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4】
餐厅的座位设计成弧形, 相当于一个个不封闭的卡间, 同行用餐的人都坐在同一边,亲密度很高, 隐私性也很好。
邢朗从楼上下来, 放眼在大厅里看了一圈, 很快看到魏恒坐在距离中心表演台很近的座位上朝他招手。
邢朗快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手臂圈着他身后的沙发椅背, 习惯性的翘着腿,拿出一张房卡:“订好了, 双人套间, 楼下还有洗浴, 吃完饭想不想去泡一会儿?”
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魏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那些挺着啤酒肚的糙老爷们儿一样趴在池边让人搓澡按摩。
魏恒瞥了那张房卡一眼,挽着衬衫袖口淡淡道:“不去, 要去你自己去。”
邢朗装起门卡, 看着他笑:“我也不去, 满池子里的人加起来都没你好看。”
魏恒半回过头笑着瞪了他一眼,然后把菜单推倒他面前:“我点过菜了,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邢朗看都没看菜单,直接推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点了,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毕竟是公共场所, 邢朗这样直勾勾的赏画似的盯着他,让魏恒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侧过脸看着中心表演台上正在拉提琴的女孩子。
他没赏析过古典曲,但是女孩子拉的是脍炙人口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所以他这个外行人也能从中听出几分意境来。
他正专心听女孩儿拉琴,忽觉头发被人扯开了。
魏恒下意识的抚了一把散开的头发,回头诧异的看着邢朗:“你干嘛?”
邢朗把他的发圈套在自己手腕,理了理垂到他脸侧的几缕黑发,笑道:“好长时间没见过你散头发了,散着好看。”
魏恒讶然失笑:“现在在吃饭,扎着头发方便,快把皮筋儿给我。”
着要去拽他手腕。
邢朗把他的手一拨,灵敏的反抓住他的手腕,把绑在右手的皮筋儿换到左手,耍无赖般笑道:“散着也方便啊,我也喜欢看你撩头发的样子,特别勾人。还记得咱们上次开会吗?你坐在窗前看资料,头发散着,背后有光,看着看着忽然撩了一把头发,哎呀……整个办公室都是一片哀嚎。”
魏恒记得那次,当时他听到那种奇怪的动静,很纳闷的抬起头问坐在他旁边的沈青岚:“怎么了?”
沈青岚拖着下颚,满脸带笑的看着他,:“没事没事,你接着看。”
魏恒窘了,没想到自己平常的动作被邢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惦念了这么久,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意思继续抢自己的发圈,只好默许了他的胡闹,故意板着脸:“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邢朗不乐意了:“我怎么了?我这么喜欢你,这么稀罕你,对你这么好,这么宝贝你。把你捂在手里放在心里,搁在心尖上还怕你疼了,我还不够尊重你,不够爱护你?你个没良心的,你倒是,我哪一点……”
眼看着上菜的服务员朝他们这一桌走来,越来越近,邢朗还在喋喋不休,魏恒撞他的肩膀他也不停,于是魏恒只好捂住他的嘴,又急又笑:“闭嘴!”
邢朗眉心一扬,没声了。
服务员放下菜就走了,魏恒指着他的鼻子警告道:“你不乱话,我就松手。”
邢朗点点头。
魏恒警示他一眼,把手放了下来。
饭吃到一半,台上拉提琴的姑娘忽然走下台来,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座位旁,深情的拉起流行歌‘今天你要嫁给我’这首曲子,大厅的灯光也瞬间变的炫彩又旖旎。
原来一对情侣今天在这里求婚,男孩子捧着装有钻戒的盒子,单膝下跪,大声喊出女孩儿的名字,请求对方嫁给他。
姑娘还没表态,他已经哭的稀里哗啦。
客人们都被这一幕吸引了,响起层出不穷的掌声和叫好声。
邢朗本来在拿着钳子剪龙虾尾,见状,龙虾也不剥了,跟着人群一起鼓掌叫好吹口哨。
魏恒在一片欢声鼎沸中回头看了看哭成一双泪人的情侣,颇受触动的笑了笑,回头继续吃饭。
邢朗好像有别样的主意,两只眼睛贼溜溜的瞄了一眼魏恒,然后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手,作势要起身。
魏恒卷着盘子里的空心粉,头也不抬的:“坐下。”
邢朗顿了顿,有所不甘的又坐回去,笑道:“我去卫……”
魏恒用叉子轻轻敲了敲盘沿儿,淡淡的断他:“住口,吃饭。”
他空有浪漫主意,还没来得及成型,就被魏恒无情的扼杀在摇篮里。
邢朗只能老老实实的剥龙虾,老老实实的吃完了这顿晚餐。
为了营造氛围,他们还点了一瓶红酒,魏恒是一杯倒,只喝了半杯。邢朗也没多喝,一瓶红酒只少了浅浅一层。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可以寄存,邢朗想了想:“不存了,我带走。”经过和服务员的协调,又借走一盏桌上装饰用的香薰灯,一手拿着灯一手掂着红酒,和魏恒上楼了。
在电梯里,魏恒嫌热,解开了大衣扣子,扯着衬衣领口看了看他手里的红酒和香薰灯,不解道:“拿它们干什么?”
