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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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师的场合

    “人的中年分为两个时期, 前期接近青年,而后期趋向暮年。在前期,我们仍像在夏天里, 努力发挥自己, 尽量赢取和奋争,甚至贪婪地要占有一切可能的天地。此后, 便进入了后一个时期,另一种境界, 自觉或不自觉地变得平静了、镇定了、自足了, 自足中有一种充实感、成就感、稳妥感。”——冯骥才

    第一次见到晏禾的时候, 就知道他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冒失,随性, 贪玩,执拗偏激,缺乏了一个传统意义上好学生该有的担当和平稳。

    然而,这并不和他有关。这样的孩子太多了, 扔在人海中,并没有什么不同。顾泽对教师的职务缺乏热情,对学生有教育的责任, 却没有紧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不离督促的义务。

    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总是要靠自己的。

    顾泽找他谈过几次话,讲事实,道理。可事实还是证明, 绝大多数的学生仍无法通过教化而领悟,只是纯粹地浪费双方的时间罢了。

    既然无果,久而久之,也不再想多花心思。

    可是相处久了,才渐渐意识到,他虽然是个调皮的学生,却不是最调皮的。就好像雪霜压不住泥土里嫩绿的新芽,晏禾时常也会破那一层厚重的外壳,坦露出他灼灼其华,还有对未来的野心。

    或许,他还是有救的。抱着这样的想法,顾泽又试探性的鼓励了他几次。

    然而这条狗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恩惠,一门心思又坚持不懈地追上来,在他身后摇着尾巴。有好几次看着他放光的柴犬般星星眼,以及那奉若神明的表情,都不忍心把他闭之门外。

    仅仅只是几次的松动,却好像成了习惯。

    只是一只突然闯进生活的狗而已,这并没有什么。凭借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与能力,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以及明确的人生方向和处事准则,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了奶狗对他的心思,那一刻的感觉很微妙。

    他不排斥同性恋,姜涵是这样,还有很多朋友也是。但看见是一回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一回事。

    纠结困惑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释然了。青春期的男生缺乏成熟或定型的恋爱标准,缺乏理智,又极易感情化,正所谓一个荷尔蒙泛滥又对任何事物都不确定的年纪。

    装作不知道,却不可能不上心。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做了一个稳稳当当的铲屎官。像是爱护雏儿一样,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犯了错就替他挡下来,若是因为睡过早读课,就吃一个记过处分,那也太不值了。

    让顾泽欣慰的是,幸而他人缘很好,不会牵扯进架斗殴里,否则纵使他有心包庇,也没办法救他。

    可不久后,顾泽就发现,晏禾的人缘太好了,除了男生,还有女生。运动会时,看见班级里一个长相不错的女生挂在他身上嬉笑闹时,他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似乎是一种发现自家猫偷腥的愤怒,似乎又是一种被辜负了信任和期待的心寒。他不懂,反正滋味儿不好受就对了。

    那天心情好转,是因为他帮他洗了衣服。可后来那件衬衫,他再也没有穿过,却不懂自己整整齐齐叠在衣柜深处的理由。

    顾泽和他相处了大半年,才渐渐发现自己竟然是有点喜欢他的。不同于老师对学生的喜爱,而是另一种。甚至在某天看见晏禾的裸`体后,呼吸竟然会下意识地一窒,那两条腿又细又直。一连好几天梦里都是那个背影。

    想到他是个住宿生,每天可能都会光着身体在大老爷们中晃来晃去,胸口就堵得发闷,仿佛有团火在乱窜,然后就睡不着了。

    顾泽迷茫地询问过姜涵这个问题,可后者完全不以为意,大喇喇地一摊手:“做你自己想做的呗。”

    姜涵毕竟是情场老手,或许是应该听取一回他的建议。

    但之后,顾泽发誓,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决定。当时他本可以了断一切,那他也就不用尝到所谓的“嫉妒”“伤心”“无措”“苦痛”。

    后来,晏禾和他父亲发生了争执。

    看着活蹦乱跳灵气满满的鹿,哭丧着脸一蹶不振的样子,顾泽心仿佛也被揉在了一起,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让晏禾住进自己的家里。

