那是我爸给我炖的鸡汤,是一定要带来给你们补补,高中学习不容易。”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刚刚出去的班长,回来了。

    顾泽像尊雕塑般笔直的站在教室门口,视线牢牢的锁在自己的身上。

    晏禾心里“咯噔”一声,一阵紧张,手不自觉地开始翻折书页,不会轮到我了吧?

    “顾问,带卷子,出来。”顾泽完,便大步往教室外面走。

    一个坐在角落里睡得昏天黑地的女生,冷不防感到自己的名字穿透耳鼓,迷迷糊糊用她的老烟嗓低喊了句“操”,拿上数学卷子,出去了。

    这次考试的第六名。

    晏禾百无聊赖的吹了声口哨,格格不入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了滚滚书声的浪潮中。

    原来被点到的不是他呀……也对,顾泽是数学老师,单论自己这次的数学成绩,也算是班级第一了。

    有什么好找他聊的呢?

    难得不用被喊出去谈话,他一身贱骨浑身都不是滋味。

    晏禾的脑袋不住的往窗边探。他只是有些好奇。

    变换了几个角度和位置,仍然只能看见那个短发女生的背影,耳朵里充斥着“北冥有鱼”和“落霞与孤鹜齐飞”。

    我次奥,什么也听不到。

    最可恨的是,钱子昂还在一边死不要脸用他五音不全的嗓音大声唱着《醉赤壁》。

    顾泽迟迟不进教室,晏禾犹如百爪挠心,心里焦躁,又不出个所以然。在钱子昂的盛情邀请下,与他一起合唱起《演员》。

    一首《绅士》结束,正算切歌,那女生也从外面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顾泽随后进门,君临天下般,巡视教室一圈,淡淡道:“下一个,周婷婷。”

    这一次找出去谈话的时间似乎格外之久。

    晏禾坐立不安的盯着黑板之上的时钟,眼巴巴的盯着分针从15走到了30,而外面的两人似丝毫没有进教室的意思。

    那是一个同样数学成绩很好,总成绩名列前茅的女生。

    没道理啊,晏禾脑子被了结,乱糟糟。

    顾泽都喊她们出去了,为什么就不喊他呢!还叫出去,那么久!

    难道因为他不是女生?高中女生数学成绩薄弱,所以才先找她们?

    找到一个服自己的理由,晏禾松了口气,大喇喇地起翘起了二郎腿。

    一定是这样,本来嘛,他一个大男人,需要什么一对一、面对面谈话?如果真轮到了他,那才值得烦躁苦恼。

    晏校长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钱子昂碰了碰晏禾的胳膊,提醒道:“你干嘛呢,英语听力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晏禾走神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大概是考了第二太兴奋了吧,钱子昂心想。

    广播里冰凉的女声重复着“每道题目读一遍”。

    晏禾如梦初醒,低头匆忙找着听力书。

    直到第一大题五道题全部读完,听力书终于在钱子昂的椅子底下,被晏禾发现了。

    刚抬起头,就感受到了一丝微凉的目光。晏禾如坐针毡。

    被顾泽逮住他不在做听力了?

    耶,他终于要被顾泽喊出去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圆?晏禾冒着冷汗,心头忍不住边YY边期待,跟相会多年未见的初恋情人一般怦然心动。

    顾泽看着似乎要将头埋进本子里的晏禾,轻声开口:“李沐,出来。”

    李沐?!晏禾不敢置信地瞪直了眼睛,仿佛要用目光在拿卷子出去的李沐身上,烧出一个窟窿。

    什么情况?!为什么李沐都被找出去了?他还没有被顾泽找?

    晏禾深呼吸一口气。

    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凡事不要太急躁,冷静冷静。晏禾暗自警告自己。

    李沐回来后,顾泽又陆续喊出去了几个人。

    直到前十名中,除了晏禾,所有人都被顾泽喊了个遍,晏禾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果然都是喊得前十名,按这个套路,下一个应该就是他了。

    终于要轮到他了,顺序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最后一个同样很重要呀!

    就跟很多演出一样,最后一个总是压轴的(注)。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快点喊他吧,终于要结束了。

    顾泽:“今天就到这里,认真自习吧。”

    “啪”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断了。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一睁眼却好似八月流火。夜色浓重。

    压抑在内心许久的东西如同火山爆发一下汹涌而出。

    桌椅发出碰撞的摩擦声,晏禾突然从座位上站起。

    直到四周投来微讶而好奇的目光,连顾泽也顿住离开的脚步,转身注视着他。

    晏禾黑着脸解释:“刚刚窗外飞来一只虫。”

    这副任谁看了都不像是“被虫吓得站起”的表情,分明是想找茬。

    顾泽笑了笑:“晏禾,你也出来一下。”

    低沉的嗓音仿佛天赐甘霖。

    晏禾顿时心花怒放,仅仅几个字却给不停向顾泽奔跑靠近的他,加满了油。

    终于喊他了!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但结果总是好的!