邢朗晃了晃酒瓶,冲他挑眉一笑:“情|趣。”
魏恒喝了半杯红酒,有点上头,被他盯着一瞧,又想起他们来酒店的目的,脸上发热,从耳根到脖子都刷上了一层澄明的酒红色。
到了房间,魏恒脱掉鞋子,没有穿酒店提供的拖鞋,赤脚朝卫生间走去:“我去洗把脸。”
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十几分钟,才用清水把皮肤表面一层热度逼退,然后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和被濡湿的发尾,走出卫生间。
邢朗站在窗边吧台前,正在摆弄套间的显控屏,触屏式的控制台可以控制套间里的灯光和温度,以及所有窗户和窗帘的开合。
魏恒走出卫生间一看到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房间里温度高,邢朗脱掉了外套,上面仅剩一件黑色衬衫,衬衫扣子被他解到腹沟,衣襟散乱,隐约露出刀凿般的胸线和大片胸膛,皮带紧紧的扎在腰胯,勒出腰身。
他懒散又笔直的站在吧台前,一手拿着酒瓶,一手划着屏幕,嘴里叼了一根烟,顶上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皮肤上,使之泛出一层性|感又生猛的蜜色。
把灯光调成不伦不类的紫红色,邢朗仰头眯着眼睛看了看璀璨的大吊灯,不满意的皱了皱眉,然后捏掉唇角的香烟夹在指间,对着酒瓶子喝了一口红酒,边用力划着屏幕边:“刚才那个色儿挺好看,怎么调不出来了?”
魏恒在吧台上拿起一只杯子,然后拿走邢朗手中的酒瓶倒了半杯红酒,又把酒瓶还给他,朝宽大的窗台走过去:“过来聊聊。”
邢朗直到把灯光调成顺眼的颜色,才掂着酒瓶子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聊什么?”
窗台板很宽,有将近两米长,两个人对坐还有宽裕。
魏恒也脱掉了大衣,暗蓝色的衬衣解到了第三课纽扣,窗户掀开了一条缝,有晚风吹进来,揉乱了他的头发。
邢朗到现在都不还他皮筋儿,魏恒往后撩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露出整张似乎泛着莹白色光芒的脸庞,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没有问你,你的车是怎么回事?”
邢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他不耐烦的眼神的催促中,才:“你是想问我今天干嘛去了?”
魏恒懒洋洋的靠着墙壁,不言不语的看着他,抬起一条腿踩在窗台板上,端着酒杯,一副即将醉倒的模样。
邢朗起身拿来香薰灯,开了放在他们中间,才坐回去,:“我去监狱找一个人。”
“谁?”
“毛骏,前两年落网的枪火贩子。”
魏恒垂眸回想了片刻:“你找他,是为了徐畅?”
邢朗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天不谈工作行不行?我连红酒和灯儿都准备好了,你就跟我聊罪犯?”
魏恒无奈似的瞧他一眼,抿唇笑了笑:“那我跳到最后,你都开车去了哪些地方?谁有机会对你的车动手脚?你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
“我也没去什么地方,从警局出来就去监狱,路上加了一次油,中间下车买过一次水。在监狱里待了不到半个时就出来了,车就停在监狱门口。去监狱的路上我就觉得刹车有点不灵敏,不过我那车旧,刹车失灵以前也发生过,用力跺两脚离合就好了,我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刹车线被人给剪了。”
完,邢朗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魏恒沉吟道:“那就是在你探视毛骏的那段时间里,有人动了手脚。”
“你怀疑监狱的人?”
“没有理由不怀疑,你今天去看毛骏,都有谁知道?”