    然后事情发展地一发不可收拾。

    顾泽从来不知道自己理性的外壳下竟然还住着一只野兽。

    他时常担心哪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而把面前的单纯善良的羔羊拆进入腹,彻底吃掉。可是面前的羊还天真地捧着习题册,指着题目,认真而努力地向他问着问题,一副完完全全信任崇拜的姿态。

    每次在一边看着他专注演算的样子,时而抬头笑着喊他“顾老师”的样子,顾泽都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

    然而偏偏这只羊羔还不自知地不断地在挑战着他的底线。

    毛巾和牙刷要和他一起用情侣的,睡衣要和他买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乳用的是他的,晚上还要提防着他用各种借口混进自己的卧室。

    顾泽很多次都在想:要不把他直接吃了得了。

    他那么喜欢自己,吃了也没事。

    可是那声声的“顾老师”又将他一下拉回了现实。

    理性和魔性的挣扎中,理性险险赢得上风。

    有天,晏禾一夜未归,回来时带着一身烟气和酒气,那副新奇却又不敢尝试的窘迫模样,让顾泽觉得有趣又可爱。

    与其让别人教会他那些规矩,不如自己带他去。

    喝醉了的晏禾闹腾还缠人,进入了某种杀马特意识流,几乎一下把平时不敢做的事情都做足了。仰着红彤彤的脸窝在沙发里又哭又笑,还会像只温顺的猫一下一下地慢慢蹭着他,乖巧而诱`人。抬头时,还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

    顾泽盯着他看了那么几秒,而后欺身吻了上去。男人的嘴唇比想象中还要柔软香甜的多,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的唇齿,然后长驱直入,和他的舌头一下就纠缠在了一起。纵使酒吧里音乐滔天,他似乎都能听见身下人细的呜咽。

    他的口腔湿润柔软,偶尔错开时似乎还能勾起一条细细的丝线。然而片刻的呼吸只有一瞬,下一刻顾泽又重重地碾压了上去,舌尖划过他每一颗牙齿,如同淫`蛇般勾起他的舌头进进出出,引起晏禾一阵战栗。

    第二天醒来后,晏禾好像喝断片了,二人自然对当晚的事闭口不谈。顾泽的心却被狠狠动摇了一下,他害怕晏禾记得,他害怕从他心里走下神坛,变成一个同样拥有七情六欲的并对自己学生图谋不轨的人。

    即便晏禾喜欢他,这样的行为也是不对的。

    也许他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重新开始自己规划好的生活,向他明确的目标迈进。

    他不能再越界了。

    他意外地得到了一个赴美学习的机会,美国对于心理学的研究向来是比国内深刻发达很多的,这对他未来创作也有很大的帮助。

    但是摆在嘴边的鸭子,他竟然一点都不想吃。只要一想到未来的生活没有了晏禾,去哪里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个认知冒出来的一霎,他自己都被吓到了。好在他还有足够的时间缓冲,用来思考和判断。

    决定做起来并不轻松,却非常简单。随手在纸上列出了两个选项各自的优势,种种理由无疑都倾向于赴美,清晰明了。

    顾泽松动的心,也终于又能如高墙般坚硬高大起来。

    只是在为晏禾献上《宪`法》,收过他的狗链和刀时,心又会不自觉地痛了。

    明里找到他的时候,几乎是质问的语调,咬牙切齿的样子里满是以他为耻的不屑。顾泽却平静地毫无波澜。他和晏禾的事,从来不需要外人干预。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那刻,他看着晏禾,表情淡淡的,然后淡漠又绅士地出了长期以来一直无法出口的话:“过几天,周末的时候,你收拾一下,回家吧。”

    晏禾机械的点点头,连声“晚安”也忘了,一下“砰”的关上门。

    然后他在晏禾的房门口,沉默地站了一晚上。

    直到天亮时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的烟已经空了。

    似乎感觉不到他刻意的疏远,过了几天,晏禾不知怎么和他父亲,一起搬到了他家楼层的上面。

    高考临近,是应该多找老师问问题的。

    可是看他认真专注,脸颊微红的可口样子,顾泽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他害怕有人会取代他的位置,他害怕晏禾把他和其他老师一视同仁,他害怕现在这么害怕的自己。