    他快步走出了教室。

    顾泽遥遥走在了最前面。

    晏禾三步作两步,快速追上。见顾泽在教室外停留,也不向办公室走,而是径直下了楼,声的“咦”了下,跟在身后疑惑道:“顾老师,我们去哪?”

    顾泽停下脚步。

    晏禾快速跟着,没有预料到顾泽会突然停住,一时没刹住车,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直直的向顾泽撞去。

    感受到身后有动静,顾泽身体稍稍往旁边侧了侧。

    眼前突然没有了白衬衫的遮挡,白灰色的台阶在视野里一览无遗。

    晏禾还没来得及感慨“太好了,不用撞到顾泽了”就笔直的向前倒去,心里疯狂的想着“完了”,下意识的闭紧眼睛。

    耳边好像传来低沉紧促的一声“喂”。

    喂?喂什么喂?晏禾刚想睁开眼睛,手臂突然被一股力道紧紧抓住,仿佛是想拉住他。

    但拉力终究抵不过重力。接着脸仿佛撞到了一个同样坚硬的东西,疼的他生理盐水从眼眶夺门而出。

    还未来得及骂一句“我日”,脚底一空,下意识的揪紧了胸前紧贴着自己的东西。

    “嘶啦”仿佛是用力过猛衣物撕碎的声音,晏禾来不及思考究竟是什么被他扯烂了,慌不择乱的又抱住了什么。

    如同溺水的人紧抓着一根脆弱的稻草,也能感到一丝隐隐的安心。

    然后,他,和他抱着的东西,一路下滚。

    夜色正浓,此起彼伏的虫鸣此刻也慢慢消停了下去。繁茂的枝丫融入了漆黑的夜空,星星也完全遁匿了起来,只留下头顶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了高空。

    楼梯的尽头一直延伸到黑暗中,寻不着方向。

    地上偶有竹柏的残影借着月光摇摆晃动,意境正好。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仿佛有什么和他一起倒下了。接着,嘴唇上就碰上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我靠!什么虫爬到他嘴上来了?!还那么大!

    晏禾猛然睁开眼睛,反应了几秒,随即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索性四肢一软,浑身放松,脑袋也失去了支撑,像坨烂泥一样,彻底摊在身底下人的身上。

    老子死了。老子死了。老子死了。晏禾一动不动,在心底默念三遍。

    感受到压在身下的人,有动静,似正在尝试着把他从身上推开。晏禾一边昏迷,一边暗自使力,嘴唇也随着下面人脑袋的摆动而若有若无的偏离原本的位置。

    身上有个沉重的包袱,偏偏还推不开。

    顾泽毕竟年长几岁,片刻震惊后,就想把似乎已经昏迷的晏禾推开。

    几次尝试均诡异的失败,压在身上的东西的四肢死死的压着他的四肢,像是禁锢一般。

    每当他想发力,却碍于害怕弄伤晏禾,从楼梯上摔下来就已经很惊险了,他倒没什么事,不知道晏禾怎么样。

    顾泽轻轻撇开脑袋,想要错开晏禾的唇,但不知怎么,晏禾的嘴巴像是牢牢黏在了他的嘴巴上一样,随着他的移动,也随之偏移着。

    他向左,晏禾向左。他向右,晏禾向右。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东西落地声,顾泽躺在地上,用余光斜眼看去。

    扫厕所的大妈,扔下扫把簸箕慌慌张张跑了。

    顾泽仰望着如黑幕般厚重的天空,轻轻动了动他薄薄的唇:“喂。”

    晏禾感到嘴唇的触觉,一阵颤栗,长长的睫毛有些激动地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一直醒着?”平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被、被发现了?晏禾一阵紧张,在心里念起了大悲咒,只要他不睁眼,死不承认就行了,能拿他怎么样?晏禾下定主意,眼睛闭得更紧了。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回应。

    看样子是没事。顾泽想了想道:“你这次数学考得不错,只是总成绩有些欠缺。”

    “……”还是没有反应。

    “虽然没有考到第一,”顾泽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地面,“以后我会用你晚自习一部分时间,帮你弥补高一的内容。”

    顿了顿又补充,“你星期天的‘3时’也暂时没有了。”

    “……”仍旧没有反应。

    顾泽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轻轻道:“喂。”听了前面几句,晏禾已经紧张的手心冒汗。

    “我勃(*&)起了。”顾泽面无表情道。

    ……

    ……

    ……

    心底有个角落仿佛彻底崩塌了。

    晏禾猛然睁开眼睛,微凉的月光下,撞进一双雪山般清远悠然的黑色瞳仁中。

    顾泽勾起嘴角,带着孩子的卑劣:“骗你的。”

    Ps:

    注:“压轴”本意是指倒数第二个节目,在6版《新华字典》里解释为倒数第一,在8版又改为倒数第二。当今仍认为是倒数第一的人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