“没人知道,我到了监狱才招呼,只有给我开后门的朋友知道我探视毛骏。”
魏恒抬起眸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邢朗自然懂得他的疑虑,皱眉道:“你怀疑我这个朋友?”
“你探视完毛骏,刚从监狱出来,刹车就失灵了。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邢朗狠狠捋了一下头发:“巧合个屁!摆明了有人想弄死我。”
虽然危机已经解除,但是魏恒听到他这么,依然忍不住后怕:“所以,你一定要查出这个人是谁。无论是谁,你都不能盲目信任。”
邢朗垂眼看着地板,沉思片刻,道:“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毛骏。”
“毛骏怎么了?”
“我这次去看他,他对我了一句话,他‘我的时间到了’。当时我没多想,现在想想,也有猫腻。他或许是在暗示我,有人想弄死他。”
这条思路难解,魏恒抵着额角,闭眼想了一会儿,方沉吟道:“有人想弄死他……毛骏坐牢两年,如果有人想弄死他,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着,他顿了顿:“除非,和他有关的暗线最近才被从揪出来,所以他成为别人的暗|杀目标。”
邢朗抽起酒瓶子,喝了几口红酒,道:“你跟我想一块儿了,我也怀疑毛骏和咱们一直在查的尸坑案有联系。从张福顺、两个刽子手、逃生的第十三个人、再到祝九江这五个人,还有徐畅,现在加上一个毛骏,这些人是他妈的一条绳上的蚂蚱。”
魏恒点点头:“不妨你再找一找监狱里的人,让他们看着点毛骏,一来试他们的深浅,二来或许真的能保住毛骏。反正对想除掉你们的人来,你已经暴露了,就算刘局知道了,要处分你,也比你丢掉性命要强。”
邢朗仔细的斟酌一番,慎重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你放心。”
着向他举起酒瓶,和他隔空碰了碰杯,即表示达成共识,也为这个话题画上一个句点。
干了剩下的红酒,邢朗扔掉酒瓶,拨开挡路的香薰灯,折腰附身,左腿踩着地板,右腿在窗台板上以膝前行,像一头食人的猛兽似的朝魏恒逼近,停在他面前,亮晶晶的瞳孔像是两盏噬魂灯般把魏恒束缚在内。
“废话完了,接来下该干正事了。”
仅听他一句话,魏恒体内所有感官瞬间沸腾,沉睡已久的欲望迅速高涨,但依旧慢慢搁下酒杯,双手顺着他的胳膊攀到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垂下眼睛看着他还残留着一丝红酒印记的嘴唇,像是从洞府中爬出来吸食|精|魂的妖孽般低声笑:“你想怎么做?”
“你是我的人,该怎么做怎么做,想怎么做怎么做。”
“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平时都是我听你的,不如,你听我一回?”
“好,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只有一个。”
“你。”
魏恒仰头贴在他耳边,先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然后探出舌尖扫过他的耳廊:“别停,除非我死了。”
邢朗眼褶一颤,眼角瞬间涌上一层鲜红,怒了似的转头在他颈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你在勾引我,还是在警告我?”
魏恒闭着眼睛,仰着脖子,像是引颈待戮的囚徒,边疼边笑:“没有啊,只是想要你。”着贴在他脸侧,耳鬓厮磨:“很想很想——”
邢朗不再多,稍一运气,把魏恒横抱起:“来吧宝贝儿,咱们洞房。”
卧室房门被他一脚踹开,好像一片雷声,乍破天光,泄露天机,云雨泥泞——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要求,但是魏恒很快就后悔了,不仅如此,他甚至开始质疑邢朗。
魏恒怀疑邢朗是否已经识破了他,抑或根本不爱他,甚至对他恨之入骨,所以邢朗想在这张床上杀死他。
中间曾有一度,魏恒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就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但是不到三日后他就复活了,他的身体好像被邢朗破了重塑,悲伤又美妙的不像他自己。邢朗夺走了他的一次生命,又使他重生,重生后的魏恒心甘情愿的陪着他再次坠入死亡深渊,一次又一次。
天上地下,天堂地狱,他在其中恣情肆意的游荡。
每当他就要被烧死在地狱烈火中时,肋下忽生双翼,冲破层层雷霆云雨,直上云霄。
相传巫山遥远,险峻难登,但是他们在对方的配合和引领下,在云雨之上借着长风——
乘船入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