    晏禾从来不是个长情的人,对于喜欢的,从来只有三分钟热度。他害怕晏禾的喜欢只是他青春期荷尔蒙在作祟。

    当他意识到自己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面前人的脸色惨白,像上了发条一般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

    要不干脆就别走了。顾泽看着指间的烟微微有些愣神,他的烟瘾从来不大,最近却好像对此有了依赖似的。

    过了片刻,他沉默地把刚冒出的想法,和零星的烟火,一同掐进了烟灰缸里。

    处理好这里的一切事后,顾泽找到了姜涵,成功把所有的多肉植物托付给他之后,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去。

    直到他收到了那条带着照片的短信:XX酒店XX0X,晚上8点钟,顾老师,你不来我就跳下去。

    拨的电话一直关机。顾泽焦躁地在路上按着喇叭,心里的恐惧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滴,逐渐在心里扩散。

    到达时,还是晚了近一个时。

    前台是个不知变通的姑娘,木讷地坚持只有房客才能进入。

    顾泽快步走到一边,拿起了前台经理的名片。正准备拨号的手指顿在空中,他划开了界面上第一条,一个时前的微博特别关注。

    ——

    晏禾:

    一gay我力giao giao,安排![狗头][狗头][狗头]

    (配上了和顾泽的聊天记录截图,和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的图片。)

    ——

    面前的刚才还火急火燎凶神恶煞的男人一下像是顺不上气来,急的前台的姑娘以为他是突发了什么心脏病,忙给他端来一杯热水,急的像是要哭出来了。

    顾泽摇摇头,很不舒服似的揉着太阳穴。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才恢复正常:“我给你们经理电话,你帮我开一下房间。”

    原本设想的十八般酷刑还没舍得实施,开门就看见沙发上睡着的男人安稳又香甜。

    桌边还有一大捧玫瑰。

    虽然很想揪着他的衣领把他给摇醒,静默了片刻,最后顾泽还是无奈地轻声笑了笑,走到他身边蹲下。手顺着他柔软的头发,逐渐划到他微颤的睫毛,然后是高挺的鼻梁……顾泽用指腹轻轻按了按他自然嘟起的嘴。

    面对这个人,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离开时,他叮嘱姑娘不要他曾来过。姑娘红着脸信誓旦旦地答应了。

    接到晏禾的那通电话时,他又回到了姜涵的店里。

    那些话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扎在心上,痛的他喘不过气来,有那么几次他都想脱口而出“不是的”。但一看见吧台上自己的机票,他又狠狠地把嘴闭上了。

    恨他也好,恨总比爱要来的容易放下多了。

    或许,这种结局对他来,也是一个解脱。

    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晏禾竟然找到Gra`vity来了。

    那人笨拙的,心的掩饰起自己的心伤,僵硬地坐在人群中,宛如一只离家出走的可爱的大狗。

    他的心又开始痛了,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情感。最后他不堪重负的,率先逃离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也许他应该提前去美国,这个地方一分钟他也待不下去了。

    可是还是惦记着酒吧里的那个人。

    晏禾的状态不好,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地回家。

    这么想着,顾泽拨通了姜涵的号码:“喂,姜涵。”

    电话那头一片吵闹,过了一会儿终于换到了清净的地方,他的声音听起来微醺:“你怎么这么快走了?”

    顾泽揉了揉太阳穴:“帮我照顾一下晏禾。”

    电话那头嘟囔了一声,随后就是姜涵大嗓门地在嚷:“门口那边一个一丝不苟穿着西装的?”

    不知怎么,顾泽总有点不放心起来,但想来姜涵办事还算稳妥:“嗯。麻烦你了。”

    “没事嘿嘿,记得给我介绍鸟大的帅哥就行了。”姜涵不着调地满口放炮,然后挂了电话。

    姜涵歪在沙发上,头晕乎乎地睡意朦胧,一招呼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兄弟,顺利传达了顾泽的意思:“去,帮顾泽照顾一下那边的弟弟。”

    带头的看了一眼拘谨的晏禾,十分了然地冲身边几个男人挥了挥手,大笑着:“行,走!我们去‘照顾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