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临走
萧辰没想到前来家访的居然是洪兴国——这位钢七连的指导员。
起来萧辰对于这位指导员也算是非常了解了。
他的性情几位内敛,但骨子里同样不乏深情。被高城这位强势的脸上掩盖了所有锋芒,却依旧任劳任怨,将七连的日常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就算是七连改编前他被第一个调离,却仍旧在战士们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避免让战士们提前感受到慌乱。
感受到洪兴国从一进门就有些反常的热络,萧辰有些好奇,但还是平心静气,等待洪兴国发问。
反倒是萧有名和夏玉芳两人,家里忽然来了个军官,一时间端茶倒水不算,硬是将提前准备好的糖果果干之类的堆了一碟子端上来,这才很是紧张地坐在萧辰两旁,眨巴着眼睛盯着洪兴国看。
从萧辰家门口停了辆车开始,就一直有借口串门的邻里走进来,不过短短几分钟功夫,屋子里头便坐满了人。如果抛开新兵家访这一茬,肯定有人会觉得这是双拥的典型范例。
在一群人好奇的目光中,洪兴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翻开本子,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萧辰同志,请问,你为什么想当兵?”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问起这个问题,萧辰的回答当然中规中矩,洪兴国只是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两位家长,关于萧辰同志报名参军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这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因为这个问题不仅洪兴国关心,这四邻八舍同样支棱着耳朵想要听听萧有名夫妻俩心里的苦。自打萧辰折腾着要当兵,碍于两人的情绪,谁都没有多问过,今天正好赶上趟,可以听个清楚。
倒也没有什么恶意,纯粹就是想听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那些闲谈,甚至连风言风语都算不上。
萧家一直秉承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原则,面对洪兴国的询问,萧有名便扯开了话腔:
“没啥意见。娃儿大了,有些主意就需要他自己拿。他读的书多,主意肯定比我正。我听他仔细过,觉得到部队虽然苦,但确实比地方有更大的发展。”
洪兴国到现在已经家访了七家,从来没有像萧辰家这样的。
萧有名这幅完全听自家儿子的模样,洪兴国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那么,夏玉芳同志,你的意见呢?”
夏玉芳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萧辰要去当兵的事实,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但生怕自己错了话影响萧辰的前程,以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将萧有名的话复述了一遍。
两口人如同统一了口径一般,洪兴国自然不再重复记录,而坐了整整一屋子的邻居们也颇有些失望。
洪兴国又将目光转向了萧辰:
“萧辰同志,对于那你在部队的未来,你又什么计划吗?”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萧辰并没有想过,洪兴国提起之后,萧辰到底还是进行了一番思考。
“报告首长,我现在对军队的了解仅仅流于表面,所以并没有确切的打算。或许当我成为一名表里如一的兵,我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洪兴国从萧辰的话语里听到了老成。
几个严肃的问题问过,洪兴国已经确定陈光林给他推荐的这个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兵。心满意足之下,倒也不再过多追问,只是迫切地想要将这个兵带到部队,让他到钢七连,成为一名响当当的尖兵。
一连走了十多家,这个乡的家访工作正式宣告结束。洪兴国拖着疲惫的身体跟史今汇合,回到招待所,将一天的工作认真做过总结之后,便沉沉睡去。
家访工作结束,兵员名单也正式张贴,萧辰的训练并没有因为这些中断,直到一觉醒来,迎着村里乍然响起的锣鼓喧天,萧有名冲进房间催促他穿好前几天村委领来的军装。
是军装,其实并没有任何和军队有关的标志和文字。
只是一身军绿色的外套,以及短袖短裤和那件大名鼎鼎的八一大裤衩。穿在身上并没有多出三头六臂来,但人们对军装的固有印象的加持之下,确实比平常要精神许多。
看着萧辰穿戴完毕走出房间,萧有名和正在忙着往萧辰那配发的提包里塞东西的夏玉芳同时愣了一下。
这是萧辰第一次将军装传出来给他们看,两口气看着精气神都大有改变的萧辰,萧有名的颤抖了一下,随即转身将放在茶几上的大红花拿起来,便要往萧辰的胸口带。而夏玉芳,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在一家三口的时候,蹲在地上痛苦起来。
夏玉芳很清楚,戴上这多大红花,当锣鼓声走进自家的院子,随着村长亲点燃那挂两百响的鞭炮,自己的儿子就要离开。
往后想要再见,可能就是两年以后了。
两年,长不长,短也不短。
比起其他家庭,夏玉芳过早地适应了自家孩子不在眼皮子底下的生活。但以前她能适应的最长期限,是半年。现在,两年,甚至更长。
对于一位心思全都在自家孩子上的家庭妇女,没有比失去心头肉更让她觉得痛苦的了。虽然,这种失去只是在距离的角度上,而非生死。
萧有名想要戴红花的悬在半空,到底还是没有喜滋滋地往上抬。红纱编织的大红花捏在里,到底伴随着一声叹息,将高度落到了几十厘米以下,最终重新回到了茶几上它原来的位置。
“媳妇儿,别哭了啊。娃儿去当兵,这是个好事。你看咱们村那几个大子,想当兵人家都还不要呢。就咱们萧辰,一路又是体检又是审核的,咱们连心思都没花过”
“娃儿打不让咱们操心,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舍不得啊。人家的娃儿都在眼睛里活着,咱们的明明比人家好那么多,非要当兵。这一走几年不见个人,长高了长胖了我都不知道,你我咋能不哭。”
一时间,房间里似乎只剩下哭泣,连热闹的锣鼓声都飘不进来。